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在舟中等了許久也未見少年回來,心里憂懼異常,從小被欺凌讓他養成了從不信任任何人的習慣。他不願坐以待斃,便試著去艙外撐船離去,怎奈只能將船劃得原地打轉,進退兩難間王柏頹喪的坐在船頭,滿眼都是蘆葦,淒風苦雨打在身上,從沒有如此無助!他明白自己只能等待。在這不知名的地方他已經完全搞不清方向了,加上水上搜索的船,陸地上追捕的馬,要逃月兌實在很難!可是如果少年已然棄自己逃掉或者被人殺了,那該怎麼辦?就在王柏陷入絕望的時候,忽听到有劃水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大驚馬上躲到了艙中,掀開一絲布簾偷偷向外看去,甲板上突然搭上來一只手,船被壓的晃了幾晃,接著一個人探出半個頭,「王兄,是我。林笑,快來幫個忙!」
听到這個聲音王柏猶如听到仙樂,救命的來了!他忙出來蹲在船頭要拉少年上來,卻見少年還帶著一個人,這人緊閉雙目,臉色看上去就像個死人。「這,這,是誰呀!」
如月看著畏懼的王柏道︰「哦,被牽連進來的,跟你我一樣。快,幫忙啊!」王柏疑心重重的接過那男子,又把少年拉了上來,二人合力抬著半死之人進了船艙。
如月將人放好後,就立刻搭上對方的手腕開始號脈,王柏點亮了火折子猶疑的觀察著他們,「這人不是觀里的吧,我對他沒印象。」
如月噓了聲讓他安靜,號完脈她嘆了口氣又去解他的衣服,「把火靠近點,我看下他的傷。」
王柏蹲下為少年照亮。嘴里嘟噥著,「帶這麼個人怎麼逃啊,我看他活不了了,咿呀,」他看到對方的傷立時說不下去話了,側著頭不敢看。
男子的身上有數處被利刃造成的傷,被水泡了後便發白血從傷處慢慢流著,如月看的重點不是刀劍傷。而是他胸口處的那個掌印,見這傷十分嚴重她心里也慌亂起來,這麼一掌要是挨在自己身上那定是必死,他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子居然能撐到現在,還殺了那麼多人,到底是跟誰學的功夫?這傷即使不是內髒破裂也得是胸骨骨折,她試著觸模了下胸口。只覺一片冰涼,連起伏都沒有了。如月嚇了一大跳,臉色也變了,忙將手指壓著耳根動脈,又湊到近處去感覺他的呼吸,好在有心跳也有呼吸。她頓時松了口氣,再去看王柏,他正呆呆的瞧著自己。
「怎麼了?咱們駕船多帶一個人無所謂的。你不必有顧慮。」
「你……你是女子?」
如月驚了一下,馬上模了下臉,「呃,你的頭發掉了。」王柏指了下她身後,如月去模,果然頭套已經掉了一半。就這麼耷拉在腦後。
「唔。是的。」她佯作鎮定道︰「我一個女子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故此……就喬裝了。還請王兄莫要怪我隱瞞與你。」
面對著對方的坦然的目光,倒是王柏窘迫的移開了眼,他一想到跟她的接觸又想到之前她的言行,心里生出說不出的感覺。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人!
如月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處理著半死之人的傷,待發現對方後腰下方亦有傷。她只能停了手對一直沉默的王柏道︰「下來你搭個手吧。我不方便。」說著便把金瘡藥遞給了他。王柏接過藥見她起身忙問︰「你干嘛去?」
「他這個樣子可不行,我給他拿一身干淨的衣服。你幫著給他換一下。哦,他穿會小,湊合吧。」她從舟倉甲板下面取出衣物又把那床被子一起給了王柏,自己就主動去了外面。
如月戴著斗笠,立在船頭,望著遠方不覺再次苦笑起來。這算什麼,緣分嗎?不帶這樣玩的!待會兒怎麼辦,到底要不要帶著他一起逃?怎麼都覺得好像是九死一生的事。干脆不管了?帶著王柏鳧水逃了,棄他在船上生死由天?反正他也不會知道……到時不是被傷磨死就是被人逮住殺死吧。可是,為什麼江淮四的人要殺他,他可是皇子!有怎麼樣的原因能讓他們這樣做呢?不管他,不管他……心中的小惡魔跳出來說你歷經了那麼多事怎麼還不明白什麼叫明哲保身?跟他搭上關系你難道不怕宮里的人知道你沒病的秘密?遠的不說就是現在他跟死人沒啥兩樣,怎麼能讓三個人一起全身而退?開玩笑呢吧,你可不是神仙!
