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人此刻正吃的酒酣耳熱,哪里會注意這邊的異常,只有濟蘭仍保持著警覺,他依稀听到幾句就看了眼澄心,心一動正想問話忽見有熟人出現在樓口,他瞟了眼妹妹,如月還在和曹蕤說笑呢。濟蘭暗嘆了口氣,起身向樓口揮了揮手,樓口站著的那人看到濟蘭顯然極高興,他揮手讓小二退下,樂呵呵的就晃過來了。
這人一見面抱拳道︰「濟蘭你這里好熱鬧呀!小曹竟然也在!眾位新年大吉,哈哈,相請不如偶遇,我就叨擾啦。」來者居然是戴諾,如月正夾了個魚丸,一听那聲音手一抖,丸子掉到了桌上,怎麼他來了!!一時半會想不出法子,只得低頭夾著肩膀惶惶而坐。
戴諾身後除了隨從還有一人,也是個年輕公子,容貌甚是秀麗,神色端和,見了眾人團團稽首,自稱張懋恭。
曹一听便問︰「不知張兄和張懋誠張大人怎麼稱呼。」
張懋恭道︰「張大人乃在下的堂兄。」
曹和濟蘭互視一眼,皆抱拳道︰「幸會幸會。」原來這人竟是新任兩江總督張鵬翮的佷子,曹是小輩才問他和總督之子張懋誠的關系的,他們都在想︰早知戴家善交際,未料和張家也有這般關系。
卻听戴諾道︰「哈哈,去年我跟謙一在京師有過一面之緣,今兒遇上了就結伴同行了,都是我兄弟,咱就不拘禮了,別拜來拜去的,坐下喝酒是正理。」
曹蕤也起身見過了戴諾,他們之前相識,並不拘束,曹二姑娘雖認識張采薇可是並未見過張懋恭,只是听過這個名字而已,本來織造府的嫡女出現在酒樓就已經很失禮了,故此她只是見禮沒有去客套。曹蕤見到如月的反應甚是奇怪,坐下後便悄聲問︰「姐姐怎麼啦,可是不舒服。」如月苦笑不答。
戴諾是個不拘小節的,他並未覺得席間還有人不起身相迎有什麼怠慢的,只是笑呵呵的問道︰「說來也巧,方才我們在沿河游玩,本要去蓬萊畫舫听戲的,忽然見到攬月樓的風燈了,風燈到是見過不少,就是那上面的幾句話頗有意思,我說定是個叫如月的姑娘在攬月樓等情郎,謙一說是個叫如月的公子在放燈玩兒。怎麼著都合該是個有趣的事兒,我們打了賭便過來瞧瞧,方才問小二,他也說不清,濟蘭你可知道,知道就說來當個樂子听听。」
這一席話讓眾人都啞然,戴諾見狀疑惑道︰「莫不是我說錯話啦。」阿隆索卻大笑道︰「我听明白你的意思啦,不是的,哈哈,如月小姐來說說嘛。」盤金听了忙拉他的衣襟示意不要多話,卻已經晚了。
戴諾和張懋恭見同席的有個洋人本就奇怪,听他這麼說更是一驚︰「如月在這里?!是誰?」
如月實在無法,只好起身轉過來對著戴張二人福了禮,「小女子瑯如月見過戴公子和張公子。」
她福禮了半天也沒听到對方的反應,偷偷抬頭一看,只見戴諾目瞪口呆張著嘴指著自己,一臉不可置信,如月可憐兮兮的對他笑了笑,濟蘭忙過去在他耳邊解釋了一遍,其他人不知情況只覺得這幾人怪怪的,張懋恭卻打量了如月好幾次,听她姓瑯便知是瑯濟蘭的親眷了,見她生得可愛想起燈上提字不禁莞爾又見戴諾的反應面上就顯出好奇之意。曹蕤眼珠一轉便想到了緣故,她賊忒兮兮的想問話又見曹皺眉搖頭,于是就掩嘴而笑。
戴諾終于鎮定下來了,仍是一副糾結不能釋懷的表情,看看如月又看看曹,苦笑道︰「你們瞞的我好苦!」這時濟蘭方正式向兩人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妹妹瑯如月,因為和我們走散了,她便想了放風燈的主意,還望二位莫笑話她失禮之舉。」
戴諾默不作聲,張懋恭接話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方才我等出言無狀還請瑯小姐不要介懷。」如月見他生得好看,形容有幾分熟悉說話聲音極為好听,舉止文雅得體便也多看了他幾眼又盡量典雅道︰「讓張公子見笑了,還請不要向他人提及此事,實在是……」
