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楓客棧是臨江縣里最大的客棧。客棧背靠高山,面向江水,確有獨到之處。傍晚,夕陽西下,金色柔和的陽光照在客棧盎有古意的青瓦飛檐上,加之點點燈火,到平添了許多意境。
臨江縣雖不大,卻頗有名聲,縣城三面環山,一面臨江,是塊風水寶地。臨江縣北方是秦嶺,東西相持的是兩座小山,當地人因為每日看著太陽從山上升起落下,就叫東面的旭山,叫西面的暮山,至于縣南穿城而過的的梟龍江便是臨江的母親河了。
自然,單單是一塊風水寶地遠不能這樣聞名天下。關于臨江縣,故事三天三夜也說不詳盡。要是想知道故事的完整脈絡,不妨到青楓客棧坐坐,點一桌好菜,請那嫵媚的老板娘細細講個十天半個月的。老板娘看你給的銀子多少,會酌情說說臨江的傳說。
听完後,也許你會對臨江大大小小,遠遠近近的祖墳有足夠的敬意。
遠看去,山坡上那些先祖的墳頭莊嚴肅穆,有的眩目,有的隱約,濃淡暗明,庇佑著這片或許命中就是不安分的臨江。
有一個傳說,臨江是有龍眼的。
有一個預言,祖先的墓穴埋在龍眼上,那麼後輩必是武林盟主,而且帶帶相傳,連綿不息。
有一種說法,龍眼其實是一本很厲害的武功秘籍——《伶人歌》。
梟龍江,波光粼粼,宛若碧帶,澆活整個臨江縣,澆活了祖祖輩輩生活于此的百姓,卻澆不滅,一顆野心,一毫私利,一場戰火。
人們每年一次聚集,勝利者就是接下來一年臨江的主人,遷祖墳也好,找秘籍也罷,一年一年,誰都好像發現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現,但人們的熱情年年不減。寧做雞頭,不做鳳尾,武林,華夏,哪個逃月兌得了這個像詛咒似的古訓?
青楓客棧的伙計,天剛亮就起來了,把爐火燒得旺旺的,挨個把酒杯碗碟燙了洗了,又去酒窖搬上好酒來。
伙計進酒窖沒多久,就叫嚷著跑了出來,說酒窖遭賊偷了。客棧的老板娘喝住想繼續說下去的伙計,「樓上的都是貴客,吵醒了他們,回頭割了你的舌頭我可管不了。」這位老板娘天生風流嫵媚,且不說縴細的楊柳腰,三寸的金蓮,單是說話的聲音,就讓人受不了,那可真真的是「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女敕女敕,停停當當人人。」江湖人給她取了個諢名——小飛燕。小飛燕最愛裝扮,尤善化妝,據說這小飛燕天天出新花頭,每天都不同樣。這大概也是青楓客棧人滿為患的緣由之一吧。
小飛燕柳眉微皺,趕去一瞧,可不,酒窖里有個醉漢就睡倒在一堆酒壇子上了。喝了不少酒就不說了,還打爛了不少,酒撒了一地,糟蹋了大半老板娘的庫存。
善于察言觀色的伙計見老板娘面色不善,知道是惱了,便準備出手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酒鬼。他用力推搡了那醉漢幾下,那醉漢強睜一雙醉得灰蒙蒙的眼楮,打了個嗝,翻了個身又朝里睡了。伙計帶要再攆,被小飛燕叫住了「住手,今兒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惹不起,江湖多奇人,不必理會,剩下的酒抬出去罷了。」
伙計嘀咕了幾句,還是去干活了。
小飛燕調整了一下臉部的表情,因為貴客們好像陸陸續續地來了。
這麼早,青楓客棧的位子已經坐滿了大半,大家也都往門口看去。