如月左思右想嘆了口氣暗道︰對不住了,你別怪我自私。她看時間差不多了便進了舟倉想跟王柏商量一下,未料一進去就見王柏就著火折子在翻閱一本冊子,他一見如月近來忙將東**到身後。
「你拿的什麼?」如月心里一緊,立即追問道。王柏猶豫了片刻還是拿出了冊子,「我不知道,你看看?」如月盯了他一眼心中加緊了提防之心,她不動聲色的接過冊子去看,按文字形式應該是賬本,她記得奇老三死前提到過這東西。難道是……如月有些明白了,但故意無所謂道︰「這不就是賬本嗎?他該是個路過的商人吧。」
王柏盯著她,突然問道︰「你認識他?」
如月又是一驚,「你怎麼這麼說,我跟他也是萍水相逢。」
「不!你一定認識他。否則你怎麼會費那麼大的勁救他,他就是被追殺的那個人!這衣服我認得,他易容了對不對?」王柏見如月皺眉不語,接著道︰「這賬本明顯是暗賬,所記錄的數目如此巨大,那些詞兒都是用來代替的,那些芍藥牡丹的花名其實暗指了人名。這絕不是一般的賬,那些人死死追著就說明這東西這人對他們很重要。他到底是什麼人?你為什麼冒死救他。」
「你怎麼看的懂?」
「經商的誰不做暗賬,可我從沒見過單筆百萬兩的賬。這不是走私貨的就是洗錢用的。不是跟江南巨賈有關就是跟官家有關。我說的沒錯吧。」
如月嘆了口氣道︰「應該沒錯,王兄不愧是商家出身……經你這麼一說我也終于知道他為什麼會被追殺了。」
王柏等著她說,如月卻走過去蹲下細細看著那張發青的臉暗思︰原來你真是這樣的人,我還以為是被小說家美化了的,這麼拼命,完全不顧及身份的孤身闖虎穴,該贊你認真還是愚蠢呢。
「他到底是誰!!」
「王兄,你可知今年的水患死了多少人嗎?」如月也沒回頭而是開始翻閱賬本。沒等對方回應她繼續道︰「只吳縣就死了百余人,其他地方不用想就知道一定很慘,那些賑災的銀子還有修堤壩的錢也許就在這里記著,哦,大約還有私鹽銅金礦產之類的記錄吧。」
王柏大驚,疾走兩步也蹲下,盯著如月道︰「你的意思是……這是官家貪污、漕運那幫人行賄以及走私的證據?」他不能想象自己剛才說的話是真的,但越想越覺的就是如此,于是腿一軟人一下坐倒在地上,自語道︰「難怪呢,難怪呢,數月前我听說朝廷要查此事,可過這麼久了也沒動靜,本以為官官相護走個過場的……啊!」王柏驚叫一聲,指著仍昏迷的人道︰「難道他是欽差!!對了,一定是這樣!完了完了!!卷進天大的麻煩了!!這要是被發現我們都得給他陪葬啊!林笑,咱們不敢趟這趟渾水呀,快逃吧!!」
如月合上賬本看了看驚慌失措的王柏又看看昏迷的皇子,她不知道自己剛做的決定對不對,忽然想到這光景竟然跟兩年前的那個夜晚有異曲同工之妙,帝王的生死竟在一個女人的一念之間,如月想到這里無奈極了,她長嘆一聲,對王柏道︰「這人得救,若實在救不了至少得把這東西送出去。」
「什麼!你瘋了!你知道這是多大的事嗎,啊,不用想整個江南的貪官污吏還有道兒上的那些人個個要殺他,你想救人,還想把賬本送出去?你不是瘋了是什麼。啊,我知道了!!」王柏突然起身向後退了幾步,「你是他的女人?」
「你胡說什麼!」如月也站了起來,厲聲斥責道︰「我救他只是為了想幫助江南的百姓,賬本是最重要的證據,沒有它就扳不掉那些官匪。」
王柏完全不信的樣子,他的眼楮從如月身上轉到賬本上又轉回到如月身上,「你真的要救他,要保住賬本?」
如月正色頷首,「我知道你怕,我也不強求,你可以離去,我是一定要帶著他逃的。」
「逃?我自己,你這是在為難我!不行,絕對不行。我不管他是你的誰,也不管他是欽差,我只想活命而已。不殺他也行,就把他跟賬本留在這里咱們自己逃走。」
如月搖頭,王柏失控嘶喊道︰「你斗得過這麼多人嗎,帶著他怎麼逃啊!他不過就是個欽差而已,死了就死了吧。朝廷里的官兒多得是呢。」說著他竟拿出匕首對著如月道︰「你必須扔下他帶我逃!」
「他可不只是欽差。」如月嘆息一聲正容道,「他是皇四子愛新覺羅胤禛。不能扔,更不能殺。要是讓人知道你這樣做了,那就會抄家滅門禍及九族!」
王柏張著嘴呆然的看著如月,半晌他才發聲。「我不信。你怎麼知道的!皇子會攬下這樣的事,會被人打成這樣,皇子不是該享受著榮華富貴過著人上人的日子嗎?他怎麼可能是皇子?我不信,我不信。你騙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