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夫人 第八章 說君子道小人

作者 ︰

洛陽離臨江縣城只有一日左右的路程,馬上的兩人,一個穿一身黑衣勁裝,一個穿一身白衣便服,起頭並進。洛陽城里格外熱鬧,道旁的商販都被街旁擁擠的人流擠到了街邊。大家都伸長了脖子,往街中心看。

黑衣裳的向那白衣的隨口問道「洛陽今兒個怎麼這般熱絡?」白衣男子分析道「今天既非佳節,我想是青楓大會在即,各路武林豪杰匯聚,大家都來看熱鬧吧。」黑衣的笑道「是了,也不知今天能見到哪些前輩高人。」談話間,兩人已經走到街心附近,周圍的人擠得里三層外三層,附近的酒家,就連樓道也廢棄不用,專給人站著了。整個街在晚風的吹拂下,彌漫著汗腥味,人們甚至抬不起手來擦掉額上的汗珠,後來的圍觀者削尖了腦袋往前排擠,前面早站了個把時辰的忠實觀眾怎麼能饒恕這種投機取巧,死守陣地絕不妥協,一時間推推搡搡,罵罵咧咧,煞是熱鬧。

人群里突然一個激動的聲音「來了,來了。」眾人齊刷刷的墊腳,推搡,哪里有人?「騙人的,沒來,不要急。」有知情人闢謠來了。大家噓聲一片,騷動漸漸平靜下來。

「咳。你們是外鄉來的吧。」一個站在路前端的老漢和他們搭訕「你們有眼福了,今兒個來的可是大英雄。」

「嗯。」白衣的向那黑衣的笑道「趕上了的熱鬧可不能錯過,反正咱現在也動不了了。可惜酒家都擠滿了人,不能喝上一杯。」

「卻不知是那位英雄?」黑衣的詢問。

老漢咧嘴憨厚的笑道「是京城的鐵二爺和追三爺。」原來,四大名捕頗受百姓愛戴,在黑白兩道敬重他們的也都尊稱一聲二爺三爺四爺雲雲。

老漢身邊的一個中年人嘀咕著補充道「說是英雄,鐵手且算一個,那追命左不過就是一臭捕快加一個爛酒鬼,英雄兩字豈不折殺了他。」

一句話捅了馬蜂窩,老漢馬上翻臉,听到他這句話的其他人立馬把這句話擴散了出去,擴散到後來,成了「有人罵二爺三爺是狗熊」。從最後一排的生意人到整條街的圍觀者,紛紛表示了他們的憤怒。說來也怪,最先把憤怒表達出來的是個大姑娘,這姑娘擰開自己的胭脂盒,劈頭蓋臉仍向那中年人。一石激起千層浪,爛菜葉,雞蛋,鞋子,臭襪子漫天飛舞,聲援那姑娘的胭脂盒而去

或者說,捍衛他們的偶像而去。

白衣男子解圍了,他不下馬,人不離馬鞍,只是看似波瀾不驚地踢出一腳,踢中了那胭脂盒,內力拿捏得極準,帶出的一股陰柔的內力像磁鐵,把一眾菜葉雞蛋和鞋襪都卷到犄角旮旯,末了,拿住一點胭脂汁水也沒灑出來的胭脂還給了姑娘「別浪費了,怪可惜的。」又向大家解釋「大家莫怪,一會兒鐵二爺他們來了滑腳。」

姑娘接了胭脂盒,並沒道謝「可惜了這麼好的腿法。」

白衣男子不以為冒犯「可惜什麼?」

「可惜是花架子。」姑娘直人快語。

「何以見得?」這比喻得道新奇。

「這腿一不為民除害,二不伸張正義,三不保家衛國,不是花架子是什麼?」

白衣裳和黑衣裳的皆正色異口同聲地向姑娘致謝「受教了。」

黑衣的沒有怒容,可句句威嚴,他對那出言不遜的中年男子說「誰看不起追老三,就是看不起我鐵手。」

眾人一片嘩然。那人被這個名字嚇著了,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白衣的哈哈大笑,「誰看的起鐵二哥,就是給這個我酒鬼面子。你的話倒也中听,喝杯酒壓壓驚。」給了那人點碎銀子,和黑衣的絕塵而去。

洛陽城再次陷入一片歡呼和尖叫中,也許是盲目而狂熱的,也許是從眾瘋狂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種敬畏的期盼。公義,天理,報應,這些抽象遙遠的東西借助肉身降臨到世人面前,宛若甘露滋潤著莊稼,人們等著那個活在心底的公義真理出現在現實中已經太久了,這份饑渴太久沒有宣泄了,爆發之日竟是如此激烈迫切!

