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流連忘返
不知不覺，天黑了。薛林身上的傷也清理完畢，換上了屠連的衣服。
關于工作的商議結果，最後薛林同意在屠連管轄區域下一間中高檔的美發廳里，兼職做一名美發師的學徒工。
「我送你回學校去。」吃完晚飯，屠連掏出手機，一邊給嬋楓發短信，一邊對薛林說。
「嗯，好。謝謝您，屠連先生。」薛林揚起頭，給了屠連一個感激的微笑。
「不用客氣，叫我屠連就行。」
是夜，一輛黑色的賓士從保安公司的地下停車場駛出，往公立大學的方向飛馳而去。
「屠連，你是蒙古族人，對嗎？」。車上，薛林問。
「是。」屠連點點頭。
「真好，我真羨慕你，屠連。」薛林眺望車窗外。夜幕降臨，萬家燈火，城市里喧囂繁華的夜生活拉開序幕。
「你很喜歡大草原？」
「嗯，是啊。」薛林輕輕哼起內蒙古游牧民族的草原歌曲，他以前曾經听到過的。
「我的家鄉……確實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屠連也情不自禁地唱起呼麥，應和著薛林的歌聲。
「那你為什麼會來到這里呢，屠連？」
「機緣巧合而已。我遇到了溫天權，溫氏財閥的首腦，他帶我離開故鄉，來到了這座城市。你呢，薛林？」
「我？我只是想……改變命運而已。」
「改變命運？」
「是的。」
屠連想起一個故事︰有一位記者，到貧困的山區里去采訪一位牧羊娃。
記者問，你牧羊是為了什麼？
牧羊娃回答，養家糊口，娶媳婦。
記者又問，你娶了媳婦以後呢？
牧羊娃回答，生娃。
記者再問，生娃以後你準備讓他做什麼？
牧羊娃回答，牧羊。
這一次，輪到薛林向屠連講起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小故事。
是啊，如果不是因為機緣巧合，遇上了溫天權，跟隨他來到了這座城市，也許身為游牧民族下一屆首領的屠連，說不定現在還徜徉在茫茫的呼倫貝爾草原上。
也就不會遇上嬋楓和嬋娟，也就不會見到薛林，也就不會為他擋下那只足球、幫他尋份工作……
「屠連，我們都不屬于這座城市，只是為了夢想，為了改變命運，為了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離開家鄉，來到這里。」
「你說得不錯，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確實就是如此。」屠連將車緩緩停靠到路邊，降下車窗玻璃，透過墨鏡看著這座已經工作了二三年卻依然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下車，看夜景。很長一段時間，二人沉默，不知如何結束這個冗重的話題。
「屠連，過年，你會回老家去嗎？」。薛林突然率先打破沉寂，「到時候我正好放寒假呢，我好想和你一起去大草原上看看。」
「好啊。」屠連二三年一直停留在城市中，被工作和高效率快節奏的生活團團圍住。經薛林提起，才想到自己也確實應該回家去看看了。
「真的？那太好了。」薛林高興得忘乎所以，一把撲到屠連懷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可是你放寒假不回家，沒關系嗎？」。
「沒關系沒關系，我寫信回家告訴妹妹，說我整個寒假要留在城里打工，補貼家用。」
「哦？你打算欺瞞家人，偷偷跟我去草原？」
「才不是欺瞞呢，偶爾撒個善意的謊言嘛！從小到大一直在山村里，好不容易走了出來，我想到各處去游歷，走走看看，但是又不能放下學業，只有好好利用寒假的機會嘍！再說回家的話，以後有得是機會呢，所以不用擔心。我家里還有個妹妹在，她會照顧好家父家母的。」
夜風起，吹在這夏末的城市。
薛林依偎在屠連懷里，听著他的心跳，嗅著他的味道。
閉上眼，仿佛來到了寬廣無際的大草原，仿佛聆听到草原牧民那穿越天籟的呼麥。
……
「謝謝你送我回到學校，屠連。」在門口分手的時候，趁屠連不注意，薛林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後趕緊轉身跑進宿舍大樓。
「啊？」屠連遲鈍了半秒，一向反應敏捷如閃電的他，破天荒地遲鈍在這一點上，晚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薛林這個小子，在搞什麼啊？都已經十八歲上大學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搖搖頭，將腦海中亂七八糟的雜念揮去，屠連驅車返回。
