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笑清風 第三章 緣由

作者 ︰ 景青眸

甄氏牽著林笑,進了正房的堂屋,一進來林笑就聞到了花香,尋味兒看過去只見正對的長幾上擺了一個汝窯白釉梅瓶,里面插著兩枝桂花,難怪這般的香。林笑略打量下這間屋子,是個三開間,他們未在堂屋多做停留,一眾人又進了東次間,這里的桌椅案幾和外面的一樣無不是木質的,牆上有畫,有聯,地上擺著四扇的落地屏風,屏風上繪的是花鳥,此時丫鬟們早已搬了紅木的圓桌上來,安置好了碗筷,到此甄氏松開林笑的手,讓她讓坐在身邊。

「豆兒可餓了?想吃什麼?」甄氏那含笑的充滿慈愛親熱的表情讓林笑的心又咯 一下,這位的熱情可真灼人啊。不過話說回來她的確是餓了,眼楮往桌上瞟去,只見都是一種成色花紋的包金瓷器盛著各色菜品,滿滿當當一桌子。

甄氏身後的丫鬟上前給諸人端水洗手,之後又要給林笑布菜,卻見濟蘭已經加了一筷子菜擱在了林笑眼前的盤子里,「珍珠姐姐,今兒不勞動你了。」

「正是,今兒是大喜的日子,也不用講規矩了,鄭嬤嬤,珍珠、琉璃,你們也坐下吧。」

三人齊道不敢,甄氏笑道︰「你們且坐吧,豆姐兒大好是天大的喜事兒,這些年你們也沒少隨我為了她吃齋念佛燒香禱告的,更別說平日里上心照顧了,況且你們又不同其他人,一起坐下吃個飯哪里就不敢了,以後豆姐兒還是要敬你這位嬤嬤,還是要叫你們聲姐姐的。」

鄭嬤嬤知道太太的脾性兒,便帶頭應了,于是珍珠琉璃也不推月兌只齊聲說︰謝太太賞。已有丫鬟加了椅子,三人就坐了下來。

事到如今,林笑原本焦慮失措的心也漸漸和緩下來,雖還是害怕疑惑怎麼會遇到如此奇異的事更擔心父母弟弟的情況,但她知道著急是沒用的,張皇失措只能露出馬腳,慢慢了解當下情況再說。此刻林笑見甄氏動了筷子便也拿起筷子小意的吃起來,眼前這些菜樣式極好,南方菜味清淡甜香,不像北方菜式味重,不用就飯空口可食,也是她餓的急了,很快就忘形的饕餮起來。直吃了一回合她才發覺眾人都驚詫不已的看著自己,只听濟蘭奇道︰

「妹妹怎麼愛吃起了酸筍了?以前可是怎麼也不動的。」轉而他又笑道︰「倒是這胃口還是一樣的好,可還要再加飯?」

林笑又窘又驚,原來我和這原主的口味不同啊,要拿失憶做幌子?抬頭正好看見甄氏若有所思的目光心里更驚,不會被發現這個「豆姐兒」不是一個人了吧,一嚇之下她嗆了飯猛咳起來。

「慢些吃。」甄氏輕拍林笑的後背,後面立刻有丫鬟遞來水盞,林笑喝了方才緩過來。

「果然是餓極了呢,唉,懂了事真是不一樣了,也不用讓人喂飯了,吃食兒也不挑剔了,就是將來學起規矩怕是要受苦了呢。」

「姑娘年紀又小,學規矩也不在這一時。太太何必擔心。」鄭嬤嬤笑道,「我看姑娘是個有福聰慧的,這剛好,就會叫人,又能自己吃飯,人也安靜有禮,將來必能成大家閨秀。」見甄氏不接話,鄭嬤嬤以為她還擔憂,本想再寬慰幾句,忽又想起一事,又轉了話頭道︰「太太難道忘了當年那道士的話?姑娘既以得了機緣將來定是大富大貴的命啊。」

「嬤嬤說的是何典故。我怎從未听過,什麼道士,機緣的?」濟蘭問道,「母親可從來沒說起過。」

鄭嬤嬤見甄氏不言語,便不再說了,濟蘭又追問道︰「方才在前廳听娘說起過這道士的事,原以為是寬慰之言,現在看必是有出處的,珍珠姐姐可曾知道?」

珍珠只是一笑,也不說話,「妄言怎能當真。」甄氏忽笑道,「豆姐兒可還記得以前的事兒?」

听她這麼問林笑的汗都下來了,這台詞好熟悉啊,就在前幾天在宿舍里還听舍友們談論作為一個成人靈魂穿的,怎麼回答才不會漏破綻,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于是林笑強壓忐忑輕聲道︰「女兒不知該怎麼說,有些事和人好像在夢里看到過似地,很熟悉,有的東西能說上名兒,有的知道又說不上名兒;可又有好些事記得模糊不全……」她不敢看甄氏的眼楮,只低下頭,慢慢道︰「女兒這樣是不是很古怪?但真的我不曉得為何會如此。」

「豆兒,莫傷心。」濟蘭寬慰,「你能好比什麼都強百倍,吉人自有天佑!你不知道的不會的我們自會教你,且將心放寬了才是。」

林笑抬眼看他,見少年情真意切不由感激的笑了笑,再側頭瞧了一眼甄氏,見她神思有些恍惚,似悲似喜,不知在想什麼。

鄭嬤嬤小聲道︰「太太?可是又想起以前……」

「嗯。」甄氏應了聲看著林笑道︰「不記得便不記得了,世間的事那件不是過眼雲煙呢?佛家不是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嗎?之前你痴傻是我的女兒,如今通透了難道就不是我的女兒了?如果那樣為娘才是著了相了。」

