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封喉 第二十章 白事

作者 ︰

還有一個多月便是江城府與蘇府結親的好日子,新娘子須得在吉日前一個月守在春閨之中,所以蘇冉離開了。

蘇冉歸家已半月,她在等與她一同離開江城卻未一同歸來的倚翠,倚翠回來了,並帶回了她想听到的消息——謝留岩死了。倚翠辦事她素來放心,所以她沒有多問什麼,她只要謝留岩在婚期之前去見閻王。

倚翠也的確值得她放心,因為沒人懷疑謝留岩的死另有他因。雖然李慕凡懷疑過,因為謝留岩的死與附子中毒致死的表現太像,但當謝錦廷把當年自己夫人的癥狀告之之後,他猶疑了——他為謝留岩開的方里沒有附子,細查謝留岩的藥物飲食,還有口腔,也沒有發現任何服用附子的痕跡。

謝留崖再次收到飛鴿傳書時,他與梁柔兒正在趕往峨眉的路上,因為雲苓回峨眉了。當那只特殊訓練出來的黑色鴿子停在他肩上時,他猛地勒住了急行的馬車。馬車急急停下,驚醒了車內淺眠的梁柔兒,她掀簾而出,只見得謝留崖微躬的後背。她看不到謝留崖的臉,但從他微顫的雙肩和垂下的頭,她感覺得到他在忍耐。梁柔兒有些擔心地問道︰「怎麼了,留崖?」

謝留崖沒有回答,梁柔兒就走了過去,坐到他身邊,謝留崖便緊緊地將她抱住。梁柔兒感受到從謝留崖顫抖的身體傳來的害怕與悲傷,不由更擔心了︰「到底怎麼了?」

「柔兒,對不起,我現在必須得回去,你可以一個人去峨眉嗎?」。謝留崖的下巴緊緊地壓在梁柔兒頭上,聲音低沉道。

「不可以,你回我也回,我的病不著急。」梁柔兒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不然謝留崖不會這樣,她不想一個人去,也不想他一個人回。

黑夜下,白色的燈籠,白色的幔布,整個江城府都沉浸在白色的悲傷中,上演著一幕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哀喪。

漆黑的書房里,謝錦廷一個人靜靜地坐著,他的心是痛苦而哀傷的。謝錦廷的痛苦,不單為謝留岩的死,還為謝留岩死去的母親——莊兮衣。謝錦廷這一生只負過一個人,那便是他的妻子兮衣。他娶她只為利用她,兮衣知道,因為這場婚姻本就不單純。但兮衣卻單純地去愛了,就算知道謝錦廷只是在利用她,兮衣仍愛他,愛那個把她傷得體無完膚的男子,愛到不惜背叛族人而受到蛟神的詛咒。

兒子的離開,讓謝錦廷想起了兮衣的離開,這一切都是他害的,他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妻兒。黑暗中的謝錦廷反復念叨著兮衣的名字,可兮衣永遠也听不到了,她更不會知道,那個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早已愛上了她。就算謝錦廷的心是冰做的,也已被她融化了。但冰的余溫還是那麼冰冷,所以兮衣至死還是一個人痴傻地在愛著。

梁柔兒也愛謝留崖,她被攔在了江城府外,但她沒走。她就那麼站在江城府外,天黑了,門口侍衛換班了,她還在那兒站著,因為她只想在這個時候離謝留崖近一些。

白幔被晚風拂起,一聚一散,謝留崖披著素衣,一動不動地守在靈前。垂下的雙眸無了焦距,就那麼呆呆地,轉也不轉。不知是幾個時辰過去了,他還是保持著一開始跪坐著的姿勢。馮謹看不下去了,剛欲起身,才發現自己差點站不起來了,他也跪了很久了。

「主子,你先休息一下吧。」馮謹心疼自家主子,他知道大公子對主子來說不單是兄長,主子可以說是被大公子照顧大的。

謝留崖沒有反應,仍是跪坐著,一動也未動。當得知大哥病逝的消息時,他第一反應便是這不是真的,他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他走的時候大哥明明還是好好的,氣色精神大有好轉,可為什麼他離開沒幾日就這樣了?他風一樣的趕了回來,馬不停蹄,當看到那白色的燈籠、白色的幔布,眼就那樣紅了。他走入那片白色之中,就那樣無力地跌坐于地,跌坐在大哥的靈位前,淚便無聲地落下。

淚干人木,他麻木地被人披上素衣,麻木地承受了父親的一巴掌,臉不覺得疼。他不該未經父親允許就離開江城,現在,大哥離開了,而他連大哥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他現在只想陪著大哥。

馮謹不再說話,悄悄地退了下去,他知道主子現在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守著大公子。

