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節
潔白如紗
薛父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頭一回進城探望兒子，會撞見兒子正在跟別的男人親熱的情景。
薛林當然也沒有想到，父親會在這個時候來學校找他，而且剛好是在自己正要欲火焚身想和屠連共赴巫山雲雨的前夕。
小別勝新婚的喜悅熱情，一下子被淋個透滅。
還是屠連鎮定，不慌不忙地從薛林手中取回自己的墨鏡重新戴在臉上。替薛林整了整剛才月兌到一半的衣物，用指月復替他擦去嘴角的一絲殘津。
「好好和你的父親談談，我先走了。」臨行前，輕輕按了按薛林的肩。
靜默，父子二人相對無言。
「他是誰？」良久，薛父先開了口。
「我的……朋友。」面對父親，薛林猶豫了一下，答道。
「不是普通的朋友，對不對？」薛父的口氣明顯不悅，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感覺，「你跟他在一起，他給你多少錢？」
「他是我的一個……很重要的人，爸爸。」薛林鼓起勇氣，「我和他之間，不像你想的那樣。」
「不像我想的那樣？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薛父的聲音提高了八度，蓄勢已久的憤慨終于爆發，「鄰村的小山子進城打工，前些天衣錦還鄉回來過年，還帶了一個有錢的城里公子，說是什麼貴人、朋友。後來，當天晚上鄰村多少人知道他們家發生‘光宗耀祖’的好事，現在你也開始步他們後塵了，對不對？」
「小山子？莫非是鄰村的郭鐵山？難道他也……」薛林不禁聯想到徐平川說要帶自己去夜總會見識見識的場景。
「薛林，跟我回去！」父親下令。
「我不……啊，對了，您怎麼一個人來這，也不寫信跟我說一聲呢？媽媽和妹妹還好嗎？」。薛林馬上轉移話題。
「呸！你這個不孝子，虧你還想得起你媽和你妹妹。」薛父越說越氣，「你媽現在還病倒在床上呢，她要是知道你進城念大學念出這種斷子絕孫的事情，馬上去閻王爺那里報道。」
「薛香呢？她還好嗎？她怎麼沒陪您一起過來？」
「你妹二個月前就嫁人了，嫁到鄰村的孫家。這次你能進城上大學，全多虧了你妹妹，他們孫家可是下了不少聘禮。」薛父余怒未消，「本打算你過年回來的時候給你相一門親，先把媳婦娶進門再說。沒想到來了封信以後也不見你回來，居然還留在城里干出這種傷風敗俗的好事！」
「爸，我……」
「閉嘴！如果你還認我這個父親，現在就立刻跟我一起回家。把親相了，把婚結了，早點讓我和你媽抱上個大胖孫子。」
看著父親淳樸厚實的模樣，想起自己當初給屠連講到牧羊娃的故事，薛林心中不禁百感交集、黯然心傷。
這就是社會，這就是生活。
淳樸厚實的小山村里的人啊，世世代代就是這樣過來的。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自己對屠連的這份感情，那段銘心刻骨的往事，終究抵不過世俗的塵埃。
安得世間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
這個世界上注定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發生，還沒來得及跟父親一起回家，薛林又被學校里的另外一件事情給絆住了。
公立大學里有教授剽竊享用了學生團隊苦心研究的報告成果，又是一出爛到不能再爛的丑聞戲碼。沒有日本推理動畫中那樣學生為成果跟教授索命的血腥場景，但事情一經媒體披露曝光，各種熱議和社會輿論還是如排山倒海般涌來。
偏偏薛林是這個學生團隊中，唯一的一個參與過這起研究報告論文的大一新生。
學校里學生為了學分向老師送禮賄賂事件，教授剽竊學生研究成果據為己有事件，因生意紅火而後起的保安公司與屠連的公司之間惡意競爭事件……各種事情的發生，讓薛林和他的父親一起充分見識到了這個繁華大城市中不為人知的人性上的另一面。
「薛林，你知道嗎？雖然我在這個城市里工作了二三年不曾回到草原，但我時時刻刻都未曾忘記過我的故鄉。因為那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淨土，這個世界越是繁華美麗的地方也越是骯髒。現在的社會弊病叢生，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突然間回想起在草原上共騎駿馬奔馳的時候，屠連俯在自己耳邊說過的話。
所以，你不相信我們之間會有永遠的愛情，因為當時的你就早已料到會有時至今日的結局，你早就已經知道徐平川會來找我去夜總會並且把我也拖下水，你早就已經知道我的父親會來找我回去相親結婚，對嗎？