一串沉重的腳步聲沒把店里那個正在打掃的伙計嚇著,也許是習慣了吧。說來也怪,青楓客棧除了幾個干粗活的,只有這一個忙前忙後的小伙計加上老板娘。原來,青楓客棧年年開青楓大會,這比武時難免誤傷,青楓客棧前前後後請了的幾十個伙計,運氣好的丟了一只眼,斷了一條胳膊,運氣壞的連尸體也沒找到。在青楓客棧當伙計,老道的老板娘早和伙計簽好了生死狀。說來也算著伙計命大,前後一共從四場青楓大會上活了下來,打破了前任三場的記錄。
樓上響起的一連串沉重的腳步並沒有蓋住從客棧東面傳來的馬蹄聲,好像有人帶了一支軍隊向這里進發了。老板娘踢了伙計一腳,「還不快去!」那伙計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了門口,替人去牽馬。三個人,一字排開,三匹馬,一黑兩白,浩浩蕩蕩往青楓客棧而來。兩邊馬上的漢子膀大腰圓,都留著絡腮長胡,胡子垂到胸前。中間的那個不如那兩個壯實,但胡子明顯遠長過他們,不錯,這為首的就是「腰纏萬貫」史文龍,他的胡子長得足以在腰上繞上一整圈,固有此諢名。一左一右,是「開山破土」賀龍和「探囊取物」賀彪。
老板娘吃吃笑著在門口候著,「史狀元大駕光臨,快請快請。」原來這史文龍從前當過武狀元,也應以為豪,喜歡人家叫他一聲狀元。小飛燕引他們進來。三人一致的步調分明是在向正要從樓上下來的四人示威。「小飛燕多日不見越發標志了,看來生意甚是紅火。」史文龍故意避開樓上四人咄咄的目光,盯著老板娘一雙玲瓏婉轉的小腳贊嘆「腳竟是比從前小了許多。」小飛燕眼角早溜向樓上那伙劍拔弩張的家伙了,雖說早晚都是一戰,但小飛燕不僅是江湖中人更是個生意人,她大概正盤算的是能在這客棧被人肢解了之前撈多少銀子吧。「瞧您說的,」她巧妙的往兩隊人之間一站,「全仰仗幾位英雄小店才有好生意,我才有時間忙里偷閑纏小腳呀。」
史文龍和賀龍賀彪在老板娘的帶領下做到了靠江邊的座位,離那陰沉著臉下樓來的四人遠遠的。還有最後一個台階了,卻听見了一個整齊劃一的拔劍聲,第一把劍從主人手里飛出去,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便魚貫而出,一個挨一個,刺向史文龍。賀龍賀彪幾乎是懶洋洋地一前一後出手了,他們手上沒有兵刃,就用筷子朝劍扔去。「當當」兩聲,前兩把劍應聲而落,後兩把霎時加快了飛來的速度,直奔賀龍賀彪而來,賀龍賀彪顯然不敢小覷了,伸手硬接,「嗤」劍突然又有了變化,兩把劍變成了四把,後生成的兩把竟然比前兩把更快,「撲」,賀龍賀彪的胡子給削去了一把。賀龍賀彪都臉上無光,對方的手下容情似乎起了相反的作用,倒是故意挑釁了。
史文龍有點惱火「欺負小輩。」
對面的好像沒有听見,兀自找了個座位坐下。史文龍帶要怎麼樣,終究還是沒有怎麼樣。
「韓夫人。」史文龍和賀龍賀彪起身向那剛剛進來的龍鐘老太起身致意。對面的四人轉過身來,見是一年逾古稀的老太,都也起身道「韓夫人。」
韓夫人點頭。
小飛燕殷勤招呼「快給韓夫人來杯參茶。夫人您這邊請。」
老太太顫顫巍巍地坐了,拐杖斜靠著桌子放著。
小飛燕才轉過身去,後頭就翻了天。桌上的酒杯碗碟一齊像長了眼楮似的從史文龍這邊直奔韓夫人的後心。韓夫人突然靈巧地像一個小姑娘,拐杖向後點出,「嘩啦啦」,杯碟成了她拐杖上的糖葫蘆——都串在拐杖上了。「你們!」韓夫人大驚。史文龍好像料到了她這一步,搖頭一擺,大胡子就一下甩了過去,像藤蔓纏樹一樣纏住了韓夫人的拐杖。說時遲那時快,對面的四人也出手了,四把寶劍當胸刺來,眼看韓夫人左右受敵,進退兩難。韓夫人靈機一動,不退反進,雙手不放拐杖,用力拽著史文龍朝四把劍的方向推擋。史文龍的內力終究比不上韓夫人,只得任其擺布。
