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有雨 第八十五章 環環相扣

作者 ︰

明光下的一襲黑衣耀眼的張狂,身懷輕功的步子輕起輕落,沉穩的一絲不苟的嗓音驚擾了床上頓時提起警惕的陸淺和捧著金瓖紫玉鎖細細端詳的楚溪︰「姑娘好身手。」

從那麼高的崖上摔下毫發無傷自是不可能,但憑借一身內力只傷了皮肉就不得不令人唏噓了。饒是一向不多言語只對自家主子的話言听計從的護衛見了,也不免要贊上一聲。

從門開的那一瞬間陸淺便一伸手,將絲毫不察自家私宅被闖的楚溪拉至身旁,手緊緊地扣住他的腕,楚溪吃痛,手一松,金瓖紫玉鎖扁落回陸淺手中,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鎖塞進他衣里。

楚溪一怔,慌忙回身,被來人狂傲氣勢驚了一驚,听得他嗓音沉沉這才驚慌開口︰「什、什麼人!私闖民宅可是犯法的!」

邊陲小地,漫說是沒有鄰里紛爭,即便是有,那都要跑到百里外的縣上才遇得著王法。于是楚溪驚慌之中的這一句,著實是逗笑了來人。

「我家主子要見這位姑娘,你識相的話趕緊回避!」

「你家主子是誰?」陸淺蹙眉。這人她是認得的。當初迫她墜崖求生的黑衣人里就有他。來者不善。

「管他是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還能明目張膽的動土?」楚溪接口,沖那人吼道。

「好 的書生啊!」溫厚甘醇的嗓音自門外傳來,那黑衣人急忙避到一側,恭敬地垂首,卻仍然警惕著陸淺那一邊的動靜。

雪色錦袍,銀色披風,抬著優哉游哉的步子進屋,揮揮手便示意身後的侍衛關上屋子的門。一旁冷顏的黑衣人恭敬接過他遞過來的披風,靜靜站在他身側。

來人揚著一張和煦溫文的面容,緩緩行至桌子旁,掀起袍子剛想坐上凳子,就听見床榻那邊一聲調笑︰「岳王八,別來無恙啊。」霎時間驚了半條魂去。

斯斯文文的岳王凳子也不坐了,拔腿兒就奔到了床前,推開妄想擋住他的楚溪,盯住床上笑靨如花的陸淺,張口結舌︰「陸、陸淺?怎麼是你?!!」

「你小子是誰啊,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就撒野!」被推倒在地的楚溪萬分惱火,爬起來又反推了方肅辰一下,這下子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搏斗,屋子里頓時亂成一團。

楚溪勁兒大,將同樣不習武但是嬌生慣養不做粗活的岳王輕而易舉的壓在了桌子上,雙手掐住他的喉嚨。方肅辰也不甘示弱,修長的手指也扼住了楚溪的脖頸兒。

黑衣侍衛見自家主子受人欺負,拔刀便往楚溪身上砍,卻听見正處下風的方肅辰扯著嗓子拼命的喊︰「退下——」

侍衛高高舉起的刀迎空一頓,生生停下,差點沒閃了腰。

方肅辰這一喊,整個屋子都靜了下來。楚溪覺察到自己被扼住的脖子終于通氣兒了,于是掐著方肅辰脖子的手也松了一松,戰戰兢兢的回頭看懸在自己頭上的一柄大刀,冷汗又自腦門上冒了出來。

「是。」侍衛回過神,仍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躬身行禮,刀入鞘,退開。

這一聲「退下」可不是方肅辰血氣方剛寧折不彎的男兒氣概,想要憑一己之力拼個你死我活;更不是他的懷柔政策,妄圖用自己的寬容大度之心把自己從下風的處境中營救出來。其實,這要是擱平時,他巴不得侍衛上來一刀結果了這個小子!他今次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自己被不輕不重的砸了一下的胸口上的這枚泛著盈盈紫光的鎖。他垂眼能看到的那一面上,正寫了個「欽」字。

他記得,燕穿楊柳的時節,四弟方肅寧降世,父皇那時正領著他和肅陽在園子里釣魚,小太監喜滋滋的來報,父皇魚也不釣了,竿子一拋,瘋顛顛樂呵呵的拽著他,抱著一歲的肅陽前去明貴妃的寢殿探視。

在自己還沉浸在撓肅寧腳心癢癢的時候,父皇神奇般的從懷里掏出一枚紫玉令牌,放到肅寧的襁褓中。他模模自己腰上別的紫玉佩,湊過去好奇的問︰「是不是每一位皇子降世,父皇都會贈一塊紫玉呢?」他記得肅陽脖子上有個墜子,紫玉的葫蘆。葫蘆,福祿。

