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封喉 第十章 晚宴

作者 ︰

斜陽漸暮,一串串懸垂著的紫藤花映著夕陽而泛起金色的光。紫藤架下謝留崖的肚子餓來咕咕作響,他本打算守著梁柔兒醒來,然後把托慕凡調制的丸藥交給她,可卻同她一起睡著了,醒來時已然日暮,而梁柔兒卻不見蹤影。

夜幕已至,整個李府張燈結彩,一如白晝。燈籠搖曳的長廊下,謝留崖匆匆往前院趕去,一路上偶有奴婢向他行禮,他也未有搭理,只因這個時辰晚宴已然開始。

李府前院一派熱鬧喜慶,壽星李老夫人坐于上首,兩旁桌案依次排開,上置各味佳肴。梁柔兒跪坐在李老夫人左手方侍奉,眼楮卻盯著左上首那個一身暖白華服的生人,往年這個位子是城主謝錦廷的,而今年卻換了個人。右上首的謝錦廷與華服公子相對而坐,此時謝錦廷正雙手舉杯向其敬酒,禮數很是周全。那華服公子單從樣貌上看未及弱冠,但卻是一副深諳世事的模樣,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也不止是貴氣而已。

「陵少爺。」一白面黑衣的男子在華服公子身後叫了聲,華服公子頷首示意其上前,白面男子遂上前,在華服公子耳邊輕言低語一番後便退了去。

雖然已猜到華服公子來頭定不小,可梁柔兒終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才敢這般肆無忌憚地盯著他。也或許就算她知道,她也敢這般,只因她覺著,這著一身暖白的公子溫潤來有讓人放下所有戒備的氣質。

華服公子感覺到梁柔兒的目光,遂朝她看來,略帶蒼白的俊顏淡然一笑,梁柔兒瞪大了眼忙垂下頭。

李老夫人見華服公子朝她的方向看來,忙喚了聲︰「小陵啊!姑母已有十載未有見你了,如今都長這般大了。」看著華服公子與其父相似的眉宇,李老夫人不由想起往事故人,「也只有今天這樣的日子你才能來看望一下我這個老太婆,卻不知我這把老骨頭能不能再撐個十年。」李老夫人有些惆悵。

「今天是姑母八十大壽,等姑母九十大壽的時候,陵兒也定然不會缺席的。」

「但願能借您吉言。」拋開腦中不快的成年舊事,李老夫人一臉慈笑,兩個孫子都在身邊,連陵兒也抽空來為她祝壽,若壬甫也能趕回來,那便圓滿了。可世上哪有那麼多圓滿的事呢,李壬甫從長安趕回時路上受阻,前日來信,說怕是來不及趕上老夫人的壽辰了。難得一家人能夠團聚,李老夫人仍盼著兒子能夠及時趕回來,卻終是沒盼到。想到這里,李老夫人的眸光微微暗了下來。

待謝留崖趕到前院時,晚宴已然開始,觥籌交錯中,眾人的目光都被晚宴中的雜技表演所吸引了。一個身形微駝而瘦小的老人家掌中托著一條魚兒,那魚兒無水自游,並且變換著不同的色彩。

梁柔兒兩個眼楮瞪得大大的,這魚兒沒水也能活著,還在空氣中游的這麼自在?而且還一會兒紅一會兒黃的變著色。

就在梁柔兒還在自顧疑問間,那老人家掌中的魚突然就不見,一條足有一丈長的青龍不知從何騰出,被老人家虛托于手掌之上,然後又化為虛無。眾人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已然忘記鼓掌。那老人家躬身向華服公子行了個禮,又朝李老夫人拜了拜,便退了下去,此時眾人的掌聲才響起。

謝留崖在嘈雜的掌聲中落座,上手是謝留岩,再上是其父謝錦廷。謝留崖剛坐下,兄長與父親的目光便向他投來,兄長的眼中是詢問,而父親的眼中除了詢問還有責備。

謝錦廷苛責的聲音在謝留崖耳邊低低響起︰「整日都尋不著你人,現在又這麼遲才來,到底干什麼去了!」

因為今日是李老夫人八十壽辰,在這樣重要的日子中,江城會迎來一個很重要的人。所以謝錦廷一早就帶著謝留崖兩兄弟到李府拜壽,卻不想,到李府後謝留崖便失蹤了,晚宴近半時才出現,謝錦廷難免會責怪。