「屠連，你曾告訴我說這個世界聲色犬馬，但我依然堅信有一個地方潔白如紗。」薛林呢喃。
那個地方，就是你啊。
由于學校的各種風波未完，身為被涉及到的相關人員，薛林無法同父親一起回山村。結果，薛父一個人先回去了。薛林送行到車站的時候，父親還信誓旦旦地要求他暑假的時候一定要回老家結婚，否則就不認他這個兒子。
送走了年邁滄桑的父親，薛林只想立刻撲進屠連的懷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偏偏，屠連剛打完本市保安公司惡意競爭的官司，又踏上了出差的旅程。
今年的這個春節，注定不會無聊。如此多的事件抱團發生，給了城市里生活的人們諸多茶余飯後的話題。
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
沒有屠連，薛林注定孤單。
過完年，各種事件之後的記者采訪、跟蹤報道、社會評論也紛紛降下了帷幕。新年伊始，萬象更新，高效率快節奏的城市生活讓人們很快就淡忘了過年期間的種種人間鬧劇，大家又再度投入到了新的一輪生活循環之中。
開學了，學生們紛紛返回校園，大一下半學期就這樣開始了。
每天的問候短信從未間斷，從過年到開學，屠連又跑了三座其他城市，期間每次都有回來看望薛林。
然而，薛林卻開始刻意躲避起屠連，跟他玩起了躲貓貓的游戲。
開學去學校找他，他不在。打工時間去美發廳找他，他請假。發短信問他，他也不回。
薛林這是怎麼了？屠連被他折騰得一頭霧水。自己明明已經夠忙活的了，薛林卻偏偏在這個時候跟他賭氣。
而且，賭氣也就算了。屠連卻偏偏不知道，薛林他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要這樣躲著自己。
陽春三月，綠意融融。溫暖花開，春回大地。
城市里繁華熱鬧的地方，更是春江水暖鴨先知。街頭的俊男美女們早早地換上了春季的時裝，編織成了城市中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好不容易，屠連幾乎周游全國各地的出差工作也總算是告一段落了。溫天權好意放了他幾天假，他也如數讓給了阿德，回到了嬋楓身邊。因為他沒有忘記自己的另外一份工作，是嬋楓的私人保鏢。
「屠連，我近期比較忙，你要幫我看好嬋娟。」嬋楓刻意低調的行為，加上黑白通吃不樹敵的處事態度，總是讓屠連和手下的眾保鏢們感覺自己的存在是多此一舉、形同虛設。
「是，我會注意的。」對于嬋楓的要求，屠連也總是雷打不動地貫徹執行到底。
一直找不到薛林，屠連也不再堅持。相信他躲著自己一定也有苦衷緣由，所以就先把薛林的事情放一放吧，眼下跟好嬋娟才是最重要的。
「屠連，前一陣子的工作很忙嗎？」。嬋娟一邊玩著手中的小皮球，一邊問他。
「還行。」屠連已經習慣了嬋娟在嬋氏私立醫院和聖修蘭耶貴族學院以外的公共場合裝小孩的模樣。
「對了，一會兒我有點私人的事情，你和屬下的其他幾個人記得跟我保持距離，別讓人發現你們是我的便衣保鏢，知道了嗎？」。小人兒低下頭，把皮球抱在懷里。
「是。」
低下頭的嬋娟讓成年人都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嘴角稍稍翹起，露出一絲不為人察覺的詭異微笑。
嬋娟不緊不慢地走在大街上，周圍路人寥寥。幾個便衣保鏢們已經接到屠連的暗號指示，紛紛扮作路人，有意無意地跟嬋娟保持距離。
走著走著，嬋娟已經走到了街角拐彎處。
這時候，屠連發現街的另一邊拐角處，終于出現了自己尋找已久的熟悉的身影。
「薛林！」屠連趕忙朝他的方向跑去。這一次，他只想牢牢把他抓住，再也不放手。然後，向他問問清楚，為什麼這段時間一直躲著自己。
「危險！」薛林抬起頭，卻往嬋娟的方向跑去。
一輛看上去似乎已經超載的重型集裝箱卡車正在飛速駛來，而嬋娟看上去似乎對眼前的一切置若罔聞，正在悠悠地繼續向卡車疾行的橫行方向走去。
晚了！所有的便衣保鏢先前都已安排好保持一定距離，這時候就算是破世界紀錄的百米沖刺恐怕也來不及！
這時候，離嬋娟最近的地方出現了一抹身影，比任何人都要靠近，他直接一把推開嬋娟，自己卻被卡車撞飛到一旁。
血濺如花，漫天飛舞。
那一瞬間，很漫長，很短暫。
薛林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個救了嬋娟的人，正是鳳鳴。
去年開學的時候，在校園里為自己指路的鳳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