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的天空,呈現出與京城尚都不一樣的顏色。
也許因為陽城在京城北面,也許因為四面環山的地理優勢,無論時局如何紛亂,龐蒼鷹治下的陽城,總有一種寧靜與清潔,這也是當年攻打尚都之前,賀歡急著將家小送到陽城的原因。
尚都的統治階層從來都沒有發現,自古就不是兵家必爭之地的陽城,卻是一個易守不易攻的堅實堡壘,四面環繞的高山宛如天然的屏障,而賀歡和龐蒼鷹早在幾年之前就將陽城牢牢地掌控在手中,再安穩無恙不過。
褚遠朔和韓伯先是避在韓秀娘的荷前觀,賀歡和褚遠兆攤牌之後,就命賀澄帶人將褚遠朔等迎到了賀府,他在稍稍思量了一番之後,以時局不穩為由,交代賀澄「順便」將韓秀娘接到了府上。
羅楚君還在月子里,听到含翠輕聲回稟的時候,臉上也只是微微頓了一下,如同平靜的湖面被微風拂過一般,輕輕地皺了皺,瞬間就回復到原來的樣子。賀澄在得知母親的反應之後,也便放下心來,安排人手,親自到荷前觀去將那幾個人接了回來。
賀澄聰慧明睿,褚遠朔天性穎悟,兩人雖說不上一見如故,倒也不生什麼齷齪,彼此相安無事。直到褚遠朔遇見了元娘。
賀澄安排褚遠朔和韓伯住在外院,韓秀娘在內院,兩人本不易相見。
到了那日三郎兒滿月,賀澄為了顯示自己對幼弟的關切,詢問了羅楚君之後便稍稍地操辦了一下,倒也真是稱不上隆重,只是在如此局勢下,父親出征在外生死難測,賀澄還能夠定的下心來打理這番本屬于女人的後院之事,倒是博得了不少沉穩賢孝之名。
褚遠兆派來其陽城親信的妻子胡氏拜訪羅楚君,送上了一堆貴重的禮品為三郎兒賀滿月,其用心在何處,大家心照不宣。
在內眷席間,羅氏令人抱了三郎兒出來與大家相見,那胡氏便扯開嘴笑道︰「都說褚家三郎哥養眼,我看這賀家三郎兒,竟是一點也不遜色的呢!」
三郎兒已經養的白白淨淨,睜開眼楮懵懂地望了一眼,又閉上眼楮睡去。
席間便有幾個官眷笑著應和道︰「那便比上一比,便又如何?」
羅氏微微笑著沒有說話,元娘坐在母親身邊,只拿著一雙秀目溜溜地轉了一周,暗暗地將剛才說話的幾個人記在心上,也是微笑著。
那胡氏原就是濃眉細眼,上不得大台面的,如不是正好她的男人被褚遠兆派來陽城,怎麼也輪不到她來賀歡府上聒噪,偏偏她男人將話給說死了,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確定褚遠朔是否真的在賀府。于是她也不顧受不受待見,徑直又走到羅楚君身邊,拉著羅楚君的衣袖說道討巧地問道︰
「羅姐姐,便是將兩人比上一比又如何?」她膚色較白,卻生得猥瑣,加上這樣一副撒嬌賣痴相,真真卻應了「丑人多作怪」那句話來。
元娘如此矜貴的人兒,哪里見得這番忸怩,便附在羅楚君耳邊耳語了幾句,獨自一人走了出去,她想找含翠將才先那幾個人的身份確定下來,有些人含翠還是更加熟悉的。
悶著頭走出去才沒兩步,卻看見含翠領著一個翩翩少年郎走了過來,卻是羅楚君一听說胡氏到訪,料著躲不過去,早就差含翠到賀澄處要人去了。
含翠四下一覷,好在奴侍們都忙碌得很,周近只有零星三兩人出現,這三兩個出現在這兒的,也是資歷夠老,處事成熟老練,能夠在後院隨意走動的。
含翠將心放了一點下來,這元娘已到嫁娶之年,可不能輕易被人壞了聲名去。
這眼見已經撞上了,元娘半側著臉,那少年也趕緊低下頭去,卻是個謹嚴有度的郎哥!
元娘臉上閃過些許紅韻,側身過了,那褚遠朔便隨著含翠進入早已經設好屏風的內院。
如是過了很久。
算算時間那些人也該走了,元娘才氣定神閑地折將回來,不期羅楚君竟留下褚遠朔問話,耽擱了些時候,元娘進門的時候竟生生地和褚遠朔打了一個照面。
只見眼前的少年早已洗淨稚氣,唇紅齒白,眉目清晰,身材偏瘦,但是眼神中卻透著一股子靈銳之氣,還有,一些……哀戚。
想到他家中剛剛遭逢變故,一時間便從高高的雲端掉入深不見底的泥潭,元娘心中竟沒來由地起了一絲憐憫︰「小侯爺有禮!」她身受羅氏與含翠教養,舉手投足自來讓人挑不出毛病。
褚遠朔才先匆匆見了一個側面,便已暗自驚嘆,如今照面了,縱是以他如今的心境情緒,也禁不住多看了一眼,在心中暗暗贊嘆,賀歡的女兒竟是如此這般花一樣的容貌!
「賀家妹妹有禮!」他斯斯文文地,言語之間讓人如沐春風。
賀元娘剛剛及笄,有羅楚君和賀歡這樣的父母,原本就和別家姑娘不太一樣,加上自視甚高,又有賀澄那樣優秀的兄弟,尋常的郎哥兒還真是入不了她的眼。
但是眼前這個褚遠朔卻和其他貴家公子不同,出身顯赫卻沒有些許紈褲之氣,姿容出眾言談儒雅,雙眼好似能夠看透一切,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氣韻來,落在元娘眼中格外賞心悅目。
元娘只覺得自己的雙眼一下子便挪不開了。
賀澄過來的時候,恰巧便看見姐姐元娘和褚遠朔兩人愣愣地對視著,誰也沒有說話,身邊卻是一個奴侍也沒有。
莫名其妙地,一股沒來由的怒火便從賀澄的心底升起。
「小侯爺,外頭的客人都等著呢!」男賓席面在外,賀澄原就是來為褚遠朔解圍的,畢竟這小侯爺身份特殊,父親在信中也格外交代「務必護得周全」。
可是元娘怎麼敢就這樣和褚遠朔眉目傳情?難道她就沒有一點禮義廉恥?雖然是弟弟,但是如今父親不在,賀澄便自然而然地擔當起家主的角色,看見姐姐這個樣子,他就是沒來由地心中發堵。
元娘和褚遠朔這才猛然驚醒,不約而同地紅了臉頰,匆匆行禮各自回去。
不遠處,含翠笑著看著這一切,只是在見到賀澄時微微變了臉色,在他們都離開之後,她也匆匆朝羅楚君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