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校辦後,于思凡便去醫院看望王老師,王老師得知他已「招供」,立即捶胸埋怨。「糊涂,你怎麼能承認!」但事已至此,埋怨只是徒勞。王老師生怕他受不了如此打擊而從此墮落下去,便帶傷給他上了最後一課。「人之初就像是一張干淨的白紙,總想在上面繪出最美妙的圖案,所以每畫一筆都非常小心,但不小心畫錯了一筆怎麼辦?很多人便把理想打個折扣繼續畫,經過幾次這樣的敗筆,大多數人便開始麻木地隨意涂抹,直到完全涂黑,生命就劃上了句號。只有極少數人可以好好用心畫下去,這一部分人就是將來的成功者。」
于思凡听完起身,望著老師和藹的臉,含淚道別︰「王老師,請您放心,我會用心畫下去——」
「嗯,我相信你——我很失敗,讓我最好的學生掉了隊。」王老師點點頭,看著于思凡離去的背影,黯然地偷偷拭淚。
……
晚上,于思凡實在吃不下晚飯,便回宿舍收拾著行李,屋里空無一人,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冷清景象,看著明天就要遠離自己視線的熟悉的牆壁和床鋪,不禁潸然含淚。曾幾何時,杜翔羽腳步沉重地走進來,看到只有他一個人,就低聲說到︰「思凡,對不起。」
听到他的道歉,于思凡才回過神來。「不要這麼說,感情學里沒有優先兩個字。」
「可我——」杜翔羽開始激動了。
「好——好對李妍,不然,我——會找你算——帳。」于思凡越發心痛了,好容易才把話說完整。
杜翔羽見他嚴肅的目光中透著極大的痛楚,便含淚點點頭。「我今生做的最齷齪的事就是破壞了你們之間的緣分,你以後、以後還會——認我這個朋友嗎?」。
于思凡把最後一件衣服也裝進了箱子里,停住了手。「我想這件事不會破壞我們之間的關系,不過你給我一些時間,等我的心——不像現在——這麼、這麼疼了。」說話時,他快速眨了幾下眼楮,生怕幾欲滾落的淚真的會落下來。
「思凡,明天我送你吧。」杜翔羽懇求。
于思凡搖著頭。「不用了,我想一個人——悄悄地走。」
杜翔羽點點頭,他很清楚于思凡通常不會說不,如果說了就沒有商量的余地,只得告別了于思凡,心情沉重地離開了宿舍。
杜翔羽走後,于思凡即起身去買車票,出樓,剛好遇見李妍,李妍含淚咬著嘴唇。「凡——」
于思凡內心一陣悸痛。「是你啊。」
李妍不忍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收回了落在男孩身上的目光。「公告我看到了——」
于思凡只覺一種別樣的滋味涌上心頭。「是——嗎?」。
李妍心如刀絞。「凡,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兒告訴你我跟——」
于思凡輕聲問到︰「你什麼時候來的?」
李妍凝視著他。「寒假過後,就轉到這面的商學院了,本想寒假告訴你的,可——」
于思凡心中一陣劇痛。「和翔羽——是什麼時候的事?」
李妍開始哽咽了。「寒、寒假。」
那來信——于思凡這才明白,原來李妍這半年的來信都是別人待寫的,怪不得要打印。他盡力控制自己激動的情緒,但語速還是比往日快了半拍。「沒什麼,失去的另一種解釋是解月兌——」
「凡——」李妍已是淚流滿面。「我知道你這是在恨我。」
于思凡見了,忙把自己的話打住,搖頭表示沒有。
李妍方拭去眼淚,調息了激動的情緒,說到︰「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于思凡只搖搖頭。「不,不用了。」
李妍一見,眼淚又來了。「可我不放心你就這麼走。」
于思凡看著眼前這個令自己刻骨銘心的女孩,臉上擠出一絲微笑。「放心吧,生命誠寶貴,好死不如賴活著——回去吧,我要去買票。」他把李妍送出校門,自己便往火車站走去。
李妍直直看著男孩走進風中的背影,淚如雨下,本以為公開分手是一種解月兌,可現實卻只有心痛。
大約晚上十點,秋抒陽突然闖進杜翔羽的住處,破口大罵其「果然是朋友妻不能棄」。原來,孟子陶無意中听到了于思凡和杜翔羽在宿舍的對話,又無意中在他跟前說漏了嘴。
杜翔羽本來是由著他的,見他越罵越凶,就理論到︰「我追求我愛的女孩子有什麼不對!何況不像你只是為了上床研究女人的深度,相比之下,你才是無恥小人。」
听他這麼說,秋抒陽連連點頭。「對,我是小人,但我不會卑鄙到——連兄弟的女朋友都撬,實小人總比偽君子要好。」
杜翔羽頓時怒不可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關你屁事,裝什麼大頭蒜。」