「對不起。」謝留崖垂首認錯,謝錦廷礙于如此場合也未有再繼續責怪于他。

晚宴雖是熱鬧,可謝留崖剛坐下沒多久,對面李慕凡與李紹梵的目光便向他投來。李慕凡舉杯遙遙向他敬酒,戲謔的目光在他與梁柔兒身上流轉。李慕凡一開始只是疑惑謝留崖怎會遲到,但在看到紹梵流轉著的戲謔目光後,他不由得細看了下祖母身旁的那個叫梁柔兒的青衣小婢。一身一般婢女的豆青衣衫,斜劃的劉海快要掩住她的左眼,一張臉蛋兒雖算不上是有多美,可也是清秀可人,一雙墨漆的眼也很有靈氣。這丫頭也是在晚宴剛開始時才匆忙趕到的,難道留崖是因為她而晚到,留崖與她又是什麼關系呢?李慕凡在心中猜測著。

覺著又有人在看自己,梁柔兒抬起頭,朝左下側看去,華服公子眼中無物把杯淺酌。再往下,她對上了李紹梵那雙妖孽的丹鳳眼和大少爺李慕凡的淺然一笑。梁柔兒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紹梵,收回目光的瞬間正好對上向她看來的謝留崖,臉頰立時熱得發紅。一個時辰之前,她在紫藤架下酣睡了一天後醒來,卻發現自己竟依偎在熟睡的謝留崖懷中,就和夢里小時候她偎在阿諾懷中一樣。梁柔兒小心翼翼起身,生怕吵醒謝留崖,躡手躡腳走了一段距離,覺著不會驚醒謝留崖後就朝前院飛奔而去,腦袋里滿是尷尬與羞愧。還好謝留崖沒醒,要是被他見著自己抱著他,那自己真沒臉活了!

此時對上謝留崖的目光,梁柔兒整張臉都紅透了,謝留崖卻以為她是在為沒叫醒他而不好意思。于是,素來在人前都是不喜嬉笑的謝留崖對梁柔兒咧開了個大大的微笑,將他對面的李慕凡和李紹梵愣是驚住,看來留崖不是一般地喜歡梁柔兒這丫頭啊!

梁柔兒頭垂得低低的,一張臉紅紅的,李老夫人見此以為這丫頭生病了,忙讓她去歇著,讓別的奴婢替她。梁柔兒低垂著頭說自己沒事,馬上就要到細舞姐姐獻舞了,她還等著看呢。

這時幾個奴才捧上七個鼓聲扁圓、鼓面一尺的鼓,按要求擺放在中間的地面上,然後一襲水袖白衣的女子出現在眾人眼前。孟細舞款款而至,傾身向李老夫人行了個大禮,說了些祝壽的話,又朝眾人行禮後,水袖往地上一甩,擊鼓而響,一旁的琴師撫弦音起。

琴聲一起,孟細舞眸光如水,輕靈白衣翩躚,長袖蔓舞而柔。待琴音漸快,孟細舞于鼓上騰躍,合著琴聲,縴足點鼓而響,時而甩袖擊鼓,舞姿曼妙,音律靈動中猶若飛仙。

眾賓客皆被孟細舞的舞姿所吸引,全然不知某種危險正在接近。

白衣勝雪中的嫣然一笑于李老夫人眼前綻放,長袖一甩,于左右飛出向兩邊的鼓擊去。然袖至鼓前三寸,便被孟細舞猛的收回並急急向後甩去,裹上一柄泛著寒芒的長劍,此間動作一氣呵成。孟細舞轉身面向來人,繃緊如弦的長袖似想奪過來人手中的泛著危險氣息的長劍。來人提劍的右手微動劍柄,布帛應聲而裂,孟細舞急退幾步後才穩住身形。

見宴會上多出來的黑衣人,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眾賓客立即騷動起來。黑衣人見那些富人們貪生怕死的驚恐樣,很是厭惡,不由揮劍砍向離他最近的桌案。冷冷的劍氣襲來,桌案後那個瑟瑟發抖的腆著大肚子的富態老爺頓時血溢滿面,栽倒案上。眾賓客立時驚叫著東躲西竄,場面相當混亂。

