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檳榔剛進入洗手間沒多久,雨逢便走進來,那時她正在盥洗台前洗手。她走進來,站在她身邊,掏出粉餅補妝。兩人沉默著,過了一會兒,雨逢問︰
「我和冠玉的婚禮你真的不去參加嗎?」。
「我去了也只是給你添堵。你總邀請我去干嗎?用寬容大度表現你比較賢良淑德嗎?」。檳榔涼涼地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沒必要搞那麼僵。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我很欣賞你,你比我有勇氣。如果不是我真的放不開冠玉,我真的不會那麼堅持。我和他一起那麼多年,我是真的沒辦法和他分開,分手對我來說是一種很大的折磨。」
「你到底想說什麼就直說,干嗎拐彎抹角的?」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這你也管,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孩<子……」雨逢合上粉餅盒問,「你真做了嗎?」。
檳榔哈哈一笑,轉身終于看向她︰「你想問的就是這個吧?」
她沒躲閃,而是定定地盯住她。檳榔觀察她嚴肅的臉,揚眉︰
「是不是每次看到我,你都會想起這件事,然後猜我哪一天也許會蹦出一個孩子來,再讓他跑到你們家去叫你一聲‘後媽’?這對你也是一種折磨嗎?」。
「你真有過孩子嗎?你現在還有孩子嗎?」。雨逢又問一遍。
「我永遠不會回答你。」檳榔微笑,「如果這對你是一種折磨,我希望可以折磨你一輩子,那樣我的心里就會非常平衡,那樣我就更容易忘記很多事情。」她說完,轉身要走。
「檳榔,」雨逢在背後叫住她,「我和冠玉要結婚了,我希望從此我們之間可以徹底消除敵意。單親媽媽不是那麼好做的,如果我的丈夫因為一個孩子而動搖的話,那我絕對願意去接受一個哪怕不是我生的孩子。孩子不是一個人的事,冠玉隨時有權利要你的孩子。」她的意思很明確,你要是敢生孩子,我就去法院爭奪孩子的撫養權。
檳榔撲哧一笑,回過頭說︰「真大度!那到時候我們就法**見吧,如果那時候你還沒有因為需要用自殺給婚姻保鮮而太忙的話!」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想推門出去卻看見康爵和冠玉一起站在走廊里,她覺得好笑,這兩人還怕她們打起來嗎?
「你沒事吧?」康爵見她出來,迎上來問,「怎麼去那麼久?」
檳榔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就走開。他趕緊跟上她,問︰
「她和你說什麼?」
「灰姑娘和繼母。」她回答,他莫名其妙。
雨逢隨即走出來,冠玉立刻問︰
「你們說什麼了?」
「你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她?」她看他一眼,問。
冠玉對她的這句問話感到有點吃驚,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雨逢就走了,他只好跟著她。
回去後檳榔還在大吃大喝,雨逢還是吃得很少。眾人還在談話,但都是談廢話,誰也不敢觸及那兩個雷區。
因為是自助餐,所以吃很久,天黑後才散。沒人提議要去夜店,因為團隊里孕婦太多,去夜店做胎教實在不好。雷霆帶回家看孩子,想讓她不泡吧,他就要以身作則。雪庭對檳榔說︰
「今晚去我家吧。」
「干嗎?」。
「去我家住一晚,和我說說話。」
「好啊。」檳榔點頭,「可怎麼去?」她不認為孟轍的跑車能坐下三個人。
「讓他送你。」雪庭指指康爵。
「嗯。」檳榔又點頭,康爵就帶她上車跟著孟轍的車。
至始至終冠玉的目光都落在檳榔身上,然而她至始至終都沒有給他一個關注的眼神。他眼看著她和康爵離開,心里很不好受︰
「我送水伊回去。」他對雨逢淡道。
雨逢點頭,他就和妹妹一起走了。
「我看冠玉心里還沒完全忘記蘇檳榔。」愷恩瞧那車影遠去,警告說,「你要小心了。」
「走吧。」雨逢沒理她的話,轉身上車。
康爵把檳榔送到雪庭家,車停在院子里,她要下車,道︰
「你走吧,我進去了。」
「明早我來接你,你自己注意安全。」他囑咐。
「你不用來接我,明天我和孟轍一起上班就行。」
