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節
陰錯陽差
「阡陌不懂,請少主人指點一二。」
「哦?這你都不懂?」嬋娟微微一嗤,翹動嘴角,向床邊的小人兒走去。
蹲子,伸手撫模他的臉頰,卻被他牢牢抓住了手指︰「那個女人,現在容恬還是不讓她見鳳鳴的,對吧?」
「是。」
「還有他的父親也是。」嬋娟回過頭來,「你可知道,為何這十六年間,假太子風華正茂卻被金屋藏嬌無人知曉?只不過身軀換了個魂兒,真太子十七歲登基以後在其身邊的他就名揚天下?為何這十六年間,其親生父母對這個死板如木偶般沒有大腦思想的血親骨肉不聞不問?直到鳳臨人間、驚鴻一方天下之時才開始拋頭露面?為何十六年前,其親母將他果斷拋棄,卻又在日後天下風雲變幻莫測之時回來認同其子並處處巧妙相助?」
「你是說他的親生母親……將來會回來認他?」阡陌詫異。
「哈哈,是否會認,日後自可見分曉。我今日卻急不可待道破天機,也絕非形勢所迫。其間種種因緣果報,實屬必然。」
「莫非……如果不是鳳鳴跟安荷二人魂魄交錯,采鏘這個孩子,不,應該說這個與生俱來必將成為絕代劍聖的魂魄,原本是應該輪回在此次之前,由搖曳夫人生下?但是,他偏偏晚了一個輪回,讓安荷這個無用之輩捷足先登,在他之前降臨人世,這樣的命運意外,連蕭縱跟搖曳都沒有想到,所以才會……?」
「正是。」嬋娟老神在在、怡然自得,「一個是掌控天下的命運之人,一個是改變天下的命運之人。一龍一鳳,唯有合遇,方可破此格局。」
得鳳鳴者得西雷,得鳴王者得天下。
也無怪乎安荷在此世界活了十六年的傀儡人生乏人問津,而鳳于九天降臨此世之後,天下雙杰屈身盡瘁、盡數人間歷往之事,風起雲涌多方豪杰。
「既然您對這一切全部了然于心,早已運籌帷幄,又何苦費盡周章辦下諸多無關繁冗余事?」
「時候未到,僅此而已。」一邊逗著面前的幼兒,一邊閑情雅致。
「那我現在……還需要繼續監視下去嗎?」。
「當然,因為……」嬋娟定了定,眼神開始變了,「因為發生了一些意外。」
「意外?」
「是的,意外。」思忖了一下,嬋娟緩緩開口,如實相告,「安荷他竟然,完全沒有被聖血排斥。」
「你說什麼?聖血!」阡陌臉上的神色也為之一變。
「非常奇怪,對不對?」嬋娟停下逗孩子的手,卻依然被床上的孩子緊緊地抓牢手指不放,「若是換做常人,早就已經灰飛煙滅了吧?一個普通的人,怎麼可能……」
「莫非移魂之事並非安荷與鳳鳴二人之間,而是他們三人之間的錯位?」阡陌似乎明白了什麼似的,將視線投向床上的幼兒。
「不,移魂之人,確實只有鳳鳴跟安荷二人之間對換而已。」
「那您為何如此關注這個孩子?」
「因為,他是安荷的子嗣。」
他是安荷的子嗣。
上的遺傳,精神上的繼承。
冥冥之中,安荷並沒有完全魂歸現代,而是將曾經一無是處的自己,唯一的血脈和潛藏的優勢留在了這個未來即將被鳳鳴改變的世界上。
劍聖的魂魄,傳承的命運,亂世指路人的後裔。
阡陌默然。
「我們走吧,該回去了。」嬋娟從孩子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指,「反正這個世界和我們所在的世界,時間軸並非是同步的。你隨時隨地可以回去,隨時隨地可以過來。」
「是,阡陌明白了。」身影如同從空氣中消溶一般,漸漸遁失了蹤跡。
「嗚哇!」嬋娟手指離開以後,孩子立刻拉下笑臉,嚎啕大哭起來。
采青剛好打開門,從外面走了進來︰「怎麼了?怎麼又哭了?」
孩子不說話,只管哭。他還在牙牙學語中,口齒不清,根本就說不完整話。
嬋娟面無表情地回過頭來,再次意味深長地看了趴在床上大哭的采鏘一眼,和遙阡陌一樣遁形消失在空氣中。
靈魂空間,意識海。
「你要回去嗎?」。
「少主人難得偷閑出來,卻在這個世界僅僅停留如此短暫片刻就走,想必是另有隱情。」
空曠寬闊的意識海,此時卻是浩瀚蒼穹的宇宙星空場景,無數星系星雲在各自的天體區域中沿著自身的軌道運轉著。
「啊,只不過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太空漫步了呢,有點懷念而已。」嬋娟轉移話題。
「少主人有心事?」阡陌跟上腳步,「與安荷有關?」
「阡陌,你跟隨我父親,有多久了?」
「主人嗎?」。阡陌掐指算算,「已經三千多年了,如果這一世也算的話,大概快四千年了吧。」
「是從我父親使你和渃琊分開的時候算起的,對嗎?」。
「對。」
「……你恨我們嗎?」。
「阡陌不敢。」
「這又是為了什麼呢?父親當年所做的一切,都如你和渃琊的願。」嬋娟停下太空漫步,「只不過誰也沒有想到當時會發生那樣的結果吧?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難道不是嗎?」。
「愛恨本是同根生,陰陽兩隔各天成。阡陌陋識,不及主人和少主人,隨從至今,純屬真心情願,絕無半點怨言。」
「你直到現在,就算重新開始,還是常常會想起那個人的過去,永遠無法忘記。」
「少主人顧左右而言其他,是打算隱藏什麼心事嗎?」。阡陌淡淡的水藍色長發飄起,卻戛然而止。
