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封喉 第十七章 阿諾

作者 ︰

紫藤花謝得很快,地上鋪滿了紫色的花瓣,就像一張淡紫色的柔軟地毯。花一瓣一瓣地落下,在風中散成一片花雨,梁柔兒坐在花毯上,看著花雨中曼舞的孟細舞,心卻不知已飛到何處。

孟細舞的舞很美,泛著一股幸福,那幸福緣于李慕凡,因為她現在已是李慕凡的侍婢。侍婢,一個卑賤的奴僕,孟細舞卻覺得幸福,只因她是李慕凡的侍婢。她的地位是卑微的,但她的愛卻絕不卑賤,她是那樣的愛他——一見鐘情,愛意深種,一廂情願痴傻地等待了三年。三年後,她終是等到了,就算現在她已是自由身,她亦願束縛此生,只為伴他身側,哪怕是以侍婢的身份。

「姐姐,你現在很幸福?」梁柔兒對身旁的孟細舞道。

孟細舞沒有回答,她只是笑了,笑得很幸福。

「我很羨慕姐姐。」梁柔兒微微一笑,笑里夾著一股落寞。孟細舞發現了這股落寞,什麼時候開始,素來樂活得沒心沒肺的柔兒也有這樣的表情了?孟細舞抿著唇,看著梁柔兒,伸手替她拂去頭上的落花,良久才道︰「柔兒為什麼會這樣覺得,柔兒可是素來不羨慕任何人。」

「可是我羨慕姐姐。」梁柔兒倒在孟細舞懷中,孟細舞看不到她的眼,就沒發現她眼里除了落寞,還多了份憂傷。她羨慕,羨慕細舞姐姐可以每日都守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羨慕細舞姐姐可以那樣默默地去愛。因為這些都是她辦不到的,回來之後她已有很久沒見到謝留崖了,以前的每次見面都是謝留崖找上她的,只要他來李府總會找她。現在她想見他,卻不能去找他,她一個李府的丫頭該以什麼樣的理由去找江城二公子?

「羨慕我什麼?」孟細舞輕言細語地問道。

「我羨慕姐姐可以守著自己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柔兒有喜歡的人了,是留崖二公子麼?」梁柔兒接觸最多的男人,除了李紹梵,便是謝留崖。柔兒斷不會喜歡上二少爺李紹梵的,倒是謝留崖每次都愛招惹柔兒。從上次晚宴他丟下眾人追柔兒而去,到帶柔兒去尋醫,那麼明顯的事情,孟細舞當然看得出來。

梁柔兒在孟細舞懷中翻了個身子,答非所問道︰「姐姐,你有想過大少爺是否會喜歡上你嗎?」。

「當然想過。」她當然想過,她希望李慕凡能喜歡上她,並且只喜歡她一個。但孟細舞知道這是奢望,所以只要能守在他身邊,她就滿足了。「只要柔兒願意,也可以守在喜歡的人身邊。」

「我也想這樣,可我太貪心,想要的太多。」她想和謝留崖在一起,想讓謝留崖也喜歡她,就像她心里喜歡他一般,並且只喜歡她。她同樣知道這是奢望,可是她還是期盼著,謝留崖說過會對他負責,她相信他。但是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很正常的,他的負責或許只是給她一個妾的名分,梁柔兒從未奢望要做江城二公子的夫人,但她卻想做謝留崖唯一的妻子。愛,有時狹隘到容不下一粒沙子,如果謝留崖不是江城的二公子而是一介平民,那該多好!

昨日還稀稀落落掛著的紫藤花,今日已無了蹤影,只余一片殘花鋪了一地。梁柔兒一個人坐在地上,今日只有她一個人,一個人看著滿地的落花。她從來就不是傷感的人,從前的她看到這滿地的落花絕不會生出今日這般莫名而憂傷的情緒。

謝留崖的出現沖淡了這股情緒,梁柔兒不由的欣喜。多日未見,謝留崖似乎憔悴了很多,他坐到梁柔兒身邊,輕輕地把她摟住,什麼話也沒說。梁柔兒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謝留崖。