「也好。」他想了想,說,「那明早我給你打電話。」
檳榔點頭下去,康爵開車離開了。
今晚孟轍很可憐地被趕去睡客房,檳榔和雪庭都洗好澡,裹著睡袍出來,他還在臥室里調空調,然後對妻子道︰
「你們兩個別聊太晚,早點睡。」
「知道啦,你出去吧!」
「明早想吃什麼?」
「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再告訴你。」雪庭把他推出門。
「早點睡,不然孩子會變成夜貓子的。」孟轍臨被推出去前還囑咐一句。
「知道啦!」雪庭笑答,關門。
「他對你可真體貼。」檳榔歪在沙發上,笑道。
「還好吧。」雪庭也坐到沙發上,「懷孕時很辛苦,如果這時候沒人體貼照顧你,暖你的心,這個過程會變得比生孩子時更痛苦。」
「你又想說什麼?」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我實在擔心你,我認為你該盡快做決定。別的就不說了,我最了解你,我們倆都是從不怎麼樣的家庭出來的,沒有父親的家庭孩子會怎樣你心里很清楚。今天程雨逢明擺著向你示威,凌冠玉卻一句話沒有,那種人你也看到,你還在指望什麼呢?」
「我什麼也沒指望。你以為我在指望什麼?你以為我指望凌冠玉會因為孩子和程雨逢離婚嗎?如果我真那麼想我早出手了,還會等到現在?不,我一點也不想再想辦法去用什麼手段把凌冠玉搶回來,我不想,我厭倦了爭來爭去。既然他想走,為他的責任,那他就走吧。既然我不是他肯留下來的理由,那我也不想再去替他編造點別的理由讓他重新回到我身邊,那樣一點意思沒有。至于我的孩子,和他沒關系。我不認為我要是把孩子生下來,我會像我媽一樣,我想我再怎麼慘也不會慘到那樣。我今天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不讓自己重新過回從前的日子,我不可能比我媽還慘。」
「這麼說你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
「我還沒決定。」
「那你什麼時候能決定?要等孩子生下來,你發現你其實不想養他,然後把孩子送去孤兒院嗎?」。
「當然不是。如果我真等到那時候還沒決定要把孩子拿掉的話,那我就是想把他生下來。」
「你還是要把孩子生下來!你真的想當單親媽媽嗎?那你以後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好吧,就算我有孩子會讓所有男人望而卻步,那又怎麼樣?沒有男人我還活不了了?你忘了我們倆從前是怎麼說的,我們是不結婚的,我根本從未把結婚當做人生中必須要發生的一項。更何況目前為止,我只對兩個男人產生過婚姻幻想,結果都失敗了,所有我不會再幻想。我已經厭煩了。」
「我覺得你說的話有點可怕,你對一切都厭煩,那你想怎麼樣?如果你真要把孩子生下來,早晚有一天凌冠玉會知道,到時候一定會非常麻煩。到那時候你該怎麼辦?你以後到底要怎麼辦?」
她沉默了一陣,笑道︰「怎麼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段時間我混混沌沌,凌冠玉把我甩了,我懷孕了,康進又自殺了,接著我發現一切什麼意思都沒有。而最讓我覺得沒意思的是,我居然發現即使到現在我還愛著凌冠玉,我居然還愛他,即使他甩了我去娶別人可我還愛他。我們倆來這座城市已經十二年了,當初是因為這里遍地是黃金,我們太窮,所以想來這里靠地氣發發財。現在你不僅淘到黃金,還釣到金龜婿,可我卻忘記了我來的目的。我是也撈了不少錢,可我現在都忘記我是誰了。十八歲時我有很清晰的目標,也有很明確的定位,可現在,隨著我和康進在一起,奢侈品和感情開始在我身邊泛濫,三個男人把我的心弄得亂七八糟,現在我馬上三十歲,我不知該干什麼,我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厭倦。我現在開始覺得這個圈子不屬于我,我也不想再面對這個狹窄的圈子了。凌冠玉馬上要結婚了,我也沒勇氣再待下去看他娶妻生子,你儂我儂。康爵快奔四了,如果我再待下去,他的人生永遠都會因為我的介入而沒有結果。」
「你什麼意思?」雪庭注視她問。
「我要移民到美國去,」檳榔淡淡地談起自己的決定,「我想也許換個環境會對我更好。康進在美國留個酒廠給我,我想去看看。也許順便念念書,讀個心理學學位,安安穩穩,踏踏實實地活著。」
