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歡待眾人退定,便上前兩步走到羅楚君面前,冷靜地望著妻子,壓下嗓音沉著聲一字一頓地說︰「君兒,剛才宮中來報,潘貴人當日誕下的,是公主!」
「啊——」羅楚君不由得掩口低呼,隨後又用壓得更低的聲音問道︰「如今在皇位上坐著的,是公主原梓?!」
「是!」賀歡肯定地回答,眼神炯炯地透過曲紗窗向外望去。
這麼多年來,只有在羅氏面前,他才能放下所有的心防,也多虧了與羅氏一路相濡與沫走來,他才能在褚榮帳下擁有今時今日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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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貴妃至今杳無音訊傳出,大將軍的意思是擇日起兵。褚州已非安全之地,你悄悄地吩咐下去,收拾起來,三日後離京前往陽城。」他言簡意賅地交代著。
賀歡和羅氏都出自陽城。
陽城離京都不遠,但是陽城、京城和褚州幾乎在一條線上,褚州在前,京城居中,陽城在後,毫無戰事地位的山城陽城,一直都是京都後方給養地。
陽城是賀歡和羅楚君的故鄉,四面環山,偏安一隅,很是富庶,如今陽城御史譚蒼鷹的母親認了賀歡做義子,賀歡與譚蒼鷹有兄弟之誼,賀歡成親出仕後,將幼弟賀良托付給譚府,隨侍譚母左右。
戰亂一起,羅氏先帶著兒女避回陽城,等到一切平息再回來,最為妥當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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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隨賀郎,元娘和子惠回外祖家。」羅氏月兌口而出,這些年來她一路跟隨,也不是第一次陪賀歡上戰場了。
賀歡聞言心中微微一暖,臉上卻斂了顏色,不輕不重地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凝起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啞聲道︰「當年是不得已……君兒,別任性,縱是什麼都不顧,還有子惠。」
雖是可心兒地疼愛女兒,關鍵時刻心心念念的卻還是兒子。
羅楚君馬上就像被臘月的寒風刮過臉龐一樣,猛地就清醒過來,靜默著一句話也說不出。
「可是……」過了片刻,她紅了眼圈。
雖然褚家軍精銳勇猛,但是胡真兒在皇宮也有五萬鐵甲,裝備精良,供給充足。
更何況戰事一起變化多端,但凡打戰,能否保全性命就是叵測之事,四年前死里逃生的情景歷歷在目,怎能讓郎哥兒再受一次同樣的罪?
賀歡看那神情,便知道羅楚君想通透了,他上前兩步,雙臂環繞,將羅楚君緊緊地擁在懷中,微微使了點力。
羅楚君嗯了一聲,也緊緊地回抱著夫君。
已經兩個月沒見,匆匆一見又要離別,賀歡看向妻子的眼光便有了動情的熾熱。
「賀郎,賀郎……」羅楚君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推開,卻怎麼也推不開,眼見賀歡的手已經繞過衣襟來到身前,不由得喑啞了嗓音帶著哭腔急聲喚道。
賀歡回過身來,不由停住了動作,深深呼了口氣,撫了撫羅楚君的發鬢,說︰「我去看看子惠,隨後便要到將軍府邸。」
賀歡說完,頭也不回,徑自離去,羅楚君有一句話哽在口中,卻怎樣也說不出來。
兵荒馬亂,這樣簡短而又沉重的離別也不是頭一回了。
羅楚君看著夫君的身影,深深吸口氣,再緩緩呼了出來。
每一次分別都有可能是永訣,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呢?
她輕輕拭了拭眼角,理了理發鬢,壓下了心中七上八下的慌亂,揚聲喚道︰「翠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