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
從天而降
「薛林，你怎麼回來了？」孫田走向薛香，看清了站在她面對的人正是薛林，「你不是在城里上大學麼？我讓老丈人給你送去的喜糖，你收到了沒有？」
薛林沒有回答，薛香卻轉過身，撲進丈夫的懷里，嚎啕大哭起來。
「薛香，薛香，別哭了。」孫田連連安慰自己心愛的媳婦，「怎麼，才嫁人二個多月，就這麼思念自己的家人？你哥這不是來看望你了麼？」
「不是的，他不是，我哥他，他是……」薛香哭得說話斷斷續續。
「對不起，薛香，孫田。」薛林這才開了口，「我還有事，先回去了。這次回來，先順路過來看看你們。現在看到你和薛香過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以後，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薛林，你們兄妹倆才見面，怎麼就這樣？」孫田皺皺眉頭，「你剛才是不是跟薛香說了什麼？」
薛林沉默，回過頭去，看見郭鐵山跟他城里的情人已經卿卿我我地沿著鄉間小道走到了很遠的地方，只留下無法駛入田間的黑色寶馬停在郭家門口。
「好了好了，快別哭了。你看，你才剛有，懷上連二個月都還不到呢，可別把孩子給嚇到了。」孫田手足無措地安慰著薛香，二人緩緩走進屋子。
只剩下薛林一個人呆呆地怔在原地。
「我走了，你們多多保重。」薛林向妹妹和妹夫二人的背影揮手告別，踏上回家的路。
田間地頭，農家瓦舍。家中的院落，一切都是半年前的舊模樣，沒有任何改變。
「爸，媽，我回來了！」走到門口，薛林深情地向屋內呼喚。
「哼，你小子還算有點良心，想到回來了？」父親人還沒有走出門，聲音卻已經先到。
「兒啊，不是說學校放暑假的時候回來結婚成親的麼？怎麼現在就先回來了？學校里的課呢？」接著出現的是母親慈愛的聲音。
薛父打開門，掀起粗布陳舊的門簾，大步走了出來。
身後，母親被一個陌生的二十多歲年輕女子攙扶著，搖搖晃晃地蹣跚出門。
「她叫夏江娣，是從小鎮上托媒人介紹過來了。人家雖然年紀比你稍微大一些，但是老實厚道，孝順父母，手腳能干。不嫌棄咱們是山村里的，肯從鎮上屈尊嫁入薛家，是你天大的福分了。」薛父瞪了瞪自己不成氣候的兒子，回頭慈愛地望了一眼扶著薛母的年輕女子。
「是啊，是啊。我說林兒，原本想等到你暑假回來再給你們舉辦婚禮的，沒想到你今天就回來了。既然這樣，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們倆就拜堂成親，圓了洞房吧！」薛母也在一旁連連點頭附和著。
薛林再一次呆住了。
原來，自己不在家的時候，父母早就已經替他作好決定了。女方都已經入了自己薛家的大門，不知道當了多久的薛家媳婦，而且還是獨守空門。
「你好，林。」那名被父母喚作夏江娣的女子，低眉垂眼地沖薛林點了點頭。她看上去相貌一般，沒有城市女子的嬌艷柔美，也沒有山村女子的樸實無華，氣質平凡，簡單無暇。
「你好，夏江娣。」薛林艱難地開了口，硬生生地向對方打招呼，「其實，我……」
「來來來，大家進屋好好談談。」薛父見兒子歸來，以為他已經浪子回頭，也欣慰不少，馬上打斷，招呼兒子進屋和未來的兒媳培養感情。
怎麼辦？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原本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啊！薛林心中亂如一團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是夜未眠，天尚未黑，薛家屋里屋外早已熱鬧非凡。左鄰右舍都已前來，村里認識的也好不認識的也罷都紛紛到了，場景不亞于當初薛林考上大學接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
新娘子早已在幾位女親眷的安排下換上了一身紅衣，頭頂紅蓋頭，安安靜靜地坐在薛林房間內的床前。
原本一向病容的母親，今天突然間紅光煥發，笑容滿面。薛父更是喜得眉開眼笑，跟前來道賀的鄉親們連連踫杯，不醉不歸。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薛林死也不肯換上新郎的紅裝，還是穿著一身學校里日常的衣物，被喜歡熱鬧的眾人們推推搡搡地送進了自己的房間。
夏江娣依舊安安靜靜地不發一言，房間里的氣氛格外僵硬。
薛林尷尬無比地搔頭撓腮，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林，你討厭我嗎？」。突然間，還是夏江娣先開了口，打破了這沉默的氣氛。
「不，不是。其實，我只是……」薛林終究還是無以言對。
「林，其實你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對嗎？」。
「是……」薛林頷首。
可惜，對方是個男人。這後半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哎，我也是。」女子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只是，他愛的不是我。他愛的……是個男人。」
「什麼？」薛林詫異。