良久謝留崖才開口輕輕喚了聲︰「柔兒。」

「我在。」梁柔兒道。

謝留崖覺得這樣的對話似曾相識——「阿諾。」「我在。」

「柔兒,還記得小時候我們第一次遇見的那個冬天嗎?」。謝留崖的目光停在不遠處的一株曇花樹上。

小時候?冬天?她第一次見到謝留崖是兩年前的夏天,不是在小時候也不是在冬天。梁柔兒正疑惑間,謝留崖接著道︰「在那個冬天,我失去了母親,遇見了你。」

是有那麼一個冬天,梁柔兒遇見了阿諾,那天阿諾失去了母親哭成了一個淚人。謝留崖是阿諾,阿諾就是謝留崖。這樣的認知讓梁柔兒又驚又喜,原來阿諾一直都在她身邊,她伸出雙臂緊緊的抱住謝留崖,淡淡的伽蘭香縈繞鼻尖。梁柔兒的眼中已是星星點點,原來她喜歡上的人是阿諾,阿諾——她兒時唯一的朋友。當爺爺女乃女乃離開後,在遇到細舞姐姐之前,阿諾是她在這世上唯一惦記的人。

「柔兒,我大哥生病了,很重的病,我怕他也會像母親一樣離開我。」謝留崖也將梁柔兒緊緊地抱住,似怕梁柔兒也會離開他一般。

梁柔兒沒有出聲,只緊緊地抱住謝留崖,謝留崖接著道︰「在我的記憶里,母親很溫柔,大哥很像母親。母親很慈愛,可她的身體不好,一年四季總是倚在榻上,所以大哥小的時候便已很懂事,從不讓母親與父親擔心,並且把我這個弟弟照顧得很好。」

謝留岩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以前梁柔兒喜歡謝留岩勝過謝留崖,那樣溫柔的一個人能不讓人喜歡嗎?他到底生了什麼病,重到讓謝留崖如此擔心,梁柔兒也不由擔心起來︰「留岩公子到底得了什麼病?」

謝留崖的眉頭不由皺在了一起︰「與其說那是病,不如說是詛咒。」大哥在母親月復中便遭受了的詛咒,與母親一同遭受的詛咒。正是因為這個詛咒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正是因為這個詛咒,母親不顧羸弱的身體硬是要生下一個他,因為他的哥哥——謝留岩遲早會因為這個詛咒隨母親而去。大哥的身體在他去峨眉的時候一落千丈,所以父親叫他速回,然後告知了這些他從來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一直以為下任江城城主必然是大哥,但未想到事實竟是這樣的。他的大哥,最親最疼他的大哥這些年來盡心盡力打理府中事宜,原來只是為他這個弟弟鋪好一條康莊大道。

「詛咒?」

「是的,詛咒,蛟神的詛咒。」謝留崖的目光仍停留在那株曇花樹上,但他卻仿佛看到了沉風湖,以及那條棲于湖底的蛟龍。沒人見過那條蛟龍,但滇國的子民深信它的存在。它從滇國成立之初便存在,並且一直守護著那片土地。滇國有個習俗,每十年,在二十歲以下的少女中遴選一次奉赤,被選中的少女將作為奉赤被送入息風林,用自己的鮮血侍奉蛟龍——他們的神。懷著大哥的母親誤闖息風林,以江城城主夫人的身份,這樣的身份為那片土地以及它的子民所憎恨。

「蛟神?」梁柔兒驚異道,原來真有這樣的生物存在。

「就是那條一直守在沉風湖的蛟龍。」謝留崖喃喃道。

「沉風湖!」梁柔兒驚道,「雲苓不是去那里了嗎,她會不會有事?」

「她不是第一次去,不會有事,她只是一名采藥的人,對那片土地沒有任何威脅,相反她也不會受到威脅。」江城府的存在對滇國來說是威脅,作為江城城主的夫人、兒子的他們也是滇國的威脅。

「那就好,她可是為了我才去沉風湖的呢。」梁柔兒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氣,可看到謝留崖那焦慮的樣子,那口氣又被吞了回去。梁柔兒不由的伸出手欲撫平謝留崖緊皺的眉,抱著謝留崖的手剛欲抬起,便被壓了回去。謝留崖的一句︰「不要離開我。」便讓她無法動彈,兩人就那樣相偎著,久久未有言語。

「柔兒,嫁給我好不好?」這些日子謝留崖很想她,卻見不到她。

謝留崖這突然一問把梁柔兒驚到差點跳起來,梁柔兒一把推開他,瞪大了雙眼道︰「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謝留崖遮掩道,「我該回去了。」然後逃也般的離開了。

梁柔兒就那樣站著,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直到謝留崖走遠,她才沖著他的背影大吼︰「謝留崖,你王八蛋!」

