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火月 第五章 靈魂深處 (中)

作者 ︰

墨家領地中最荒蕪的區域中一個巨大的球形建築靜靜佇立在一隅,建築表面污跡斑駁,看來早已棄置很長一段時間,這里曾是墨家弟子進行考核的斗獸場,後來用作關押家族罪人的地牢。十年前,墨家老家主听從愛女墨織陽的建議廢止幾近苛嚴的地牢制度改為流放邊境苦寒之地,一時間族內眾部皆大歡喜。至此,這個球形建築便一直荒廢至今。

球形建築的頂部有一個極為狹小的圓洞,陽光穿過洞口如同泉水般瀉下,巨大而空曠的斗獸場中一片漆黑,只有這一抹陽光帶來幾許微乎其微的光亮,卻終究是杯水車薪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圓形斗獸場最頂層的平台上,一只巨大的墨色梟鳥虛弱地伏在冰冷的地面上,猩紅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頹靡的黯然。堅硬的鳥喙邊一道早已干涸的血跡依舊刺眼地掛著,黑色的羽翼血跡斑斑,往日美麗的光澤已不復存在。寬大的羽翼下露出一片火紅的衣角,黑色的陰影中一個紫發女孩靜靜沉睡。墨梟輕輕動了下沉重的身軀,一股微弱的氣流在地面上掀起。女孩的睫毛微微顫動,一雙璀璨的紫眼楮悄然睜開,那水晶般的眸子中燃起一絲幽幽的冷焰,如同蟄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猛獸,在確定周圍沒有危險後,彌月輕輕瞌上眼簾,進入假寐狀態。

「吱!」久年失修的斗獸場大門發出沙啞的尖鳴,光明如同奔涌的江水一瀉千里生生撕裂屬于黑暗的靜謐。紛亂而嘈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噠噠的聲音在空曠的斗獸場間猶顯突兀,彌月的眼角微微顫動,來者不善,而且不止一人!

「把她給我拖出來!」陰冷的女聲在斗獸場內響起。

又是墨織陽那個瘋女人,彌月不禁咬牙切齒,搭上她就沒好事過,像一條瘋狗一樣咬著人不放,真是晦氣!

不過片刻,彌月便被一股強力粗魯地從墨梟的陰影中拉出來,「嘩!」一盆寒冷刺骨的冰水當頭澆下,饒是彌月演技再好此時也是裝不下去了,佯做一副虛弱無比的樣子悠悠轉醒,抬眼便是墨織陽那張幾近扭曲的臉。

「怪物,你不是挺厲害的嗎?繼續放火啊!果然也只有洛羽銀那個賤人才能生出你這個賤種!」墨織陽冷冷道,伸出一只手死死鉗住彌月的下巴,尖銳的指甲在光潔的肌膚上劃出幾道猙獰的血痕。

「啊!」墨織陽突然慘叫一聲,抽回鮮血狂涌的手,原本姣好的手上出現一個極深的牙印,透過傷口隱隱能看見那森森白骨。

「放開我,我自己能站著!」彌月掙月兌架著她的兩個暗夜鬼士,伸出手拭去唇角的血跡,冷冷看著墨織陽:「你可以盡情侮辱我,但她不行!有朝一日,我會讓你為今天這句話而悔恨終生!」

「悔恨終生?哈哈,你這怪物死到臨頭居然還在做白日夢!不手刃你這個血統骯髒的妖女之子我才會悔恨終生!」墨織陽瘋狂大笑道。

「你的聲音在顫抖,你的心中究竟在害怕著什麼呢?」彌月靜靜地看著癲狂的夫人,紫色眸子中幽幽的冷焰映照著後者那震動的雙眼。

「害怕?笑話!這場斗爭中藍家元氣大傷,至此火家孤立無援,九族之中沒人能擋得住墨家的勢力,而我是墨家的下任家主,所以說我是這場戰斗中最大的贏家!」墨織陽獰笑道。

彌月憐憫地看著這個被感情和貪欲沖昏了頭的女人,搖頭道:「口口聲聲地說別人天真,到頭來你自己卻是最天真的一個。藍家此役雖失去了家主,總體實力卻絲毫未損,藍家少主年僅十五歲,卻是九大家族中天才四少之一,在藍家長老閣的扶持下少則三年多則五年必可接任家主之位。藍家遭此一劫,必會引起其它八個家族的警惕,而作為同盟家族的火家為了抵御九神殿的勢壓,此後和藍家的關系恐怕會日趨緊密。對于藍家來說,家主之仇不報誓不罷休,九神殿便是其死敵,而火家與藍家世代交好必會成為其復仇的一大助力。再者黑暗教皇釋血此次執行神諭鬧得整個帝都滿城風雨,傷及無辜民眾無數,無疑是在卡爾帝國皇室的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卡爾皇室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塔爾大陸上的四大帝國雖歷史悠久,卻無絲毫傾頹之勢,掌權四國的四大國君年輕時便頗負盛名,想必盛極一時的「塔爾四杰」你也听說過。身居上位之人的心思往往深不可測並且深諳制衡之術,他們終其一生下著一局以泱泱之國為盤,以芸芸眾生為子的棋局,而對于那些攪亂了整個棋局的棋子下場只有這個!」彌月拾起地上的一塊砂石,輕輕一捏,一股細細的黃沙便從掌間滑落,整個斗獸場間彌漫著一片死寂,砂石從掌間滑落的聲音在空曠的斗獸場內尤為清晰。