「唉，不提了，不提了。」夏江娣目光黯淡，「他來自大城市，跟我家原本也算是兩家世交。我們從小青梅竹馬，只是，沒想到，他愛上的，竟然是個男人。男人，男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那個姓郭的。他有什麼好，一個山村里長大的，又粗又黑，真不知道哪只眼楮看上了，死活百賴要跟他在一起。」
「你說，姓郭的……可是鄰村的郭鐵山？」薛林的聲音有一些不平靜。
「是的。你剛從城里回來，也知道了這件事兒吧？」
「我知道。」望著夏江娣褪下賢淑的外表，袒露出棄婦的神情，薛林心中再次泛起一陣波瀾，久久無法平緩。
面前的這個女子，她心里深愛著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情人。
而那個情人，卻已心有所屬，另有其人。
自己在今天白天才剛剛見過他們，並且也真心誠意地祝福過他們。
這是一段怎樣的三角畸戀？是不是上天故意造化弄人？
「對不起，江娣姐。」薛林坦言，「我不能踫你。因為，我們心里，都還有著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謝謝你，林。」夏江娣滿懷感激，「謝謝你能理解我，但是……」
「沒什麼好但是的，江娣姐。」薛林打斷，「我們原本就素不相識，只是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勉強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新婚之夜，新娘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新郎則坐在椅子上，抱著被子過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拂曉的鳥語催醒了夢中的二人。
薛林睜開惺忪的雙眼，看見躺在床上的夏江娣已經起身，將被子和床鋪收拾得整整齊齊。
「昨晚，睡得好嗎？」。夏江娣充滿歉意地問薛林。
「沒事，我睡得很好，你放心。」薛林猶豫了一下，「我今天……就要回學校去了，謝謝你替我照顧爸媽，這些日子真是太謝謝你了。」
「說什麼見外的話呢，林。就算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但至少我們還是家人，對嗎？」。夏江娣對薛林露出一個無比溫暖的微笑。
「嗯。」薛林用力地點了點頭，起身離開椅子，活動了一下坐了一夜有些麻木的身子。
新娘換下紅裝，穿上樸實的裝扮，開始收拾打掃。
薛林走出屋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屋外，天早就已經大亮了。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淳樸厚實的村民們又開始了像往常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紛紛走上山頭田間開始日復一日的辛勤勞作。
這時候，遙遠的天邊，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
一個黑色的飛影從遠處漸漸而近。
只見一架私人直升飛機從遠處駛來，巨大的螺旋槳帶著隆隆的聲音，緩緩地降落到了薛家屋外附近一塊相對平整的大空地上。
螺旋槳似乎並沒有停止的意思，揚起巨大的風塵漸漸彌散開來，周圍看到和听到的村民們紛紛駐足圍觀。
機艙的門打開了，從直升飛機上跳下一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是屠連！
薛林眼楮一亮。
從學校打听到薛林的住址以後，屠連向嬋楓借了他當年大地震時候救援所使用的私人直升飛機，日夜兼程地飛往薛林的故鄉。
那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是夢中的草原雄鷹，展翅翱翔在自己的天空之上。
屠連，我相信你一定會來找我。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我！
我在這里。
薛林心潮澎湃。
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此時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伸手就可以觸及的地方。
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心上的那個他會乘著草原飛鷹的翅膀，帶著踏破山河的壯懷豪邁，在世人們遙遙眺望的目光中，披著美麗的第一縷陽光來接我。
無限漫長難熬的寂寞等待，終于盼到了幸福甜蜜的曙光。
薛林不顧一切地撲進屠連的懷中。
「新婚快樂，薛林。」屠連低下頭，在自己耳邊輕聲呢喃了這幾個字。
明明是低聲的耳語，卻有如晴天霹靂。
霎時，全世界最美麗的景象全部都支離破碎。
這種感覺，就如同前一秒還在天堂，下一秒就是地獄。
薛林徹底從頭冰到腳。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說，屠連？
我猜中了開頭，卻沒能夠猜到這樣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