「嗤。」四把劍中的一把險些把韓夫人刺個透心涼。如果不是地上冷不丁滾出來了個酒壇子阻了一阻。
「四劍客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你們為什麼和史文龍一起了?暮山四劍客不是一直和旭山的胡子盟水火不容嗎?」。韓夫人想不明白。
「只怪梟龍江畔的女人太厲害了,為了生存,大家討個方便。」史文龍回答。
「我們的賬也會清算的。」四劍客一起說道。
「韓夫人,你年紀也大了,龍頭拐杖再厲害也厲害不了幾年了,伶人歌還是交由我們後輩打理吧。」史文龍冷冷地說。
「哼,當年要不是受了韓湘子一掌,老婆子早送你們去見了閻王。」韓夫人嘆氣,「罷了。」
韓夫人一聲「罷了」話音未落,「 啪」龍頭拐杖已經咬斷了賀龍賀彪的脖子——拐杖里藏了條毒蛇!
「呵呀。」史文龍和四劍客都沒料到這支招。那蛇有碗口粗細,壯實如賀龍賀虎也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一口咬斷了脖子。史文龍,四劍客,這些江湖一流的高手也只得睜眼看著,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
蛇紅信吞吐,一雙綠眼楮死死盯著一屋子的人。
樓上似乎有客人們正要下樓來,見到了那條巨大的蛇,大家都忌憚,堵在了樓梯間上。
「韓夫人。」小飛燕開口了,雖然還是笑著,卻有一股教人無法抗拒的逼迫力「您的蛇嚇壞了我的客人了。」
韓夫人轉過一張老臉,露出了一個沒有牙的笑容,「那麼真是對不住了。」
蛇閃電般發起了攻擊,一時間史文龍,四劍客的脖子上都留下了兩個血洞。蛇牙有毒,他們都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韓夫人拍拍衣裳,拾起龍頭拐杖,做了一個攻擊的手勢,那蛇又往樓上游去。
「咚。」一聲悶響,蛇掙扎了幾下不動了。
「嗨,怎麼隨便殺人,目無王法。」
大家都朝說話的人看去,那人一身白衣,渾身半濕,散發出濃濃的酒味,左腳少了一只鞋,鞋子哪里去了?鞋子在蛇身的七寸處,那蛇被這鞋子踢成了兩段。
「哪里來的酒鬼?」樓上有人說。
韓夫人倒是猜出來了「追命。」
「這鞋好像有點髒了,」追命嘟囔道「她不要生氣才好。」追命向韓夫人道「韓夫人不要和他們小輩一般見識,還是給他們解藥吧,青楓大會還沒開就弄得血流成河,江湖上于夫人的名聲不好听,會說夫人不體恤小輩。」
韓夫人冷笑一聲「三捕頭的面子,我給。」說著把解藥給了他們。
小飛燕「咦」了一句「這不是地窖里的那個嗎?」。
追命道「喝酒高興上了頭,灑了一路,賠老板娘的酒錢。」
小飛燕高高興興接了銀子,「來來來,諸位,都別上頭堵著了,下來喝一杯。」說話間,小飛燕像糖一樣往追命身上扭,追命低聲道「你的腳。」小飛燕低頭看腳時,追命已經坐到人堆里去了。
「听說鐵手也來,怎麼不見人?」史文龍問。
「這不就來了嗎。」追命看著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