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醉酒出兵權(2)
褚遠兆與褚榮相去甚遠,連日來褚遠兆所為早已令紹宗急憤難當,不過是念及與褚榮多年情誼不忍舍褚家而去,如今卻要眼睜睜地看著褚遠兆敗壞褚家的百年基業,怎麼能不急?
「你說什——」褚遠兆細細品味紹宗話中之意,沉默下來。
火光電石之間,賀歡屬下親信高欄屈身出列,來到紹宗面前,肅聲問道︰「木督軍和都督能唱哪一出?木督軍以十萬之眾投靠將軍,難道有詐?都督多年來浴血奮戰難道也是有詐?都督如今與將軍結為親家,你又是為了什麼如此容不下賀都督……」
賀歡手下人才濟濟,高桿品貌才干都屬中游,但是素以沉穩聞名,是那種輕易不說話,一旦言語便容易讓所有人都仔細聆听的人,向來頗得人心。
高欄最後一句話,便是意指紹宗嫉妒賀歡之能,欲行擠兌之事了,偏偏又不是無的放矢。
紹宗和褚榮一直兄弟相稱,褚家輝煌的時候,連皇帝見到紹宗都要上前寒暄兩句的,如今卻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賀歡的屬下如此羞辱,一口氣便涌到了胸口,不上不下噎得他發慌。
「爾等小人!」不等高欄說完,一巴掌便向他臉上打來,生生將沒有防備的高欄打到柱子上,額頭正巧踫到柱身,生生撞出血來。
眾人驚呼。
高欄的弟弟高桿怒極而笑,飛身上前攙扶起高桿,質問道︰「督軍大人和我大哥唱的哪出,我怎麼看不出來?」竟是將紹宗的原話照著樣子一字不差地回敬給了紹宗。
紹宗一滯,隨即醒悟過來,剛才他說木齋與賀歡不過是唱苦肉計,如今他自己也和高欄演了一出,便無異于自己打了自己的耳光子——難道高欄也和紹宗有預謀在先,才令他在這個場合下動手傷人?
他心中有些郁滯,轉過頭看褚遠兆——只要褚遠兆知道他的忠心,其他的什麼都是次要的。
但是今日賀歡佔盡先機,紹宗注定了要失敗的。
賀歡傷人是為了向褚遠兆盡忠,紹宗傷人卻是為了向褚遠兆示威,孰是孰非誰人看不出來?
褚遠兆卻不再沉默了,他臉色鐵青,死死盯著紹宗剛剛打過人,兀自輕輕顫抖的手,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左督軍喝多了!」
只這一句話,紹宗便徹底冷靜下來。
賀興慕好計謀!
只是這連環計難道不是經由褚遠兆這樣的統帥才能成功奏效?想起褚榮生前種種,如今紹宗看向褚遠兆的眼光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睥睨,轉而便拜向尚都的方向︰
「允公!你壯志未酬,英年早逝,只怕多年的心血就要付諸東流了!」
這話意有所指,已經說得頗為嚴厲。
他本是聲情並茂,情真意切的,只希望能夠用褚榮余威喚醒褚遠兆。
殊不知,這人一旦起了戒心,存了疑慮,先入為主之後,你的一言一行在他的眼中都是不堪的。而今褚遠兆便是,紹宗此時此刻說的這些話不但沒有博得褚遠兆的共鳴和諒解,反而深深激怒了褚遠兆,成為一種質疑和挑戰。
褚遠兆原本勇莽,長期在褚榮麾下盡心盡力,就是害怕別人說他能力不濟難堪大任,如今天賜良機,不爭不搶便坐擁一切,躋身高位,眼中卻是再也容不下一粒砂子。
不等紹宗再做諄諄教誨,他已經豁然起身,怒喝︰「左督軍在本將軍面前囂張跋扈,來人,請紹督軍下去!」
他是真的動怒了。馬上便有人上前來。
雖然已算相當客氣,但還是強行帶下,紹宗自從投靠褚榮之後,何曾受過如此待遇,禁不住臉色青一陣紫一陣,羞憤難當。
酒宴戛然而止。紹宗與褚遠兆之間儼然拉開一道清晰的裂縫,破裂的聲音都好像都能听見。
賀歡是踩著這條裂縫走出大帳的。
他意識到自己口頭借用了元娘達成目的,但他並不覺得不妥,他自信能夠控制住大局,不會教元娘受了委屈。他自己盤算得如意,卻不知這一消息會對千里之外的元娘造成怎樣的影響。
賀歡直奔點將台,韓久等人緊隨其後,高呼︰「將軍有令,都督大人率五萬人馬迎戰周杜若軍,即日啟程!」
其時已是深夜,很多兵士都已經歇下,听到這個消息精神不由為之一振,稍稍老到些,有些想法的人便開始權衡利弊,畢竟賀歡的神武之名早已深入人心,近年來褚氏家族對賀歡的忌諱有增無減,如今卻能夠重掌兵權,是不是在傳遞著什麼信息?還有些不明就里的,只知道和周杜若打戰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只有苦勞沒有功勞,便窩縮著不出聲音。
剛才在酒宴上怒斥紹宗的高欄頭上綁著繃帶,振臂高呼道︰「褚將軍已是賀都督的乘龍快婿,如今都督出戰,便是代表將軍出戰!」
這下子大家伙便再無疑惑。
成朝軍令如山,上位者素無戲言,賀歡敢說,便一定是褚遠兆真的說過了,如若不然,今後證實了便是軍法處置的大事。
正處于易主忐忑之中的褚家將士紛紛前來,效忠賀歡,願意出征,不過兩盞茶功夫,五萬人馬清點齊全,賀歡這才清了清嗓子,用他醇厚清亮的嗓音說到︰
「諸位今日來我賀興慕麾下,便從此是我賀興慕生死與共的兄弟,我賀興慕一不負天地,二不負爹娘,第三個不負的便是軍中弟兄!」
點將場上鴉雀無聲,眾將士已經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了,連最愚鈍的都意識到,此次跟隨賀歡出兵,有什麼東西是不一樣的。
「但只有一條,軍令如山,違抗軍令者,殺無赦;**婦女者,殺無赦;欺壓百姓者,殺無赦!」
這些兵多數都是褚家長期分散在各地的力量,養著只為了最後造反時候用的,多數卻是來自平民百姓家中,與褚家軍原本的驕奢婬逸截然不同,如今賀歡這些命令,卻實實在在地深入人心了。
從未上過戰場的士兵,最大的期盼就是遇到一位好將軍。
眾人的喊聲把點將台都震得抖嗦了幾下︰「唯都督馬首是瞻!」
被軟禁的紹宗听見這些吶喊,知道賀歡是怕褚遠兆酒醒來後悔收回成命,連夜便動手奪取兵權了。他兀自扼腕嘆息,卻也無計可施。
已經沉醉的褚遠兆正要睡下,被這地震山搖的聲音驚得睜開雙眼,喝道︰「怎麼回事?」
服侍的有幾個已經被賀歡買通,便笑道︰「不是將軍親自下令,讓賀都督點兵點將,迎戰周杜若軍的嗎?」。
褚遠兆「哦」了一聲,想想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便放心地月兌靴上床,做他的黃粱夢去了。
一覺醒來,賀歡和五萬人馬已經渡過險要的雲河,五日之後就佔據了月牙關天塹並且安營扎寨下來,的確也是向著迎戰周杜若的方向。
從此,賀歡邁出了月兌離褚家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