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有雨 第五十八章 悠哉度日

作者 ︰

戴衍抬起尚算清明眼眸,待看清來人後幽幽開口︰「不過是隨口吟了幾句而已,我久居蒼昱哪到過什麼江南,見過什麼江南風光。」他撓撓頭,「咕咚」咽下一口酒,酒壇子抱在懷里,一時沉默突然又抬起疑惑的眼楮,問︰「你剛才叫我什麼?戴院使?」

「是啊,我現在也在太醫院掛職呢,您現在可是我頂頭上司,我待您自然要恭敬點啦。」

「你在太醫院掛職?你怎麼會想起要在太醫院掛職?」

「因為……無聊。」

戴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咕咚咕咚的灌起酒來。

陸淺仔細端詳他一眼,不可思議的問︰「你不是一般不喝酒嗎?」。

「今天太子大婚,有這麼多好酒不喝白不喝。」戴衍說著將酒壇遞過去給她,道︰「你也來點兒?」

陸淺搖搖頭,「沒興致。」

戴衍像參透陸淺別有用心一樣笑著垂下了頭,隨即抱著酒壇有一聲沒一聲的笑著︰「哈哈——哈哈,人家太子大婚那可是普天同慶與民同樂的事兒,你居然沒興致,你沒哪門子興致——啊哈哈。」

「哼,」遠山含翠的秀眉一聚,陸淺下巴一揚,道︰「那你這叫有興致?有興致到一個人喝悶酒?」

「誰說我沒興致,我這是把酒問月,對影三人呢!」

陸淺听聞免不了又戲謔他︰「那您可得當心像太白一樣醉酒沉塘,抱月而眠!」

「多謝提醒——」戴衍煞有介事的抱拳,道︰「不過……你、你找人把我抬回去……」說話間便已是眼皮墜地,身子一軟倒頭睡在了船艙。

陸淺瞧他這模樣還沒回過神來,伸腳踢了踢他,見他只是掣肘而枕嘴里蹦出幾個字兒,語不成句,也听不出他說的到底是什麼。陸淺靈機一動蹲來拍拍他的臉,小聲問︰「二十年前給公主瞧病的那張方子是誰開的,你知道嗎?」。

「什、什麼……方子,不知……道。」戴衍拍開陸淺的手,又在胳膊肘上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就是先天心肺受損的病啊,那張方子是誰開的?」

「呼——呼——」回應陸淺的是均勻有力的呼吸,再也不搭理她了。

陸淺嘆口氣,順勢坐在了船艙里。戴衍醉了,現在自己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抬頭往船艙外望望,離天亮還早呢,那邊賓客成群熱鬧喧天還未散去,看來又是一個達旦通宵的不眠夜了。

不知戴衍在夢里見到了什麼,一直在那喃喃自語,說的還是「呆子傻子痴兒」之類的,陸淺不僅冥思苦想,究竟是什麼人這麼招他恨啊,夢里都罵人。

夜間溫度低,戴衍已經在明顯的打哆嗦了,陸淺不得已只好飛身上岸,隨手拉了個侍衛囑咐他將人送回去自己也滿懷心事的回房去了。

日子就在悄無聲息中度過,有的時候跟上官昊喝茶下棋,陪鳳漣王後游園子賞花,三不五時的跟上官軒鴻比武練劍,期間自然也見過幾次端莊賢淑的太子妃,那可真是淡掃蛾眉輕如畫,怎一個美字了得。更多的時候陸淺沉溺在醫書里,往太醫院去的次數自然也就多了。

轉眼到了春暮夏初,兩季相交之時這西北之地更是別有一番風情。

那日落了一場雨,陸淺一時興起去了戴衍的居處,還未進院子便有徐風裊裊裹挾著雨後的清香撲面而來。嗅了嗅,又踏進院子看了看,正是那一隅的西府海棠開了。

遠遠望去,真不枉了這「國艷」之稱!不僅花開似錦而且花姿瀟灑,艷而不俗,恰如少女著粉衣,楚楚有致。

戴衍正著了一身杏色常服在海棠花前修剪花枝,手法嫻熟。這麼看去,他這高雅的意境到全然沒有那日醉酒的姿態了!陸淺心中好笑,又突然意識到這西府海棠御花園里都沒有卻長在了這里,想來是戴衍的個人喜好。于是走上前去調侃他︰「戴院使什麼時候也做起這小女兒的姿態了?」

戴衍手中不停,反唇相譏︰「看你就是個粗人,這西府海棠自古就被文人墨客題詠不絕,北宋蘇東坡南宋陸放翁都為之傾倒,劉子翠不是有詩嗎……」

未等他說完,陸淺便接口吟道︰「‘幽姿淑態弄春晴,梅借風流柳借輕,幾經夜雨香猶在,染盡胭脂畫不成。’是這首不是?」

戴衍這才轉頭看她,笑道︰「呦,看來還是讀了幾本書的啊!」

陸淺嘿嘿一笑,繼續說道︰「人家是將海棠比做成了嫻靜嫵媚的女子,您呢?提這首詩是為了什麼?莫不是也像唐明皇一樣,心中有個楊貴妃?」

戴衍手中一頓,復又說道︰「哼,你還別給我下套,我不上當。」說著收拾了手上的工具放到屋子里,又舀了瓢水淨手。

「那你是為了什麼呢?」陸淺湊上去輕撫粉色的花瓣。綠葉為襯,更顯嫵媚多嬌。

「自然是為了海棠果!」

陸淺「哦」一聲,若有所思。海棠果鮮食生津止渴;入藥健脾開胃。《本草綱目》有載︰「酸,甘,平,無毒。主治泄痢。」可是……需要的話買來便是,何苦自己培植的?倒不如說為了這花,能多賞上兩日。