像一個得到了糖果的快樂孩子，薛林回到了宿舍。這個時候室友們有的在教室里面晚自習，有的在外面大街上逛夜市約會，宿舍的房間里面一個人也沒有。
關上門，心噗通噗通直跳，從小在山村里長大的薛林也被自己剛才從未有過的大膽舉止嚇了一嚇。
屠連，他會不會討厭我呢？
伸出手來，手心里還緊緊握著那張印著屠連的名片。
薛林把名片看了有看，按在身上。身上穿著的，是屠連大了整整一圈的寬松衣服。
對了，這身衣服要換下來，明天去美發廳上班的時候順便還給屠連。這樣想著，薛林開始月兌衣服。
當手指觸及到身上涂過藥的傷口時，身體仿佛觸電一般猛地顫了顫。
和屠連一起聊到家鄉的事情是最快樂的時光，听他給自己講述蒙古族牧民的草原生活，如同夢境一般，快樂到連才發生在自己身上沒多久的可怕事情都能夠忘記。
一旦離開他，就從美夢中驚醒，一下子跌落到殘酷寒冷的現實。
沒有家人，沒有熟友，沒有依靠，獨自一個人。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校園，陌生的臉。
明明是夏末炎熱未盡的季節，心卻感覺比嚴冬更加寒冷。
指尖的衣服上，似乎還殘留著屠連的味道。
唯一可以讓自己安心的味道。
真是奇了怪了，屠連啊屠連，明明也是一個二天只見過二次的陌生人而已，非親非故的，為什麼自己會對他有如此巨大的依賴感呢？
發根短得幾近光頭，人長得又高大又結實。臉上一直掛著一副鮮少摘下來的墨鏡，總是變化不大的表情。陽剛又輪廓分明的線條，蒙古族牧民特有的臉型和膚色……他長得又不算漂亮帥氣，但是那股難以言喻的氣場，竟然讓自己深深陷入到不能自拔。
屠連，屠連……
腦海中晃蕩著那個人的名字和面容，身體不自覺地蜷縮在床上，緊緊抱著剛月兌下的屠連衣物，塞在鼻下拼命想要嗅著他若有似無的氣息。自己身體深處的某個角落里，似乎已經思念到隱隱作痛的地步。
糟了！回過神來時，直感覺到自己身下濕漉漉的、黏黏的。真是丟臉，從小在山村長到這麼大，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這竟然是自己第一次。光是想著那個人，就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真是的，薛林，你這個大色鬼！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存有非分之想啊？人家可是出手幫助過你的貴人耶！用力敲敲自己腦袋，拼命揮去各種奇怪的想法，像個懷了春的小女孩一般。
「啊啊啊！真討厭，不去想了，不去想了！睡覺睡覺！」忍不住自言自語出聲，薛林掀起被子蒙頭蓋上。也不換上自己的睡衣，光溜溜地蜷抱著屠連的衣服鑽在被窩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選擇直接睡去，一覺睡到天明。
另一邊，屠連驅車回到公司。這個時候，員工們都已經紛紛下班了。新來的兼職文員，那個女孩臨走之前把公司內所有重要的大大小小文件全部整理完畢，整齊地放在他的辦公桌上。至于經理阿德，也已經身先士卒地去夜總會代替屠連應付他不喜歡的應酬了。
「嘀嘀嘀……」手機響了起來，屠連一看，不是嬋楓打來的，也不是嬋娟，而是美發廳的老板娘。
「喂，我是屠連。」猶豫了半秒，屠連按下接听。
「屠先生嗎？是我啊，呵呵。對了，您今天送來面試的那個學美發的小學徒工，長得可還真是標致呢，哪兒來的？」
「哦，我朋友，新認識的。他從邊遠山村考上大學來到城里的，舉目無親，想利用業余時間找份工作。我就安排他在您店里面了，剛好您那不是缺人嗎？」。
「哎呀呀，那麼漂亮的孩子，原來是從山里來的呀，真罕見，呵呵呵！」手機那頭傳來老板娘笑得花枝亂顫的聲音，「以他的姿色呀，我本來還以為你會安排他去夜總會或高檔酒店里去坐台呢。那邊的工作又輕松，掙的錢又多，哪像我們這兒呀，又苦又不討好。我們這兒為啥缺人呀，還不就是那些外來的吃不了苦，來得快走得也快啊。」
「哦，這一點您不用擔心，那個孩子勤快老實，吃得起苦，不會做不長久卷鋪蓋走人的。」屠連松了口氣，「只要您別嫌棄他就行，我推薦的人，您還放心不過嗎？」。
「怎麼會呢，屠先生您可別說那麼見外的話呀。我就怕那孩子吃不起苦，看別人坐台錢多活兒輕松的就走人也干那行去了。隨便說說而已，您別放心上。」
「您放心吧，老板娘，那個孩子不會這麼做的，我可以打包票。」屠連雖然口上這麼說，心里卻是沉甸甸的。
薛林，他是從山村里出來的一塊璞玉。而這座城市，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樸實無華的他，進入這個大染缸以後，將來會變得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