見林笑發呆,濟蘭怔忪,甄氏嘆息道︰

「以前的事說來也沒什麼,為娘懷著豆姐兒時老爺正好過世,家里事多人雜麒哥兒又小,我心思憂慮累得早產……」她說到此處面上露出古怪的笑來,「豆姐兒一出生便體弱多病,待到周歲時不會走也不會出聲兒,請了不知多少大夫,都說是痴傻,也有人勸我送到鄉下叫旁人代養,可她是我十月懷胎所生怎麼能舍得。」

「那時太太人前堅強,回房後就抱著姑娘哭,」珍珠眼角微濕,輕聲道︰「眼看著眼楮都要哭壞了,飯也不吃,覺也睡不好,人瘦得跟什麼似地。後來……」

「後來就遇著那道士了。」甄氏接下話,低頭仔細看著林笑,面上似笑非笑,目光卻深邃銳利,似要洞穿這女兒的真身。

「道士?」濟蘭道︰「妹妹周歲時?道士來過咱家為何兒子從沒听人提過?」

甄氏看了眼又低下頭去的林笑,向鄭嬤嬤點頭示意。

「不是在家里,是在廟里。」鄭嬤嬤得了意思便侃侃而談起來︰「那時咱們家還在蘇州府,太太為了豆姐兒的事不知去了多少家廟宇道觀的,後來听說江寧府雞鳴寺很好,就擇日帶著豆姐兒去金陵了,走了半途尋店住下,又听客棧伙計說附近有一所廟極是靈驗,于是就去了,去了才知道廟里所供不是觀音大士,也不是如來佛祖,原來是個喇嘛廟,正是病急亂投醫,見菩薩就拜了。正要進門的時候,卻被個游方道士攔下來。那道士穿的破破爛爛,說話也瘋瘋癲癲,只是圍著太太和豆姐兒亂轉說什麼進去就出不來了,我們正要去攆,卻听他說姑娘得的不是凡間的病,要治也不能用凡間的法子,太太就問他怎麼治,那道士說不用吃藥,姑娘是生而不全,缺了一魂三魄,故而靈識未開混沌痴傻,待機緣到了自會好的。只是現下要保命必須帶個物事兒,別人家的孩子滿月時求的百家鎖,我們家的要用千家鎖,不能用銀的,只能用金玉的,所求的人家必須要有未出閣女兒的。那道士又說姐兒是有大造化的,大福大貴的命格,集千人之運道他日必會平步青雲。我們自是半信半疑,太太就又問機緣何時能到,那道士只說︰十里桂花,魂兮歸來,金陵緣至,大夢起始。說完他向太太打了個揖便自行去了。如今看那道士的話竟是真正兒的,現下不正是仲秋時節?我們的府第不也遷到金陵了?」

林笑听到這里臉都白了。她看雜書看得多,書里的情節讓她不由的就聯想到那絕子和丑男子神叨叨的話來,難道非夢?的確是自己經歷了一遭仙府游?這會兒又在鄭嬤嬤的嘴里听到這番荒誕話語,莫非中間有什麼關聯不成?可千萬別弄個什麼金玉良緣,木石前盟的,自己既不想當寶姐姐也不想做林妹妹。

濟蘭听得鄭嬤嬤說的神乎其神,便道︰「原來妹妹身上的金鎖出處就在這里,那麼當年娘真的湊了千家的錢去打了這個鎖嗎?」

「可不是,整整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整個蘇州城都被太太翻了個兒呢。」

見濟蘭望過來林笑這才注意到自己胸前掛著的鎖,她垂首拿起來仔細看,只見那鎖的外觀是個如意,雙面工,鎖中央是朵栩栩如生的盛開蓮花,四周刻著石榴紋、魚鱗紋、草葉紋紋樣,另一面模壓垂鍛著「長命富貴」四個字,金鎖下墜著五條金絲繞的流蘇,每個流蘇下還有個小金鈴鐺,連著鎖的是個金制項圈,項圈上除了各色雕刻花紋還嵌有玉石,小巧可愛,做工精湛,價值定然也不菲。

「這件事在當時還被傳開了,太太的愛女之名人盡皆知,說也奇怪,姑娘自從帶了鎖身體便一日好過一日,雖識字不多,卻看畫書,也愛听人講故事。就是總不會說話。」

「如今你已十歲了,這些年可真如夢境一般啊。」甄氏打斷鄭嬤嬤的話接口道︰「不管是不是天意,你可要惜福。」

林笑忙應道︰「是。女兒知道。」

濟蘭見甄氏、妹子都是一臉肅然,氣氛變得古怪,不由笑道︰「母親,妹妹這才好,您就讓她好好吃飯吧,天色也不早了,您忙了一天一定乏了,妹妹一定也累了。待明日再好好說話。」

鄭嬤嬤也忙說飯菜都涼了,姑娘這才好,可吃不得涼物。甄氏搖頭嗔笑道︰「就你們心疼她,反倒是襯著我這個當娘的不愛自己的女兒了。」

濟蘭听母親的語氣知道她說的是笑語,于是就招呼著趕緊吃飯,說自己餓的不行了。眾人都笑了,這才又開始動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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