「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九神殿此時就是一棵招風的大樹,而為了砍斷這棵參天大樹,四國必會走上結盟之路。一個藍家一個火家再加上塔爾四國,九神殿這次結下的梁子還真不小!貌似神諭帶來的好處也僅只是教皇修為的大幅提升,神殿本身的實力卻無任何增長吧,那麼九神殿又能拿出什麼來抵抗這些敵人呢?」彌月冷笑著看著墨織陽,紫色的眸子閃耀著懾人的華彩,這世上只有極少幾人知道執掌暗街的混世魔狐隱藏著一雙怎樣的眼楮,那雙犀利而睿智的眼如同參破天機的玄陣在無盡的暗夜里無聲無息地釋放著瑰麗的光芒,不為世人所知。

整個斗獸場內安靜得可怕,一直伏在地上假寐的墨梟不禁睜開眼楮打量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夫人臉色微白,沉默了片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你說的都是那九神殿與我墨家何干?看來你也只不過是為多苟延殘喘一會兒在故弄玄虛!」

彌月緩緩走到牆邊,佯裝體力不支虛弱地靠在牆面上,嘴上卻絲毫沒閑著:「墨織陽,我該說你自欺欺人還是蠢鈍無比。你身邊跟隨著隸屬九神殿暗殺部隊血燁的暗夜鬼士,九弩絲牢和風之銀刃都是歷代神殿教皇執掌的寶物,而那尸鬼之火更是神殿祭壇之中的鎮殿之火非神殿教皇不可取用,嘖嘖,就是個瞎子也能看出你和九神殿關系匪淺!」夫人臉色一白,然後升起幾分惱羞成怒的血紅。

彌月不以為然,繼續展開攻勢:」釋血可不是什麼大善人,更不會平白無故地將神殿至寶借與他人,必定有所圖謀。想想,與虎謀皮,安能全然而退?釋血本就野心極大,而他所想要的十有八九會是墨家的臣服,而你早已被瘋狂的妒火和對權利的欲念沖昏頭腦,稍加以言語上的刺激,你便會頭腦一熱不管不顧地接下條件。我說墨家老家主的身體近來怎麼日曠愈下,想必你在其中動了不少手腳吧?雖然他已是遲暮之年,但修煉者的修為一旦達到天靈師一級壽命便被延長數百年。老家主曾是塔爾大陸第一天才,以不惑之年躋身天靈師之列名動一時。你為早日接掌墨家竟對深愛你的父親下手,弒父之罪你可擔待得起!」墨織陽臉色慘白,渾身劇烈顫抖起來,驚懼的雙眼中泛起一抹血色,彌月冷冷地看著墨織陽,紫色的瞳孔中劃過一絲深深的不屑。

「說到底,你也只不過是一顆被人利用的棋子罷了。一旦你失去了利用價值便會成為棄子,而對于釋血來說,一顆棋盤上的棄子只不過是需要清理的垃圾罷了。再者若九神殿在接下來的權利角逐中失敗,樹倒猢猴散,背棄九大家族盟約的墨家孤立無援必會成為眾矢之的。此時看來你是這場戰斗中最大的贏家,然而你此刻的勝利不過是接下來一敗涂地的開始,因此你也是這場戰斗中最大的輸家!」彌月趁著墨織陽心神不定步步緊逼,冷漠地說出近乎殘忍的分析結果。

「噗!」墨織陽驀地噴出一口鮮血,竟是已怒極攻心。她顫抖著指著彌月,尖聲命令道:「快,快給我殺了她,殺了這個妖女!」

暗夜鬼士們聞聲而動,齊齊逼近彌月。彌月佯裝驚恐向牆腳縮去,背在身後的雙手上紅黑兩色的火光流轉,如同張開了獠牙的毒蛇靜靜地等待著獵物。

「叮!」兵刃踫撞的聲音在空曠的斗獸場內突兀地響起,黑色的發絲飛揚,寬大的黑袍擋在彌月面前,竟是那個手持血紅長刃的暗夜鬼士首領!

內斗?叛變?彌月的腦袋一時適應不了形勢的突變,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暗夜鬼士首領接到命令後應該會毫不猶豫地誅殺自己,怎麼會反過來幫助她?

「你竟敢背叛我,不想活了嗎?」。墨織陽看著他憤怒地質問道。

「我並不是你的屬下,何來背叛一說,你還是那麼不自量力。教皇陛下有令,從今天開始,這孩子便是神殿聖徒,沒有他的命令你不準對她下手!」暗夜鬼士首領看著墨織陽冷冷說道。

「胡說,她根本就不是神殿信仰者,怎麼會是神殿聖徒!」墨織陽神色微微曲扭,指著彌月瘋狂地大叫道。

「這是教皇陛下的命令,你無權質疑!」暗夜鬼士首領冷冷地回敬道。

「好,我不殺她,不過我有些話要跟她說。」墨織陽突然安靜下來微笑道。

暗夜鬼士首領輕輕皺了下眉,稍稍猶豫了一會便讓開了。

墨織陽輕輕走到彌月身邊,冷綠色的眼楮帶著一絲森寒的笑意幽幽地看著她,俯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呵呵,小家伙,我就暫且讓你多活一會吧,因為你將以這世上最悲慘的方式迎接死亡!對了,我本來想把這東西還給你,好送你上路,現在看來已經不需要了!」

一道銀藍色的光線突然從墨織陽手中射出,劃過斗獸場在半空中直直墜入黑暗的深淵。清脆的落地聲響起,卻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無數關押在斗獸場中饑餓的猛獸發出淒厲刺耳的嚎叫!

彌月站在斗獸場的頂層呆呆地望著銀藍色光線消失的方向,一滴冰涼的淚水自眼角墜落,四濺,在地面上開出一朵無言的悲傷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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