門口的侍衛再次換班了,梁柔兒仍在原地站著,她知道謝留崖這一夜都會守著留岩公子,她便也守一夜。

輕輕的推開門,看著在冷夜里站了不知多久的梁柔兒,馮謹只得嘆氣搖頭——兩個都是一樣倔的人。他知道自己勸不了自家主子,也勸不了眼前的這個主,于是他索性替取來一披風給梁柔兒御寒。

「謝謝。」梁柔兒的鼻音有些重,「你家主子還好嗎?」。她本不該問,都是因為她,才害得留崖未能見到留岩公子最後一面,但是她還是問了。

馮謹听得梁柔兒鼻有些塞,應是受涼了,于是道︰「主子並不知道柔兒姑娘在外面,如果柔兒姑娘不好好的話,那主子會更不好。」

「可是我想守著他,不讓他知道就好。」梁柔兒的眼里有懇求,她不想讓謝留崖擔心,也不想離開。

「我知道了。」馮謹不會告訴謝留崖,不是因為梁柔兒的懇求,也不是因為謝錦廷的不允許,而是現在不適合說這些。

微亮的天灰蒙蒙的,守門的兩個侍衛終于等到了卯時的換班,兩人俱打著哈欠,準備回屋好好睡一覺。梁柔兒沒有哈欠,因為她的頭有些暈,可她還不想離開,但她不得不離開,因為天亮了,她不能讓留崖發現她在這里守了一夜。

梁柔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自己床上的,她一躺下便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身上汗涔涔的。床旁有個人正溫柔地替她擦著額上的汗,梁柔兒啞啞開口︰「姐姐,我渴。」

孟細舞忙倒來一杯水,扶起梁柔兒並喂她喝下,滿臉關切道︰「柔兒,你怎麼了?要不是大少爺清晨出診踫到你,你怕是要暈倒在大街上了。」孟細舞知道謝留崖是昨日趕回江城的,她本以為柔兒應是和他一起才沒回府,可照現在的情形看來,似乎不是她想的那樣。

喝了水雖好多了,可是梁柔兒仍是很倦怠,倦怠來連說話都是一件很費力的事兒,但她不想讓孟細舞擔心︰「可能是回來的路上受了寒。」

孟細舞自然地將‘回來的路上’當做謝留崖帶著梁柔兒趕回來的路上。她也不能怪謝留崖不懂照顧人,因為在這種情況下,誰都顧不了那麼多,只會一心往家里趕。

孟細舞也不再多說什麼,只對床上的梁柔兒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給你熬藥。」

本就是小病,所以一付藥下去,沒隔幾個時辰,梁柔兒的病便去了,可她還是沒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孟細舞端來飯菜,見她這般模樣,也知道她是為何,她正因謝留崖難過而難過著。

「吃些東西吧。」孟細舞把飯菜端到梁柔兒跟前。

梁柔兒很听話的拿起筷子吃起來,剛吃幾口,便沒了胃口,她抬起頭向孟細舞道︰「姐姐,我想出去。」

看著梁柔兒微凹的雙眼,孟細舞不由地心疼。

梁柔兒出來了,不但出了李府,還進了江城府。她跟在李紹梵的身後,看著周圍白色的燈籠,白色的幔布,那樣刺眼的白色。上次她進得這里的時候,留岩公子還與她說過笑,而現在這里沒有人會有心情說笑。

李紹梵發現跟在他後面的梁柔兒像換了個人般,出奇的安靜,他今日是來看謝留崖的,受兄長的拜托順便帶上了梁柔兒。他與謝留岩沒什麼交情,他來江城府不為悼念故人,只為探望友人。

在管家親自通報後,李紹梵與梁柔兒被帶到了謝錦廷的書房外。

管家剛欲開口通報,卻被屋里傳來的怒吼打斷。

「大哥今晨才出殯,你就要我娶本該是他的妻,你這是什麼父親!」謝留崖怒道。

「放肆!」謝錦廷亦怒,緊接著便是「啪」的一聲。梁柔兒的心一驚,手不由地撫上了自己的面頰,仿佛謝錦廷那一巴掌不單打在了謝留崖臉上,還打在了她臉上。

「我不管你到底想做什麼,總之,我就是不會娶蘇冉!」謝留崖說完,砰的一腳把門從里踹倒,一身怒氣地走了出來。然後他看到了李紹梵身後的梁柔兒,他直接把所有人都當成透明人,拉著梁柔兒的手便走。

謝留崖的手抓得很緊,梁柔兒的手腕很痛,可她沒吱聲,因為握著她手的那個人是謝留崖,就算痛,她也甘願。謝留崖把她帶到了他們小時候常去的那個山坡,這個季節已不是草長鶯飛,而是傾山滿翠。可兩人的心都沒在這風景上,他們就那樣靜靜地坐著,雖沒說話,卻懂對方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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