重生之無憂 第五十七章 幽幽滄溟

作者 ︰

鋪天蓋地的朦朧雨霧仿佛要將整個召陵淹沒,遠處的萬頃燈火繁華,漸漸模糊成無數疾速墜落的流星,在他眼中閃過迷離的光華,片刻化為虛無的黯淡。

黑暗中唯有一雙深邃如海的眼眸漸漸清晰,仿佛是一簇明滅跳動的燭火,隔了重重風雨,終于照在他臉上…蕭承鈺無聲苦笑,他畢生所求,不過是他轉首回望,他掙扎留戀,無非是那輕薄的一絲暖意,然而一切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的痴妄,他生命中唯有的光明也轉瞬而逝,輾轉追尋卻永不可得,他注定只能是黑夜中低回徘徊的梟鳥…

黑衣暗衛小心的弓著身,將那柄猩紅的彎刀恭謹的呈上,低聲叫道︰「君上…」

眼中的迷離漸漸褪去,蕭承鈺眼神下瞟,看向那柄微微震動的彎刀,沉聲說道︰「回稟煜盛宮,沐府余孽已滅。」

沒有絲毫的驚訝,蒼岸微微低著頭,說道︰「是,君上……只是舒兒姑娘要怎麼處置,還請君上示下。」

蕭承鈺冷笑一聲︰「她既要送死,就徹底的成全她,就讓她陪著沐氏一族共赴黃泉,想必到了九幽之所沐倪兩族定能冰釋前嫌…」

「是」

蕭承鈺接下彎刀,收于腰間的皮鞘之中,單腿跨蹬,利落的翻身上馬,只听戰馬揚蹄長嘶,頓時奔入了無盡的雨霧之中。

滄溟台坐落煜盛宮主殿宣德殿西南側,五尺高台以玄鐵所制凌空架于護城河之上,青銅所鑄的東昭高祖皇帝昭承乾之像巍然矗立,足有十丈,與煜盛宮最為神聖的承光祖廟交相輝映,威嚴肅穆,不可逼視。

大昭建國八百余年以來,滄溟高台之上所斬之人唯有九個,這第九位正是十五年前鎮守西北反叛帝國的祁郡王。

經歷過那件事情的帝都百姓們永不會忘記那一天的情景,漫天飛舞的大雪落滿了滄溟台,碩大的蒲牢銅鐘被厚重的冰層凝住,整個召陵幾乎陷入一場百年不遇的雪災。天地間寂寂無聲,唯有雪落的聲音,囚車自帝都天牢一路沒在雪窩中,足足走了一個時辰…無數的寒鴉在滄溟台上空尖鳴徘徊,雪白的高台上熱血淋灕而下,生生將厚重的積雪溶為血水,可是男人的臉上沒有猙獰,只是平靜的直視著千萬雙冰冷嘲諷的眼楮,直至漫長的行刑結束,他都沒有發出一聲痛呼…這是怎樣鋼鐵般的意志,怎樣無畏無懼的風華,在狂猛的風雪中,無數烏鴉掠下,貪婪的啄食溫熱的血肉,可是老人們知道,這是天上的神明在召喚凡人的魂靈,他死後將永不落九幽…

然而今天,同樣的結局將會在沐氏一族身上重復上演,人們不禁感嘆,世事輪回,因果早已注定,十五年前的那場恩怨終該了結了。

囚車並沒有從天牢駛出,遮天的雨幕下,三千黑鷹軍如同自萬丈幽冥之下鑽出的鬼魅,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了平闊的紫金大道上。