秋抒陽于是罵到︰「你媽的還算人?」
听得杜翔羽眼里直冒火。「你媽的罵誰呢你?」
秋抒陽一听,惡語直接劈頭蓋臉而來。「你媽的,罵的就是你這禽獸!婬獸!你媽——」
杜翔羽也不甘示弱,就罵︰「你媽!」
秋抒陽于是升級。「你媽的媽!」
杜翔羽再升級。「你媽的grandma!」
秋抒陽繼續升級。「你媽的grandma的媽!」
杜翔羽直接升到最高級。「你媽的grandma的grandma!」
兩人遂大大出手直到全掛了彩,實在沒了力氣才各自停了手。秋抒陽回去後,依然氣不過,就把趙英哲和孟子陶找來,要他們陪著一起喝酒。
……
凌晨五點多,天上的星星都退得差不多了,太陽還沒有出來,可能這個時候是一天中最黑最冷的時刻了。于思凡在經過幾個小時的排隊之後,終于可以拿著車票回學校了,現在的他除了覺得有一點冷之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一路上,他什麼都不看,也不去想,就這麼失魂落魄地走著,活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直到至校門口,當李妍突然閃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他的眼楮里才象征性釋放出一束暗淡的光線。
「李——妍。」借助昏黃的路燈,可以判斷女孩滿臉慍色。
李妍一見他,即上前來怒斥到︰「變心的是我,有氣找我撒呀,關羽什麼事?你有什麼資格打他?」
李妍對杜翔羽親昵的稱呼無疑在于思凡的傷口上撒了一層鹽,他沒作任何解釋,只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著女孩。
李妍見于思凡沒有做聲,就接著說到︰「我變心了,不正合你意?你應該很高興才是,你就可以另尋新歡,這叫新歡勝舊人,你不是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嗎?」。
于思凡覺得她後面的一番話好熟悉,思度,突然想起,這是自己曾經對她開的玩笑,只可惜,說者本無心,听者卻有意,女孩還是當了真。但此刻疲憊而憔悴的他已沒有精力去作解釋了,只低聲問到︰「我是——那種人嗎?」。
「是——」李妍態度堅決地瞪著他。
女孩的回答對于思凡的打擊是致命的,他只覺眼前一黑,身體便開始搖晃,但他還是努力使身體得以平衡。這是一種多麼大的悲哀︰相識四年的戀人最後居然把自己的為人都徹底否定了。他現在終于知道中學時代的愛情是雪,盡管純潔,卻只屬于某個冬天!即便是將之賦予了再美的童話,最終還是經不起時間的考驗。他眨了眨眼楮,沒有說話,只覺得渾身發冷,就徑直回宿舍了。
……
早晨,秋、趙、孟酒醒後,忙趕回宿舍,見于思凡早已踏上了歸途,只在那張光禿禿的床板上留了一張畫有笑臉的便條︰我走了,好好照顧石秀、紫,還有你們自己,表現好的等我回來請你們吃飯。
三人看完,都潸然落淚。後來,孟子陶在倒垃圾的時候,在紙簍里發現了一個廢棄的紙團,取出來展開,是一段叫「不愛更難」的隨筆,幾人確定是于思凡的筆跡。
「不能再愛緣已雲散。要我不愛又千難萬難。我只能藏愛放手,雖然心有不甘。微笑轉身去,灑月兌只為不給你負擔。最怕我流淚的臉,讓你看見我的割舍不斷,匆匆離開回頭也不敢……」
于思凡坐在車廂里,宛如一個棄嬰,一臉茫然望著陌生的世界,太多的傷已讓他失去了知覺,或許此時,唯一還能感知的就是心里很難受,難受到在世間任何國度的語言里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只想把封閉在胸腔里傷痛的心釋放出來,卻偏偏連舉手之力也被傷痛化盡。
不願也無法面對現實的告別,卻又不得不去告別,告別生活兩年的城市,告別這里所有熟悉的面孔,告別學生時代,也告別相識四年的戀人……
外面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自己內心的投影,但火車並沒有因為他的不舍與難過就此停止不前,而是慢慢地、慢慢地駛離了這座城市,載著他太多的疑問、迷茫和哀傷,載著他全部收在心底的散落在這座城市的心痛,也載著對他一直以來都堅信不移的愛戀和童話破滅後的嘲笑,一點點、一點點消失在了地平線……
只是他卻不知道,火車載著自己遠去的時候,一個女孩就在站台上,呆呆地看著剛剛遠去卻又追不上的火車,紅潤的臉頰上悄悄添了兩行熾熱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