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沒接話,曹蕤又把她打量了一會兒,笑呵呵地著拉過林笑的手道︰「若說美人我可沒少見,不過像你這般生的如此干淨的可是頭一回見。對了,豆兒,你可有起大名?」
「未曾。」
林笑並不抵觸對方這樣的親昵行為,她只在暗自納罕,這樣的世家怎會教出了如此活潑的女兒!李氏的性子太清冷,難道是像曹寅的性子了?她又想起曹的模樣,暗地里在兩張臉上找相似的地方,他們是親姐弟還是堂表姐弟呢?
「對了,你的生辰是哪年哪月?」
「我是二十六年二月的。」
「咦!那我得管你叫姐姐了,我是二十七年正月的。你是第一次來我家,我這個東道可要好好帶你玩玩!我看你們是從西池那里過來的,方才可是去那里玩了?」
「沒有,就在竹林里玩了,從岔路過來的。」
「那你見過竹林了,覺得淇奧煙綠如何?」
林笑略一怔,繼而恍然。她方知原來那林子還是有名字的,想起林中的仙氣兒,又見曹蕤烏黑的大眼閃著光,便知其意,她贊道︰「當然是極好的,特別是那道溪水,高竹臨溪上,動靜相宜,見之忘俗,若再有人撫琴那就更妙了。」
曹蕤越听臉上的笑意越濃︰「哈哈,撫琴這事兒,讓連生做吧,也不知高山流水,誰是他的知音。你可知從池里通溪水的主意是誰想的,可不是園林大家,是我和姐姐一起想的。」
侍書接話道︰「這園中的奇巧景致還有許多都是我家大姑娘想的呢。」
林笑並不知曹蕤說的連生是誰,可她听到曹家大姑娘之名,心里便是一驚,原來是那位未來的王妃啊。
「好生了得。曹大小姐真是才女!」
「才女?我姐姐自然當得起,她若是男子,嘿嘿……說起才女,你不也是?」
林笑見她笑得古怪,不明所以,只听曹蕤搖頭晃腦的道︰「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戰地黃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
林笑僵在那里,背後刷的起了一層虛汗,臉上也泛起了桃花,她尷尬已極。曹蕤猶自道︰「連生和姐姐都說這闕詞做的大氣,不像女兒家的風格,若是女兒寫的那也定是胸中有丘壑之人。我一直在想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寫出這樣的詞來呢,今日見了……卻竟然是個文靜恬淡之人,還真是看不出來啊。」
林笑噎了半晌才說出話來︰「我也是借鑒前賢所做生套的,當不得真。我才讀過幾天書,哪能做什麼詩?貴兒妹妹,你別笑話我了。」
曹蕤先是喜見瑯豆兒生的干淨,又慕她的詩才,這回見她喚自己貴兒極是自然,心里又高興了許多。她笑嘻嘻的道︰「前賢?哪個前賢?姐姐莫要謙虛了。咱也別杵在這里說話兒。這里離我的屋子不遠,隨我去坐坐吧。」
林笑有些為難,她看了看寶絡,後者未作暗示,此時入畫插話道︰「姑娘,瑯太太和我家夫人按著慣例估模著還得一會兒呢。」
林笑知其意,其實自己也想去看看世家閨秀的居所,于是點頭道︰「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幾人沿著小路慢慢走著,大多數時間是曹蕤說林笑听,直到再次談起了詩詞。林笑思慮將來的狀況,便似隨意的問道︰
「我之前礙于身體有恙,不通世事,有些事還要請教。妹妹,你們常起詩社嗎?」
「傷春悲秋,夏花冬雪,各季有景,上巳端午乞巧中秋,各時有典。起個詩社,做個詩,倒也容易。再說幾個友人也可借此一聚,有何不可呢?對了,豆兒,你可願入社?」