一批于暗處護衛的高手緊緊的將華服公子護住,李紹梵亦從案後躍出,護在華服公子與李老夫人身前,神情戒備,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毫無蹤影。謝留崖本護于父兄身前,卻因父親一個眼色,而與李紹梵並肩持劍。梁柔兒見這陣仗,忙把孟細舞拉到身邊,只因她覺著自己所處的地理位置很是優越。沾老夫人和華服公子的光,她也被護得嚴嚴實實,卻不知謝留崖是真有護她之意。如果梁柔兒知道那黑衣人是沖著華服公子而來,她還會不會覺得自己佔了地理優勢呢!

梁柔兒朝周遭望了望,那些賓客早已逃來不見蹤影,一大批不知何時涌出來的護衛已將四周團團圍住,一副要讓黑衣人插翅也難飛的架勢。

黑衣人亮如貓眼的眸子在剩下的人身上一晃而過,發出桀桀怪笑,留下的都是主角呢!提劍而起,泛著寒芒的劍尖直指華服公子,滲人的聲音響起︰「小皇帝,今晚你是我的獵物。」

華服公子面色不改地看著黑衣人,不驚不懼,處之泰然。他在血雨腥風長大,刺客于他猶如家常,不過如此不受阻攔、絲毫未有掛彩就能出現在他面前的刺客,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放肆!」一直躬身侍奉在華服公子旁的白面男子對黑衣人厲聲呵斥。

黑衣人斜眼蔑視︰「可真是條忠心的閹狗。」說著便揮劍而來,白面男子雖惱怒不已,很想拔劍好好會會這個大言不慚的家伙,卻仍是克己值守于華服公子身旁。

黑衣人劍招簡而快,一丈之遙,劍尖瞬息便至,一副要把面前攔路的兩個小子三兩招內就解決掉的樣子。劍直面門,謝留崖快速格劍而擋,李紹梵挑劍而去,兩人反應迅速,配合甚好。黑衣人絲毫沒將他們放在眼里,長劍在腕上一轉,橫削謝留崖左腰,旋腿踢向李紹梵少月復關元穴。謝留崖旋身欲避,奈何黑衣人劍氣速至,黛青衣袍劃破,皮膚冰涼,鮮血泛溢。李紹梵亦是沒有躲過黑衣人那一踢,蜷身捂月復,痛苦不已。不怪謝李二人武藝不精,只因黑衣人武技已臻入化,兩少年又豈是習武數十載的黑衣人的對手?

黑衣人發出桀桀怪笑時,梁柔兒的心便如杵所撞——她第一次听到這個聲音是在六年前,自此猶如夢魘,再也忘不掉。爺爺女乃女乃死于那個夢魘中,她因這個夢魘成為孤兒,于市井乞討食不果月復、衣難蔽體,直到遇到老夫人和細舞姐姐。

梁柔兒回過神,死死的盯著黑衣人,眼中有恨有痛。

此時,場中形式已變,華服公子見謝留崖與李紹梵遠非黑衣人的對手,便讓白面男子上前助陣。白面男子因是閹人,頜下無須、面白膚淨,乍看不過而立,細瞧不難發現其行事作風全然一副老者姿態。

白面男子領命躍出拔劍,沒有招呼,劍身直欺黑衣人。黑衣人從謝留崖處收劍一擋,竟被生生逼退,看來這閹人本事不小。

黑衣人與白面男子幾回合相斗下來,竟是不相上下,再加上謝留崖和李紹梵對其左右夾擊,使黑衣人佔了下風。其間雖有轉勢之機,但皆被那兩個小子給破壞掉,黑衣人有些氣急,因此而稍現破綻。白面男子瞅準時機,一劍削其右肩之上,黑衣人躲避不及,血肉翻開,深可見骨。

除了那白面閹人,小皇帝周圍的那些護衛都是不容小覷,自知今日難去小皇帝的性命,黑衣人捂肩點穴往後飄退,如風般越過哪些護衛的頭頂。白面男子快速退侍于華服公子旁,周圍的護衛迅速追出。「柔兒!」在謝留崖與孟細舞的驚呼中,梁柔兒竟一躍而出,輕身踏足于眾護衛之前追那黑衣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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