他是喜歡自己的,不然他不會說出那句要她嫁給他,可是當她問他在說什麼的時候,他回避了。謝留崖不得不回避,回避自己的心,大哥的病讓他不再單純的是江城二公子了。

他本以為自己的一生最大的包袱便是,頂著江城二公子的名頭,雖是如此,他仍可以娶梁柔兒為妻,不是妾而是妻,唯一的妻。但現在他不能如此毫無顧慮了,因為他將成為下任江城城主。城主夫人怎可以是卑賤的婢女,可謝留崖愛的就是婢女梁柔兒,也只想娶婢女梁柔兒。

梁柔兒是喜歡謝留崖的,她老早就承認了自己的心,就算他不是阿諾,她還是喜歡他,況且他就是阿諾。當阿諾與謝留崖在梁柔兒腦中重疊的時候,她才發現謝留崖對自己來說是那麼重要的人。

晨霧很濃,濃到完全淹沒了連接江城南北的石橋。梁柔兒走在石橋上,整個人都籠罩在霧中。

「江城府」三個燙金大字下,是兩扇緊閉的朱漆大門,門旁立著兩名銀甲侍衛。梁柔兒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走到這里,現在她又再次鼓足勇氣走向那兩名侍衛,開口道︰「大哥,我想找謝留崖。」

左邊的那名侍衛看起來脾氣很好,他打量著眼前一身丫鬟裝扮的梁柔兒道︰「姑娘是要找二公子嗎?」。

梁柔兒以為自己踫到了好人,忙點頭道︰「是的。」

誰知那侍衛立馬變臉厲聲道︰「二公子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嗎!哪里來的野丫頭滾……」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右邊那名冷臉侍衛制止了。冷臉侍衛的話跟他的臉一樣冷,他只說了兩個字︰「閉嘴。」左邊的那個侍衛便不敢再吱聲。

梁柔兒立馬湊到冷臉侍衛跟前,滿臉期望道︰「大哥可以幫我通報一聲嗎?就說是梁柔兒找。」

冷臉侍衛瞥了一眼梁柔兒,惜字如金道︰「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冷臉侍衛不答,梁柔兒接著問。最後冷臉侍衛實在受不了梁柔兒的聒噪,直接挑槍把她扔了出去。

梁柔兒毫無防備,被摔得齜牙咧嘴,揉著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又走到冷臉侍衛面前。剛想罵人的她,听得左邊那名侍衛在偷笑,立馬轉過身一巴掌甩到左邊那侍衛臉上︰「讓你笑!」

那侍衛挨此一巴掌,愣了一會兒,竟忘了還手,他也沒功夫還手,因為又一巴掌接踵而至︰「讓你罵我臭丫頭!」梁柔兒的速度很快,快到甩了人家兩巴掌後立馬又退得遠遠的。冷臉侍衛仍是面無表情的站著,對梁柔兒的行為也未制止。若是他願意,他完全可以再一次把梁柔兒扔出去,可他沒有,因為他也不喜歡自己對面那新來的家伙。

梁柔兒把氣全發在左邊那侍衛身上,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冷臉侍衛的對手,可左邊這個侍衛就完全不是她的對手了。再說是那侍衛冒犯她在先,竟罵她野丫頭!

左邊的那名受了梁柔兒兩巴掌的侍衛剛想發作,朱漆大門由里緩緩打開,走出一對言笑晏晏的男女。那女子的很美,一身水藍衣衫,舉手投足間完全就是一副標準的大家閨秀模樣。男子高挑而俊朗,穿的也是一身裁剪得當的藍色衣衫,他是江城二公子謝留崖。昨日還萬分憔悴的他,今日已精神萬分,正對身旁的女子淺言輕語。梁柔兒從那女子看向謝留崖的目光里,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她不認識那女子,于是她直接走到謝留崖面前,指著那女子道︰「她是誰?」

謝留崖沒想到今天一出門就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他看不到梁柔兒頭發睫毛上已蒸發掉的露珠,但卻發現了她的衣角被露水微微染濕。「來了多久了,怎麼不進來找我?」

「我問你她是誰!」

梁柔兒那不依不撓的一副吃錯的模樣,惹得謝留崖寵溺一笑︰「她是蘇冉蘇姑娘。」謝留崖拉過梁柔兒,也向蘇冉介紹了梁柔兒。

剛才挨巴掌的那名侍衛此時已經石化了,那丫頭竟敢如此無禮地對二公子說話,二公子的態度竟是縱容!他才剛來江城府做事沒幾天,不會因此被踢掉吧!

冷臉侍衛的表情沒有變,仍是那張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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