林笑忙搖頭道︰「我這點斤兩哪里敢入詩社,又哪里有時間。如我,平日大多的精力都放到女紅上了,又到底沒看過多少書,得空所看都是閑書,連字都還沒學全呢。平日我就是個俗人,所愛都是些俗事俗物,沒少被哥哥笑話。若不是被母親逼著,大概什麼都不想學,只想著好吃好喝好玩了。」
林笑說這些話半是發自肺腑,另一半則是不想參與到什麼詩社活動里去,她說的如此明白就是堵了曹蕤相邀的可能。但說完,她又發現自己好像說的太不符一個閨秀的樣子了。
果然曹蕤听完甚是詫異,繼而她又燦然一笑,「姐姐真是直爽人。可這又好什麼羞愧的,能作詩不見得是好女子,好女子可一定精于女紅持家。說實話,我亦不喜刻意吟詩作對賣弄才情,可偏偏所交之人個個都喜好如此,好不好,也只得隨著他們,有時好勝,也是要爭一爭第一的。起詩社,說實話,一則確是為了抒情,二則,這內宅實在太過無趣了。」
這時只听侍書接話道︰「瑯姑娘,我家二姑娘可是才女啊,上回在竹林賽詩,是大姑娘第一,可是奴婢還記得在‘坐聞桂馨苑’作詩時,您可是第一呢。就連趙小姐都有贊譽。」
曹蕤瞥了侍書一眼,嘿嘿笑道︰「你倒記得清,我卻忘了。」說著她放開了林笑的胳膊,駐足去看路邊的一叢幽蘭,看了好一會方道︰「我很是羨慕豆兒你啊。」
林笑不知她指的是什麼,一個十歲的孩子,明媚又憂傷的對著花說著落寞,實在是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她想,自己有什麼好羨慕的,商家的女兒能比官家的女兒好多少去,到最後也是淪為某氏的命。趁能玩的時候就好好玩吧。
「平日連生很少夸人,可他在我面前可說了豆兒你兩回好了。頭一次是你做了一首好詞,二回卻又是為什麼?我問他,他不說,只說你有丈夫氣,端的一個巾幗英雄。可是又有大作,若是有就告訴我,好讓我去姐姐面前炫耀一番,免得她又眼楮看到天上去了。」
林笑見她如此說自己的姐姐,心里不免奇怪,也猜到連生怕就是曹了。第一回是重陽事件,這第二回的稱贊大約和攬月樓事件有關吧,自己那樣子還算巾幗英雄?曹小弟那是什麼眼神啊。只是這話可怎麼圓?林笑想了想只得胡謅道︰「我能有什麼事啊,不過終日在家悶著。怕是我哥哥又胡亂說什麼了吧。」
曹蕤盯著她瞧了一會,眼珠一轉,笑道︰「你不願說也罷了,只怕有人會多心。到最後弄得不好看。」
她見林笑一臉疑惑也不解釋。而是對侍書道︰
「今日你沒在連生那里伺候,怎的到母親那里去了?」
「回二姑娘的話,奴婢奉了大爺的命,給夫人新采了花兒送過去的。這不剛好,遇到瑯太太來訪,這才被夫人留了陪客。」
「是嗎。這里既然有我陪客,你也別在這里伺候了,到時入畫可以送瑯姑娘回去。你快回去,莫在路上耍,省得連生又到處遣人找你。對了,回去後督促著他少擺弄琴簫,多用心溫書。」
侍書應了,臉上一絲不妥也看不出來,她施禮後便退下了。林笑看著曹蕤微冷的表情,心里暗道︰剛才的天真活潑難不成竟是做出來的?
曹蕤見林笑發怔,展顏一笑道︰「前面便是我的住所了,姐姐,咱們走吧。」
按著規矩,古代的女眷大都住府宅的最深處,曹蕤這樣的閨閣少女所住要比李氏住的還要靠後些,一幢二層的小樓臨水建在高處。林笑見一路的海棠種的很講究,直到繡樓前已是成林了,只是現在是深秋,樹上早已沒有花團錦簇的繁茂。再看樓前的一塊奇石上鐫刻著︰‘海棠春塢’四個大字。她不由道︰「貴兒怎麼種了這麼許多海棠?」
「我就是喜歡它的姿容,雖艷無俗姿,太皇真富貴。嘻嘻,」曹蕤笑著道,「只是再不俗,花也不過百日紅,我等也不過是個女子。」林笑覺得她此時的笑十分刺目,正詫異著,曹蕤拉著她的手進了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