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有雨 第八十九章 一波又起

作者 ︰

感染上那份憂愁,陸淺的一雙水眸幽幽看向窗外,雪色里一襲背影紫衫的身姿,唇角便又往上挑了一挑︰「別擔心,有他在,燃眉之急定然能解。」

楚溪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窗戶關著,他知道陸淺說的是那連雪都不會掃的人,莫名的感到了有些頭疼,蹙著眉不可置信的說︰「他?他有這麼大本事?就算是有,他又憑什麼幫我?」

陸淺隨意看了他一眼,不禁笑了起來︰「你開口,他一定幫。」

楚溪身子震了一震,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修長的手指在袖子里攥了又攥,連帶著眉頭都用勁的擠在一處。陸淺猛然覺得有些不對,回眸去看他,正巧見那一雙眸子眼波流轉,一絲嫌惡顯露其間。突覺自己一時失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走到他身邊輕撫他的後背,放松那一身緊繃的身骨,低下頭,肩上的青絲泄在他的頸間,輕聲道歉卻又手足無措︰「楚溪……對不起,我不是那意思,他、他……他有老婆有孩子……並沒有對你起什麼……念頭……楚溪?」陸淺見他面色沉沉,以為他又想起往日不堪的記憶,難免自苦,便晃晃他的肩意欲將那思緒拽回。

楚溪歪著腦袋,仍感不可思議,喃喃問道︰「是嗎?」。他緩緩抬頭,面有苦色,無限感慨的樣子︰「我以為離了那風月之地便像月兌胎換骨一般,沒想到但凡有一點勾起往昔的記憶都讓我打心里厭惡!我……是不是太過敏感了?」

陸淺朱唇微張,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解他,索性就不說了,只是將手扶在他的肩上安撫。這個話題,兩人都不再打算說下去了,楚溪把頭又轉到了窗口的方向,凝神順著那一絲縫隙,已經看不到紫色的身影了。

楚溪想,委曲求全的事情以往沒少做,如果真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地步,去求他也無妨,總歸不會比那些年的境遇差就是了。何況,他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人……

楚溪去村里的一間小私塾給孩子們上課,寧靜的小院里又只剩下了陸淺和方肅辰。兩個百無聊懶的人在院子當中曬曬太陽,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儒雅的岳王爺與人說話,大都以詩詞起頭,今兒詩詞還未誦便仰天一聲長嘆,再無下句。

指節分明的手指習慣性的在搖椅的扶手上打著扣,陸淺看向方肅辰︰「岳王是想表達‘傷心秦漢,生民涂炭,讀書人一聲長嘆’的意思嗎?」。方肅辰側首,目光與她相撞,唇間泛起笑意︰「原先沒這意思,讓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像了。生民涂炭……」驀然想起什麼,他眼中一亮,繼而說︰「早晨的時候我到廚房溜了一圈,好像米面不多了,說來也真是,如此緊要關頭家里還平白無故的多了兩張嘴,也真是難為他了,過一會兒我讓他們尋些回來。」

陸淺定然不動,目光卻在這四方天空里掃視一圈,蟄伏于各處的暗衛果然是神出鬼沒。沉默一會,陸淺沉聲開口︰「你以為生民涂炭的,就只是些吃食嗎?」。

方肅辰雙眉一挑,听出她言中深沉話意便不說話,而是示意她繼續。

「借以城池作戰,戰中抑或是戰後傷亡都不輕,而那些在戰爭中陣亡將士的尸體如何處理?」

「大都就地掩埋。」

「就地掩埋容易引發疫情,而戰爭過後許多古城池都廢棄了,百姓們在這雙重夾擊之下不得不離開,對于那些安土重遷之人來說,流離失所是最大的哀傷。年少時在江湖上行走,便曾遇見過兩派的刀劍爭斗所造成的傷害,絕不亞于一場戰爭。你知道那是什麼景象嗎?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我只覺得那日的暮色,像是血染紅的,燒了半邊天,仿佛身處修羅地獄。第一次,我感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了生命的脆弱和死亡的可怕。也是第一次,我恨自己沒有起死回生之術,更恨戰爭輕賤人命。」最後的幾句話,陸淺像是咬碎了一口銀牙說出的,眼神空洞送遠盯著剛升起的薄日,緊蹙的眉頭抑制著全身激動的情緒︰「日出時的景色,同薄暮一樣。」

方肅辰听陸淺說話,腦海中不免也勾勒出一幅修羅地獄的慘淡畫面,又聞她最後一言,不覺睜開眼望了望天邊剛剛升起的太陽,周身上下打了個哆嗦。不過他平復的倒也快,再開口,就又是那個恣意汪洋的岳王︰「眼下戰爭已經開始了,任你說得再好再有理都阻止不了了。何況,天時地利人和,蒼昱都佔不到半分便宜,我軍勝利在望,如此軍心大振之時怎可能輕易收手。」