魑魅見月黑風高,是下手的好時候,便潛入會賓樓。洛陽夜市已歇,喧鬧了

一整天的城市疲憊了,漸漸進了夢中。店里伸手不見五指,但是找追命不難,魑魅聞到了「龍擺尾」的味道,先前她在追命的酒葫蘆里裝了這種酒果然精明,酒的味道醇厚,不必店里摻了水的酒,辨別出來很容易。門窗深鎖,難她不住,一根頭發絲一雙,套住鎖芯捎帶些內力一扯,鎖就開了,不過這次她不敢大意,怕是會听見聲音的,魑魅用了兩根頭發,穩當當地開了門。她又再門框邊擠了幾滴松油,防止門打開時吱吱嘎嘎響。

進了房間,月光微弱,魑魅費了點力氣才看清了床上的人。魑魅見了他頭都大了,床上不是他,是他們。鐵手追命抵足而眠,鐵手倒是中規中矩,追命雙手抱在腦後,睡覺還不忘蹺二郎腿。魑魅疑惑,這位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

她不知道,四大名捕早有默契,在外公干,輪流守夜最平常不過。若上半夜值夜的是追命,追命就擺出一副睡著了的樣子,鐵手呢,就會裝成似睡非睡的模樣,這叫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眼下,追命睡得正香,鐵手呢,怕是早就提防下了。

為什麼他們不月兌衣服,魑魅暗暗嘆氣。

換了別人,半夜偷襲四大名捕,想想也害怕,可魑魅不怕,她不是人,是鬼,人不敢的事,鬼敢,正所謂——藝高人膽大。

鐵手匯于拳上的內力化解了,認出了來人,只是裝睡的他,心里不免疑惑,她來干什麼?鐵手和魑魅只有那日斷崖上的一面之緣,對男女私情不甚敏感的他,不能像心思細膩的無情一眼洞察追命與魑魅早先就有的曖昧不清,只是靜觀其變。

只見魑魅從腰間的荷包里取出一枚很細的骨針,是雪貂的脊骨做的,光滑無比。縴細柔韌,針尾連的竟是一根長長的無色透明的線,諸位看官猜得不錯,這線正是取自魑魅在藥王谷的來的寶衣「軟煙羅」。魑魅以這線走入追命里衣中,在經緯間游走,游刃有余,走線如飛。鐵手只微微听到些悉悉索索的聲音。魑魅一邊忙活,一邊看他,追命面色安和,睡得正沉。魑魅險些踩到床下的空酒瓶,橫了一地的酒瓶告訴她,今晚他喝了不少,于是她更加輕手輕腳了。為何?只因三捕頭著實不是一般的酒鬼,喝的酒越多,頭腦反而越清醒,換而言之,對他,無所謂醉,無所謂醒,要醉便醉,要醒便醒。

活計沒多久就完事了,魑魅退出房間,用了點廚房的面湯抹掉了門上殘留的松油漬。

「鐵手追命已到洛陽了。分開二人,大計可圖。」魑魅對等她的楚孤丞說。

「不急,青楓大會開到一半再動手。群龍無首的青楓大會想來一定熱鬧非凡。」楚孤丞笑道,給魑魅加了件衣服。

無端生來許多感觸「青楓大會又如何,名門正派又如何,這數十年間斗爭不休,哪個不是覬覦寶藏秘籍,還偏偏打著祖墳風水的幌子。要不是這些年秦嶺的做大了,人們都怕當家的韓湘子,收斂了些,還不知道鬧到什麼份上呢。要我說,那些個滿口仁義道德的家伙,說穿了不過是——」話沒出口,楚孤丞自己就笑了。

魑魅笑著追問「是什麼?」

「要立貞潔牌坊的婊子。」

魑魅大笑,樂得拍手叫好「所以我平生只交兩類人,要麼君子,要麼小人,如果他那種都不是,就有多遠滾多遠。」

「那什麼算君子,什麼算小人?」楚孤丞順口問道。

「打一比方,你救了我,然後你會怎麼說?」魑魅道。

「美人,從了我吧。」楚孤丞不假思索。

「你個小人。」魑魅嘴里的小人說出來等于是別人口里出來的英雄了,楚孤丞滿心歡喜,她繼續說「君子會說‘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不必言謝。’然後轉身走掉。那偽君子會說‘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不必言謝。’然後——」魑魅故作正緊「心里說‘美女,從了我吧’,膽大的就下手了,膽小的故作瀟灑走開了,心里偷著後悔。」

「一針見血。」楚孤丞十分贊同。

「不過,孤丞,我們血本下的太重了。」魑魅認真地說「淮南水患,大概也是公子漠謠的手筆吧!」

「是的。」楚孤丞面色冷淡了一點,他干脆地回答「夫人,你該從神侯府那張鋪滿了榮譽贊美的聖殿里走出來了,洛陽的人都心向他們又如何,夸兩句罵兩句其實無關痛癢。我知道,剛剛撕下道德的偽裝,開始也許不舒服,但不久你就能體會它的好處,殺戮就是殺戮,搶奪就是搶奪,不必冠上好听的名字如為民請命,阻止惡人的野心雲雲。看著我,你只要相信兩句話,一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的利益就是對的,二是,這世上沒有神明,即使有,他也已經偏袒了強者。」

魑魅嘆了口氣「我笑君子死板,愛在君子前當小人,氣的他們牙癢癢又無可奈何,我嘆小人利欲燻心,愛在小人面前充當君子,可是偏偏君子小人都不討厭我還當個寶,知道為什麼嗎?」。

楚孤丞不禁追問「為什麼?」

魑魅回答「因為我是女人。」

諸葛先生給鐵手的錦囊魑魅飛鴿傳書于次日早上發了出去,希望諸葛先生的提示可以給他們一點幫助,畢竟這才是熱身。不知道為什麼,魑魅並不想讓鐵手追命等知道她晚上做的事,魑魅有自己的理由︰對一個人太好會讓他產生依賴,過高的期許會讓兩個相愛的戀人相互埋怨。用魑魅的話解釋,那就是——對你好只有現在,誰知道將來,別太得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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