父皇哈哈大笑,攬過他,說︰是。這紫玉是一游方道士所贈,他說這紫玉的大小恰能雕出四種花件,恰好贈給父皇的四個兒子。果然,後來肅寧出生後,父皇再也沒有添過兒子。

于是他腦中靈光一閃,又問了︰「那大哥的紫玉雕成了什麼?」年紀小小的他還不怎麼懂得察言觀色,彼時剛剛結束了和蒼昱的一場征戰,雙方都沒討到什麼好處,反而乾景這邊,父皇還丟了個兒子。他問這個問題,正好戳著了父皇的痛楚。如今自己想想都替那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小方肅辰後怕,這要是父皇當初一個臉子摔下來,自己還不得吧藏書閣的書抄上個百八十遍兒?好像當時他還不知死活的又追加了一句︰「也有一面刻著大哥的名諱嗎?」。

話說回來,漫說皇室了,但凡是個顯貴人家還不得是女人一大幫,孩子出生排序都得精確到哪一刻中的都有,所以,他雖同這個大哥是同年出生的,不過到底是晚了三個月,叫聲大哥也不虧的慌。同年出生的孩子就他倆,按理說自當親密的緊,可當時父皇寵柳妃寵上了天,在皇宮里單單劃出一片地兒來不許人來往走動,沒有大哥的時候呢,只有他和柳妃在里面風花雪月,有了大哥呢,一家三口在里面和樂融融。那時候父皇對他,客氣的像是對待別人家的孩子一樣。所以這個大哥,他縱然是想親近,也親近不起來。眼下自然就好奇他貼身的紫玉雕成了個什麼樣子,說不定比他們都大上那麼一圈呢!

後來父皇好像跟他說,是枚金瓖紫玉鎖,背面也刻了他的名字——「欽」。

喏喏諾,金瓖紫玉,金瓖的啊!小心眼兒的小方肅辰當時的重點在這兒,所以沒注意他父皇的臉色究竟是怎樣的。只是後來長大了,明貴妃反復告誡他們兄弟三人,往後大哥的事兒絕不許再提,怕惹父皇傷心。在往後的歲月里,這幾乎成了禁忌。

「怎麼?認輸了?」楚溪悄悄擦擦額上的冷汗,雙臂抱胸,得意洋洋的睥睨躺在桌子上目光呆直的方肅辰。

方肅辰將渙散的目光重新聚集,僵硬的移動到楚溪身上,一寸寸的往上挪。

下頜,薄唇,鼻梁,眼楮……眼楮!方肅辰一窒。

某年某月,方肅辰不知第幾次的被罰抄書的時候,無意中在藏書閣翻出一卷畫像,那畫上的人美得仿若天人,尤其是一雙芳華流轉的眼眸,只怕看了會被噬魂。小時候見柳妃的次數不多,再見這畫像,猶陷迷霧中的記憶又開始變得清晰明顯。

如今那雙攝人心魄的雙眸的眼角被點上了一顆痣,再度出現在一個清秀的男子臉上,這糾纏了二十多年昭然若揭的真相,讓他怎能不覺得窒息。

陸淺坐在床上冷眼望著這方寸之地發生的驚天變化,腦海中之盤桓起兩個字——天意。

從余川縣的變故,陸淺與楚溪的相逢與互相解救,到金陵城自葉子賢手中換取金瓖紫玉鎖,從姚若的復仇戴衍的救護到自己的出逃方肅辰的追趕,從墜崖到再度被楚溪救起,從楚溪剛剛才又從見了那紫玉到方肅辰恰逢時機的出現……上天給了多少個明示暗示多少個機緣巧合,才將這千頭萬緒湊在一起?少了這其中的任何一環,都難以造就今天這番局面。

造化弄人啊!

「呦,這東西怎麼掉了!」楚溪眼疾手快,抓起落在方肅辰胸口上的紫玉鎖驚呼,然後小心翼翼的收進懷里。

陸淺看了方肅辰一眼,見他正也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黯然哀傷的眼神在問︰怎麼辦?

是啊,怎麼辦?陸淺回之以相同的眼神,遞著相同的疑問。

對于知道楚溪身世的這件事,陸淺知道,瞞不過方肅辰。聰明如他,自然清楚同樣聰明的自己,不消幾番聯想,便能探得到答案。所以才有這樣一個無助的眼神,來詢問她,怎麼辦?是告訴還是不告訴。

方肅辰低低嘆了一聲,不再求助于陸淺,深沉的目光收回復又在眸子里點上了一點風雅人士的高傲,眼一瞪,趁其不備手上使了大力把自己從楚溪的魔爪中掙月兌出來,身子一離了桌面便急忙跳開,卻也沒朝自家護衛那邊去,只是橫在他與陸淺之間,舉起指節分明的手捂著自己的脖子,似不在意的左右活動,眼里的精光卻時時睇著那邊著急上火的楚溪,在他另一波攻勢還未至之前,被掐的有些沙啞的嗓子眼里慌忙冒出一句︰「爺我要在這兒住幾天!」

聞听此言,楚溪猛然怔住,定在原地,萬般不可思議的問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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