沉重的腳步聲踏在沒及腳踝的積水中,發出濕膩的鈍響。百姓們不自覺的讓開道路,看著這詭異的一幕,越發覺得這場大雨壓抑的令人窒息。

漆黑粗重的鐵鏈牽動八口巨大的陳木棺槨,百匹戰馬嘶鳴著緩緩拖動,一路朝著滄溟台而去。

而就在漆黑的棺槨後,幾十輛囚車漸次跟隨,沐氏一族嫡系宗親全數在列,麻木的臉上一片灰白,沒有叫喊,沒有掙扎,就這樣無聲的暴露在眾人的眼球之下…

滄溟台上被風沙剝蝕的青銅巨像滿是斑駁的銅綠,無數的雨水打在上面,頓時濺起一層朦朧的水霧,讓人越發看不清早已遠去的祖先的神色,是悲憫,是憤怒,抑或是冷漠的凝視…

天空濃雲翻滾,雷電交加,掌控帝國命脈的各大門閥掌權人悉數自黃金大帳之中魚貫而出,帝國元老也是今日的監斬官賀蘭瑾佝僂著脊背率先走上羽華樓監斬主位,世族長老,各房領主,內外文武官員隨之來到觀斬的位置坐下,各自正身,默默的注視著不遠處漸漸清晰的八具棺槨。

賀蘭瑾看了一眼擺放在羽華樓前的巨大沙漏,緩緩的朝著台下的烏泊將軍點了點頭。

「時辰到!」巨大的聲音頓時響起,滄溟台下夾道而立的兩千帝都軍士齊聲高呼,聲勢驚人,震懾心魄,驚散了漫天低回盤旋的雕鷲。

三千黑鷹軍人人披戴棕衣,面目冷然,領頭的軍士御馬來到滄溟台前,翻身下馬,單腿跪地朗聲稟報︰「人犯到!」

「帶上來。」

「帶人犯!」巨大的棺槨被十名黑鷹戰士同時抬上高台,「砰」的一聲放落于地,其余棺木全數放置在滄溟台下的護城河鎮木之上。

「驗人犯!」沉重的棺蓋被同時打開,在側眾人無不神色一頓,八具染血尸身頓時暴露在天地滄溟之下!

震驚的喧嘩聲陡然響起,誰都沒有想到帶回帝都的竟是西北沐氏一族冰冷的尸體,而今日的凌遲之刑正是要加諸于這些早已冷透的尸身之上。

男人整個身子被沉重的玄鐵鏈所傅,蒼白的面孔出奇的平靜。散亂的發髻被冷風打散,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堅毅的唇角仍保留著死前那一瞬的動作,緊緊的抿作一線。

不知為何,人群突然靜了下來。百姓們望著這個如高山崖海一般守護他們多年的赫赫名將,依然有些不敢正視他的眼楮。

如同黑漆點就的雙瞳無悲無怒,平靜的令人心驚。髒污的鎧甲上猶自泛著血光,冰冷的濕氣打在上面,蒙上一層淡淡白氣,將他整個人都罩在一團虛無的幽光中。

唯有那一根烏黑的箭努,突兀的穿透他的整個胸腔,在胸口處留下一截平靜的箭尾,無聲的證實著死亡。傷口干淨極了,可箭身周圍那一小片破碎的滕衣,真切的重現了勁弩沒入血肉的慘烈……是啊,這種大華神弩射程極遠,勁道更是不可估量,還不等鮮血流出來,心髒便已停止了跳動……

漫長的唱名之後,巨大的鉸鏈聲不絕于耳,只見這些尸身竟被粗壯的鐵鏈高高吊起,面目森寒的刀斧手早已列隊而出,手中彎刀寒光閃爍,即將片下尸身上所有的血肉,所謂凌遲,必要片盡三千刀方算刑畢,割下血肉全數拋入護城河之中,最終奔騰流入浩渺東海,白骨焚為灰燼,撒于哀牢山巔,骨血分離,永墮輪回。

沐鶴年蒼老灰敗的臉孔再也不復平靜,額上青筋暴起,雙目血紅的仰望蒼穹,如同瘋獸一般掙扎在鋼鐵的囚籠,大吼道︰「昭保勖!你這個狼心狗肺的鐵勒野種!沐氏千萬冤魂必會在這滄溟台之上見證東昭國滅…」殷濃的熱血從他的兩頰淋灕而下,臃腫的脖頸被鋼刀瞬間斬下。

烏泊站在台上,冷聲高呼︰「沐氏領主,帝國七長老之一沐鶴年辱罵聖上,斬!」

然而就在滄溟台上血雨飆灑之時,疾馳的馬蹄聲自宮門蹋雨而來,瞬息即至,馬上內官未披棕衣,渾身濕透,焦急的翻身下馬,大喊道︰「煜盛宮有旨,沐氏一族全數溺斃護城河,眾位大人速速前去理政堂議事!」