「什麼?移民!」雪庭霍地站起來,「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你要一個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國外嗎?」。
「嗯。」檳榔點頭,「不是我一個人去,我會把我媽帶過去。」
「你媽那麼不方便,你還想帶她去那麼遠的地方,這怎麼行?況且你媽連英語都沒學過,到那里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況且你以為去國外很容易嗎?」。
「習慣了自然就容易了,沒什麼難的。十二年前我能義無反顧從北邊來到這里,現在我也能從這里去國外。況且現在和從前不一樣,我有錢了,有錢走到哪兒都一樣。」
「你的餐廳怎麼辦?」
「孟轍一個人可以搞定,這我不擔心。他現在已經過了狂放的年紀,也沒有原來的叛逆性格,現在他骨子里的潛質都已經發揮出來。我在這兒他總以為有我,就喜歡偷懶,我走之後,他坐鎮公司會比我更專業,他會做得更好。當然他每年還是要付錢給我,因為我有百分之四十八點五的股份。」
「可是……」雪庭一時不知該怎麼勸她,「難道你就這麼走了?我覺得你這樣是在逃避凌冠玉?」
「逃避?」檳榔好笑地道,「我不需要逃避任何人,我只是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對這兒感興趣了。」
「如果你選擇出國,那你還不如和康爵結婚。」
「結婚?」檳榔笑了,繼而斂起笑容認真地說,「的確,如果走掉了,我會很不放心康爵和小柔,他們兩個會是我唯一的牽掛。」
「你還愛康爵嗎?」。
「我已經不恨他了。」檳榔頓了頓,回答,「不過說到愛……我沒那個勇氣再愛他。我現在不討厭他,甚至可能還是喜歡的,畢竟他現在對我很好。可如果要回到從前,我沒那個信心。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人和心境都不一樣了。況且我對他已經沒有兩個人之間該有的信任。做朋友才是我和他的宿命,保持距離對我們都好。」
「可他不那麼認為,孟轍說他很愛你。」
「從前他也很愛我。可是……我相信他愛我,但我和他不合拍,所以不合適。我曾經瘋狂地迷戀他,可現在這種迷戀已經消失了。況且對于他來說,也許我像一個夢魘。只有我離開,僵局才會被打破,他才可以真正重新開始,好好地、正常地生活。」
「你也是因為他和康進是父子嗎?」。
檳榔微怔,接著淺笑道︰」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檳榔,我一直很想問你個問題,你愛上的到底是兒子還是父親呢?」雪庭望著她問。
檳榔「哧」地笑了︰「這就更不重要了,無論愛上誰都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康爵知道你要出國嗎?」。
「他不知道,我還沒準備好要告訴他,我不知該怎麼和他說,我也不知該怎麼和小柔說。」
「你為什麼一定要出國?」
「人總要多換幾個地方呆著才會不枉此生,總呆在一個狹窄的世界里多沒意思。」
「你真的決定了?」
「嗯。」檳榔點頭。
雪庭嘆口氣︰「那你打算去哪兒?」
「我會先把康進的骨灰送到他出生的地方,然後再做打算。」
「什麼時候走?」
「不知道。三四月份吧,等新店開張,找到人接我的位置,我的肚子還沒太大,但可以長時間坐飛機的時候。」
「那你怎麼和孟轍說?」
「我過幾天再和他說。」
「我想你需要和很多人先交代一下。」
「嗯。」檳榔應著。
兩人沉默良久,雪庭開口問︰
「你走了,我怎麼辦?」
「你老公孩子都有了,還需要我嗎?我什麼都不能幫你干。」
「我本來還想讓孩子認你當干媽。」
「等你孩子出生,我會給孩子寄紅包的,等你去奧斯卡領獎我也會看電視轉播。」
雪庭「哧」地笑了,看她一眼,忽然伸手抱住她。檳榔也安靜地抱住她,雪庭的眼圈就紅了。
她們之間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有種很特殊的情感,誰也說不清那是什麼,但那種感情卻比任何感情都要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