張懋恭道︰「還請姑娘放心,我們都不是口無遮攔之輩。」
如月微笑道︰「多謝。張公子請坐。呃,戴……五哥也請坐。」
戴諾盯著她一會兒,見如月有乞求之意又稱自己五哥,終于心一軟坐了下來。張懋恭出身大家最講規矩,見主僕同坐男女一席,雖說是上元節金吾不禁,可是還是有傷風化壞了規矩,想到此處他的神色略有不愉,但轉念又想到自己初來江寧又是客便收了計較也坐了下來。瑯小山常年在外頗有眼色,馬上主動起身道︰「大爺,這麼坐著實在是擠,小的看還是分開坐的好,我等另撤一桌,您和幾位公子也能方便說話。您看可好?」
濟蘭看了他一眼,允了。又對戴張二人道︰「今日是我的東道,老戴你可別跟我搶。瑯某和張兄是第一次見,更是該盡地主之誼,請。」說著他向張懋恭一舉杯,張懋恭也舉杯道︰「多次听戴賢弟提起瑯兄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請。」
二人說罷皆飲盡了杯中酒,相視一笑,曹也起身敬酒,他們在這里推杯換盞,戴諾卻一直盯著如月看,說不惱是假的,居然被騙了那麼久,最可恨的是連曹都比自己早知道!不帶這麼欺負人的,自己真是昏了頭了,男女不辨讓人恥笑,想到這里他恨聲問道︰
「瑯姑娘可知道貴府甄嘉甄公子的去向?」
如月一怔,尷尬道︰「他,他走了。」
「去哪里了?還回江寧嗎?我很是想見見他,有事還要請教呢。」
「他……他去南洋經商了……怕是很長時間都不回來了……五爺有何事需要指教,不知小妹能解答否?」
「也沒什麼。」戴諾賭氣道︰「給他的東西是不是都扔了呢?沒扔就還我。」
如月見他的樣子不覺好笑但又不能笑,只得正容道︰「五爺說的是那犀角杯虎皮鸚鵡元青花的玉壺春瓶和宋汝窯筆洗嗎?自然都被他隨身帶走了,我那甄嘉弟弟可是很稀罕那些東西呢。」
戴諾臉色頓時由陰轉晴,「是嗎,那,那就算了。若是他還當我是兄弟,就不該……那樣對我!」
如月知道他的意思,忙解釋道︰
「真的是個誤會,當時他不是成心要瞞你的,後來確實是不知怎麼解釋,拖的時間長了更不知該怎麼說了,是了,他可不是為了謀你的東西,到後來不是什麼都不收了?唉,為了這事兒他和哥哥還被母親狠狠罰了。不論怎樣甄嘉都當你是朋友是兄弟的。往後雖不能常見心里總會惦記著的,再說他常給我哥哥來信,要不就讓他也沒事就你給傳個話兒報平安。你看可好?」
戴諾一听傳信,臉一紅,撓頭道︰「好像這樣不太妥當,有礙她的清譽呀。」
如月一听便知他想岔了,立刻道︰「不是,只是傳話,不是鴻雁傳書,你不是有媳婦了嗎,她可沒旁的意思,你別想歪了……」
濟蘭雖應酬著張懋恭,注意力卻還在戴諾這里,心里懊惱早沒解釋清楚,又生怕戴諾拗勁上來口無遮攔,可是沒想到的是自家妹妹才是口無遮攔的那個,待听到媳婦什麼的,他驚了,一口酒嗆出來,頓時失了往日的風度,曹蕤好奇也在偷听,听到後來她算是猜到大半了,見二人的狀況又見濟蘭的模樣實在控制不住笑倒在如月懷里。
顧不得其他濟蘭忙打岔道︰「呃,外面舞龍燈呢,妹妹你若吃好了就同貴兒妹妹一起去四樓觀景閣看看吧。讓寶絡陪著,這回千萬可不敢再亂跑了。」
如月已經羞惱到不行,見濟蘭放了話,立刻一蹦三尺高,胡亂行禮告退後就拉著曹蕤上樓去看燈了。如月的一句媳婦讓戴諾還在那里發痴,曹搖頭拉醒他道︰「別胡思亂想了,快來跟我們一道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