海棠花一般無香,只有這西府海棠是個個例,馥郁撲鼻,沾手留香。「你怎麼有工夫到我這兒來了?醫案都整理好了?」

呦,這還真有個上司的架勢啊。陸淺翻翻白眼,道︰「一半了。」

「這麼快啊。」戴衍擦干手,倒掉盆里的水。

「你以為我在太醫院尸位素餐啊?」

「這麼看,不是。哦對了,反正醫案也不急,明天就先擱下吧先幫我驗驗采辦的藥材。」

陸淺眼眸一亮,欣喜若狂︰「成!」

「那明天一早你換身便裝到太醫院等我。」

陸淺說︰「出宮啊?」

戴衍點點頭,目光越過陸淺凝著後面的海棠沒再說話。一時沉默。

身後有鳥兒拍打翅膀的聲響,陸淺下意識地轉身去看,卻是子規鳥落在了海棠花枝上,張口便啼︰「不如歸去,不如歸去。」陸淺驚覺出戴衍一聲若不可聞的嘆息和漸行漸遠的腳步,轉過眼去看時,獨留了她一個人在院子里對著海棠枝上子規啼。

歸去?歸去哪里……哪里又是歸處?荏苒歲月里的聚散無常,終究是會散作過眼雲煙。

回房的路上被王後身邊的女官給截下了,說是王後尋她。陸淺想了想,也只得隨她去了。反正這些日子他們也不逼著自己認祖歸宗,就這樣你不提我不提,彼此倒也相安無事。所以這段時日對他們的召見也不覺得別扭了。

到了鳳鸞宮,陸淺打眼一看不止王後在這兒,太子妃在這兒,還有許多的妃嬪。相互見了禮,就在一塊兒東一句西一句的扯閑篇。其實听一幫子女人嚼舌根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兒。在蒼昱民風開放,政事也開放。**的女子雖不得干政,卻能議政。眼下這幫女人正商議著怎麼省錢呢。

陸淺填了一口茶點進嘴里,突然一慌,省錢?

「……國庫里雖然不缺銀子,但也要準備應付戰爭預防天災,我們**之人平日里得了不少的例銀也夠我們的開銷了,那些稀世珠寶若是自己喜歡留幾件也便罷了,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剩下的不如我們拿出去賣掉,賣得的錢也能做些軍餉,以振士氣。恩,這個主意是本宮提的,這四箱首飾就是本宮的心意了,希望各位妹妹們也慷慨解囊的才好。」鳳漣滔滔不絕,便把這事定下了。各宮的妃嬪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可聞言都是萬分贊同,無一不叫好。紛紛遣自己的婢女回宮取物,湊個份子。

倒是陸淺在一旁,听得一個發愣,手一抖,竟灑了些茶水出來,這下急壞了身旁的婢女,慌慌張張的擦她衣上的茶漬,陸淺一擺手,自己拿過來擦拭。

「呦,這是怎麼了,听到要拿些錢財出來便心疼到茶碗都拿不住了?」這冷言冷語的是雲妃所生的長公主,最是跋扈,也最是看不慣陸淺。沒有為什麼,就是看不慣。

陸淺抬眸輕笑,吐字清脆︰「我身無長物,大不了在太醫院這幾個月的俸祿不要便是了。」

「哼,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好了華星,你也別太放肆了,寒兒是你妹妹,你看看你有個做姐姐的樣子嘛!」王後鳳顏不悅,一拍桌子,嚇得華星噤了聲。

陸淺去拉了拉她的衣袖,這一舉動讓鳳漣消了不少氣,覺得還是自個兒的女兒識大體,待人寬厚,她哪知陸淺心中煩悶,疑竇頓生,要不然早就像好斗的公雞一樣跟那長公主一頓切磋了。左右鳳漣不知道她的想法,反手拍了拍陸淺的手,示意她放心。陸淺卻瞪著天真無邪的眼楮問︰「是要打仗了嗎?」。

「呵,敢情母後方才說的你都沒听進去啊?」

陸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方才還真是雲游九霄去了,差點就見了周公,要不是說到省錢讓她一個激靈。

鳳漣伸出食指摁了一下陸淺的額頭,卻是和顏悅色,滿是寵溺︰「不是說乾景禍起蕭牆,那丞相杜明昌謀反嗎,那邊現在忙著清理門戶都來不及,我們可以正趁勢而入……」「謀反?那、那成了嗎?」。

「自然是沒成,乾景新帝雖然登基不久,可根基深厚牢固,不可動搖,莫說杜明昌謀劃了十年,他就是再苦心鑽營個二十年也不是那小皇帝的對手,哎呀,說來那小皇帝倒也真不是吃素的……」王後雖然好奇這丫頭最先問的居然不是蒼昱的政事,反倒是乾景的變數,不過想到畢竟她在乾景生活了這麼多年,也是該有些感情的,這點慢慢改過來就好了。

陸淺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總之,他沒事就好。

不過杜明昌倒了,那杜錦如呢?算算日子,也是她該臨盆的時候了,不知道……前面路上,等待她的是什麼……

陸淺不禁引頸向東窗望去,那邊的乾景,是經歷了一場怎樣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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