高台上眾位掌權人齊齊色變,狐疑相顧,一陣不祥的預感迅速自心頭升起…

就在這一天,煜盛宮傳來震驚朝野的消息,西南郡王赫連城舉兵作亂,以繼承西北民統之志為口號,解放西南十萬蠻荒的奴隸,率領浩浩蕩蕩的光明軍一路繞經南疆邊荒無人之地,遇山開山,遇水搭橋,歷經短短的二十天,以驚人的速度殺出一條血路,直搗要塞泰興!

赫連城與昭皇一母同胞,同為東夷鐵勒族女慧貴妃之子,慧貴妃雖為外族,卻生得傾城之貌,玲瓏之心,詩書禮樂無一不通,興宗最愛她才情皆備,在位十六年盛寵不衰,更準其在御書房伴駕左右,可謂榮極一時。

慧貴妃前後誕育兩位皇子,興宗卻極其偏愛幼子,十二歲便已封為安親王,興宗本欲重新議儲,但太子雖然資質平庸,但卻並未犯下大錯,且廢長立幼之事又極易動搖國祚安穩,內閣外廷盤繞糾葛,恐生大變,所以興宗在位之時對于太子教極為嚴厲。

興宗崩後,慧貴妃殉駕而死,太子順利登基,不料平日里被拘得太過,登基伊始已如飛鳥出籠,肆意妄為,寵信內官,荒婬無度,更是與庶母端夫人婬穢苟且,大喪之期夜夜召幸數十名處**婢,將內宮攪得烏煙瘴氣。

內閣長老會忍無可忍,終請來年近九旬德高望重的景老郡王聚議此事,不料這位登基不過半月的明宗皇帝當日午夜竟突然暴斃在歡宜宮內。

一月之內連薨兩帝,明宗無子,按著祖訓,便該由嫡系兄弟繼承大統,彼時仍為七皇子的昭保勖聯合內宮羽林衛,與掌管整個帝都兵馬調度的沐氏族長沐篪封鎖明宗薨逝的消息,將逆反之人誅滅的干干淨淨,終在承乾門稱帝。

等到安親王自東郊祭祀歸來,大局已定,昭皇親出承乾門迎接這位一母同胞的弟弟,安親王亦俯首稱臣。

但昭皇一向性情多疑,對于自己這位曾被議儲的胞弟未嘗全然信任,便遠遠的打發了他到西北永州鎮守。八年後,西北祁郡王作亂,安親王雖未直接參與,但卻多少牽連在內,昭皇勃然大怒,遂將安親王逐出昭氏宗廟,賜姓母族姓氏赫連,將西南蠻荒之地封予他,十數年間都不曾召見。

可令整個東昭都未曾想到的是,赫連城竟在短短數十日內率大軍橫越整個南疆,一路征集奴隸貧民入伍,高舉昔年祁郡王民同大旗,策反整個南部,直至今日,召陵才得到消息,可謂是帝國最大的恥辱。

穿越南部六州十八城,卻不走漏絲毫的消息,這樣高度的保密與周密的計劃,幾乎是毫無可能的事情,南疆雖然地處偏遠,但是也不乏城池守衛,更兼有鎮南軍駐守滄州重鎮,然而,西北一戰昭皇為了徹底肅清沐氏一族的勢力,不惜引狼入室,在北部蒼靄原邊界問題上與齊國北戎達成妥協,借助齊戎聯軍的勢力,滅掉沐氏在整個西北的根基,同時秘密抽調大批鎮南軍壓陣西北,以防聯軍趁虛而入。

可是,這樣一來,就把整個南部邊荒暴露出來,土地的貧瘠,水源的缺乏,常年的奴役與暴政早已讓南部民怨沸騰,雖有荊棘遍布的密林深山作為屏障,卻也擋不住野心勃勃的錚錚鐵蹄,自信滿滿的帝國首腦們如何也想不到最為低賤的奴隸和貧民會化作燎原的烈火,趁勢而來,震動整個東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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