嬋娟回過頭來︰「你今天好像,特別關心我啊?」
「阡陌多嘴了,請少主人見諒。」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嬋娟的語氣並沒有變得冰冷,相反更加柔和,「安荷的到來,就連父親都沒有想到,何況是我們?」
「少主人的意思是?」
「無須多言,四年多前我初來乍到之時,他還不是對我百般設防,命你私下調查我的來歷?後來他知道了我的事情,又怎麼樣了呢?現在我們還不是以普通父子的身份活在當下的世界上,直至今日?所以,安荷的事情,也沒有必要庸人自擾。既來之,則安之,守得雲開見月明,將來一切自會見分曉。」
「阡陌懂了,謝謝少主指點。」
是的,與其忐忑不安地猜疑安荷能夠駕馭聖血神力之後的各種結果,不如泰然處之,冷靜應對遙不可及的未來。
……
夜深了,不夜城的光輝閃爍,漸漸籠罩上一層別樣風味的神韻。仿佛一個千嬌百媚的佳人,半醒半醉盈盈間,欲說還休夢已闌。
高級包廂內的小型酒會,參加的人並不多,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商界人物。在尚未正式對媒體和外界公開最後的結果前,常常以這樣的形式洽談合作的事宜。
這是第一次嬋娟不在自己身邊,安荷獨立行事。雖說嬋楓早已是他目前名義上和身份上的親身父親,親子鑒定的結果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出來了,但還是會讓自己這個當事人多少有點不太習慣。
盡管嬋娟在前一天晚上不得不釜底抽薪,將一個現代成年人該知曉的事情全部通過記憶嫁接的方式傳授給了安荷,當他單獨跟隨在嬋楓身邊面對這個世界上的各種人和事,仍然迷茫依舊。
「嬋先生,這就是您近期認祖歸宗的大公子麼?初次見面,果然儀表堂堂,氣質非凡哪!」
「哎哎我就說啊,嬋先生吉人天相,小公子尚未成年就生得如此漂亮,劫後余生,因緣巧合之下還給嬋家找回來一個大公子吶!」
「這一次的酒會嬋總能夠攜新出院的大公子一起出席,算是給足了我們大家面子嘛,這次的合作,不管您提啥要求,一切都好說!哈哈……」
「話說咱們嬋家大公子的氣質也不賴啊,絕對有嬋家繼承人的大將風範!」
「……」
從最初文質彬彬的禮尚往來,到打開話匣子的無所不談,小型酒會漸入佳境。席間,參與者們也不再拘謹,開始高談闊論,除了酒會本身的主題內容之外,更多的話題則是三兩句離不開安荷。
只不過眾人們都小心巧妙地規避了主角們的二個敏感話題,一個是安荷自身的名字與來歷,一個是嬋楓身上與安荷父子關系的起源。
大家都是商界里面跌打滾爬,從沒有硝煙的戰場上踩著別人的枯骨血肉爬到尖端的上層人士,怎麼可能會做出低俗民間猜疑八卦的下九流之事?只不過彼此間心照不宣罷了。
安荷忐忑依舊,雖然外表上沒有任何蛛絲馬跡暴露出來。
果然,時間真的是世間最難擺月兌的毒藥。
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早已養成習慣,沒有嬋娟在身邊,自己終究還是前世那個一事無成的安荷。
嬋娟,你在哪里?
安荷表面上文文靜靜地坐在嬋楓身邊,心底卻在無聲地吶喊。
「來來來,香檳來了,大家先干一杯!」門外的侍應生推著盛餐的小手推車走進包廂,作東的劉老板喜形于色地先走了上去。
「酒?」安荷壓低聲音,狐疑地回過頭來瞟了一眼,喉嚨里不由得咕噥咽了一口。
前世,這是自己最愛的杯中物。至少,比起容恬,它能使自己麻痹,不至于每次死去活來的時候都那麼痛。
現在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要四個月了吧,自己竟然能夠滴酒未沾,這也挺神奇的。
難道,是因為嬋娟在身邊的關系?
……
熱鬧非凡的酒會包廂隔壁,是對比強烈的休息客房,靜靜的,毫無喧囂。
「你找我有什麼事?」徐平川站在落地窗前眺望遠處的城市夜景,順手掐滅了手中燃燒殆盡的煙頭。
「嗯……那個,你有喜歡的人嗎,平川?」猶豫了一番,薛林才蹦出一句。
「怎麼,你有了?還是打算來向我告白?」徐平川回頭朝他一笑。
「少自戀,誰會喜歡你。」薛林別扭地轉過頭去,「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嘖嘖,原來如此。」看到感情上表現得格外青澀的小菜鳥一副不知所措模樣,徐平川狡黠地繼續笑著,「雖然之前互稱同事一起工作的時候,論手藝我該叫你師傅。不過現在看樣子,你得拜我為師才行。」
「喂喂喂,搞搞清楚,我是來找你商量事情的,才不是來虛心求教的呢!」嘴上雖然仍舊不服氣,心里還是挺佩服徐平川識人閱歷的察顏觀色。
「好,不開玩笑。說說看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的?」畢竟朋友一場,為兄弟兩肋插刀,這一點上徐平川不顯小家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