陸淺眉心一動,轉眼看向他︰「你是說蒼昱節節敗退?」

「倒也不全是,」方肅辰深深看了她一眼,幽幽說道︰「至少相天的能耐還是不小,如何破敵制勝,讓肅寧動了好一番腦筋,不過連我都不能不說,這一次對陣,他真是有如神助。」

陸淺暗自思量︰要說方肅寧浪蕩江湖倒是一把好手,可若是將兵法運用嫻熟至此以致相天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這實在是耐人尋味。

枯枝上殘留的葉子在北風中搖落,在空氣中打著旋兒,落在雪地上。一派空蒙寂靜猛然間被點綴上了一點生機,素白上落了一片早已枯萎的殘葉,與這沉沉的冬日相應,卻倍增寂寥。

山更寒水更瘦,乾坤更加遼闊悠遠,不可褻瀆。

陸淺輕輕吸一口氣,寒意沁入肺腑,瞬時凍了一顆七竅玲瓏的心。那氣息幾經流轉化作唇齒見溫潤的吐息,薄唇微啟白霧隱現︰「縱如此,也謹慎著吧。」

豈知不是欲擒故縱?

陸淺喚起身上有些麻木的知覺,獨留方肅辰一個人在院子里坐著,緩步走向廚房。

灶上的文火慢煮的藥已熬得差不多了,藥香慢慢的彌散開來,恰如那蒸騰而起的一縷溫和水汽,悠然的好似凝住了一般。

靜的好像入了畫。

藥汁汩汩的流出,激起一陣陣熱浪撲向雙手,頓時便覺得暖和了不少。

是了,這江山本如畫,只是一場金戈鐵馬,驚擾了盛世繁華。

方肅辰目送陸淺離去,見她即便是人受了諸多苦難帶著幾分憔悴,可風采氣質一如往昔,行在雪地里,便像是植了一樹梅花。轉念一想,又不免往另一側的書房看了良久,記得那牆上掛了不勝數得梅花圖,千姿百態各具風采,唯一共通之處,便是一個「傲」字。

除了眉眼,總還是有些相似的。

那人的錚錚傲骨凜然傲氣,正是像極了當日寵冠六宮卻仍卓然獨立的柳妃娘娘。一樣的風華。一樣的清冷。

小院的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一身青色長衫的楚溪回來得有些匆忙,沿著那條方肅辰一早清掃過的泥濘小道,提著衣擺焦急的四下環顧,快步進了廚房。可憐方肅辰眼中帶了三分笑意站起身迎上去,原想問一問他怎麼這麼快就放學回來了,可話還沒到嘴邊,就見他急急忙忙的奔向了廚房去尋陸淺,而自己,竟然是半分也不曾入他的眼,一個大活人就這樣被他略了過去,只能徒然而又尷尬的僵在原地。

白瓷碗里盛著黑褐色的藥汁,兩色分明的像澄澈清冽的眼楮。陸淺將手撫在碗壁上,藥汁的熱量漸漸暖了好似冷掉的血液,直到一碗藥變得溫了這才化進一顆藥丸,仰頭飲下。

眉間不禁輕蹙,口中當真是苦澀的很。

只是還未等到那聚在一處的遠山含翠般的眉舒展開來,廚房的門便被猛然打開,一陣急促的壓迫感從側面襲來,陸淺迅然抬起銳利的眼眸去看。

不過只一瞬的功夫,那眼中的神情便起伏跌宕。

門外的院子里依舊是方才同她不咸不淡的聊了幾句的方肅辰,不過那原本悠哉懶散的身子早已離了躺椅,朝向她這一邊,眼中驚詫絲毫不遜于陸淺。

還未等眨一眨眼楮,手腕便被楚溪捉住,只拉著她走卻是半點解釋也無。走過方肅辰身邊時兩人的目光相對,同樣的疑惑不解。

村後頭有一片小樹林,種著稀稀疏疏的幾株樹木,若是在夏日還算得上能遮些陰涼,可在這冬日凋敝之後,林中之內便一覽無余了。楚溪的私塾,就建在這邊上。

終究是不能任他這般不言不由的拉扯著自己走,好奇心疑惑感佔了上風,陸淺眉心一動,問道︰「楚溪,這樣急是要拉我去哪里?」

「先別說話,跟我走便是。」腳下的步子不免又快了幾分,陸淺終究是個姑娘家,比不得他這英挺的男兒,三步兩步由他拉著。只是在彼此深沉的呼吸間隙更加沉心听著周圍微妙的聲響,林中只有枯枝撕裂北風的聲響,那些身懷莫測高深武功的人,並不在。可見他並沒有派人跟來。

那邊由宗雪領頭,帶著一幫孩子們念︰「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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