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的由來有很多種,傷害是最為多見的緣由。花羽恨眼前的這個男子,可李紹梵卻從未傷害過她,但與李紹梵長得一模一樣的李慕梵卻傷害過她的姐姐——緋羽,抑或叫成魚。
而花羽不過是認錯了人,雖然她知道有李紹梵這麼一個人的存在,但她卻分不清誰是誰,因為她從未見過他們本人。
梁柔兒不知道為什花羽的眼里會有恨,也不知道李紹梵為何如此警惕地將她護在身後。的確,梁柔兒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比如她不知道,此時,謝留崖正和蘇冉在一起。
蘇冉,本不該再出現在江城府,因為謝留岩已經不在了,她與謝留岩的婚約也已不在了。但她還是出現了,出現在她原本該出現的日子,因為今天本是她與謝留岩成親的日子。
六月初八,宜嫁娶。但謝留崖卻在祭祀,祭祀他的大哥。斑竹林的西邊的小丘下,蘇冉垂著頭,一副哀傷的模樣,墓碑前的香燭已燃盡,而她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因為謝留崖仍站在墓前,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們已在這兒站了很久了,久到蘇冉的腳都酸痛了,所以沉默多時的她說話了,還是那般哀傷的模樣︰「二公子,大公子走的時候可有受苦?」
謝留崖沒有回答,要他怎麼回答呢?他連大哥最後一面都未見到,但他知道大哥一定是痛苦的,身苦,心亦苦。所以他只能說︰「我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他為此亦是身心俱苦。
蘇冉默默地垂下了頭,眼里似乎盈滿了淚花,她知道,謝留岩走的時候一定是痛苦的,窒息的痛苦,誰人能忍受?她緩緩地蹲下,輕撫著墓碑,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是的,她對不起謝留岩!
看著眼前的這個本該在今日成為自己嫂子的女人,謝留崖覺著她或許是喜歡大哥的吧。
但謝留崖的想法錯了,蘇冉的淚是真的,可那也只是因為愧疚,愧疚而已,她從來就未喜歡過謝留岩。她喜歡的是他,而他卻不知道。
蘇冉從未親手殺過人,但這卻不是她第一次殺人,可她卻是第一次愧疚,因為死的人是謝留岩——謝留崖的哥哥。在見到謝留崖因為謝留岩的死竟是如此悲痛時,她竟然有些害怕,她怕有一天謝留崖知道了真相,知道他大哥的死與她有關。
她伏在墓碑上,嚶嚶啜泣著。謝留崖在她身側,蹲來,遞上一張錦帕︰「為何要說對不起?」
蘇冉輕拭淚珠,言語稍哽︰「因為,我本來會成為他的妻子,與他相伴一生,而今他長眠地下,我卻不能陪他。」
這話讓謝留崖的心微微觸動,他想起了柔兒,他不能讓柔兒先他而去,他今生絕不與她陰陽相隔!
可生死由天不由人,梁柔兒此時便命懸一線。那一線掌握在公輸孑珞的手里。
紅衣那般惹眼,俊顏亦是那般吸人,可紅袖下縴長有力的手指卻扼著他人的咽喉。梁柔兒沒了氣力,整個人軟軟地倚在公輸孑珞懷中,脖子亦在公輸孑珞的手中。只要公輸孑珞那只手一用力,那她便可以永遠地癱軟下去。
剛才還是敵對的李紹梵和花羽已是同一戰線,因為主宰著梁柔兒性命的公輸孑珞,成了他們共同的敵人。
梁柔兒如一被抽干了氣的皮球,連說話都很費力氣︰「為什麼抓我?」剛才她本站在李紹梵身後,可突然一股風來,她便失了氣力,落在了公輸孑珞手上。可她不知道公輸孑珞此舉為何,要知道,她只在竹塢見過一次公輸孑珞,而且她並未得罪過他。
公輸孑珞揚起他那招牌邪笑︰「沒有為什麼。」
「放開她!」難得初次見面,李紹梵和花羽就能如此異口同聲。
公輸孑珞用他那縴長的食指輕撫著梁柔兒的脖子,像個孩子般道︰「我偏不放。」話里竟有撒嬌的味道。
李紹梵知道自己不是公輸孑珞的對手,可是他不能不管梁柔兒。因為梁柔兒不單是他李府上的人,更是謝留崖的人。所以他一個風履便到公輸孑珞跟前,正要出招,公輸孑珞身形一晃便不見了。
就算公輸孑珞不是人,梁柔兒卻是,所以哪能說不見就不見的。他不過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抱著梁柔兒從窗戶飛了出去,這速度快到樓上所有人都未看清。
而樓外,大街上的人都看清了,因為從天而降的那團火紅是那般惹眼。當樓上的人听到大街上人們的驚呼時,那團火紅早已不見。
公輸孑珞懷中的梁柔兒就像一個人偶般,動也不能動。但人偶不能說話,梁柔兒卻能。梁柔兒對公輸孑珞沒有懼怕,所以她的話說得很輕松︰「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對于梁柔兒的輕松,公輸孑珞沒有驚訝,似乎梁柔兒的這種反應在他看來很正常。所以他也用很輕松的口氣回答道︰「到了,你就知道了。」就像和朋友聊天般。
梁柔兒怎麼也想不到公輸孑珞會帶她來竹塢,而且雲苓還在這里。難道是雲苓讓公輸孑珞把她擄來的?可從雲苓在看到,從天而降的公輸孑珞和她時那驚訝的表情,看來不像。
而公輸孑珞將她如物品般展示給雲苓看時說的那句︰「補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更讓梁柔兒肯定這與雲苓無關。她還以為這個紅衣妖怪擄走她是為什麼呢,原來是要把她當禮物送給雲苓。
不忙!禮物?她一個獨立的人,就連在李府做奴婢也沒簽賣身契的,怎麼可以成為任人送來送去的物品!
「說誰是禮物呢?」就算沒啥力氣,但這是有關尊嚴的問題,所以梁柔兒使勁把這句話吼了出來。
公輸孑珞無視梁柔兒言語的反抗,撫著她的腦袋,邪笑道︰「當然是說你啦。」
「到底是怎麼回事?」沒弄明白的雲苓開口了。
見雲苓詢問,梁柔兒立馬眼巴巴地望著她,可憐兮兮,有氣無力道︰「雲苓,救我,我是被這紅衣妖怪強擄來的。」
公輸孑珞毫不在意梁柔兒那聲‘紅衣妖怪’,臉上仍是喜慶又邪氣的笑︰「我不過是想送份禮物給你,你不是沒治好這丫頭的病嗎,這不給你送來,再試試。」說著就一把將梁柔兒推到了雲苓身上,然後一晃便沒了影。
喝醉了的人會變得很沉,因為他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了。梁柔兒沒喝酒,也沒喝醉,但她渾身無力,所以扶著她的雲苓萬分吃力。
好不容易把梁柔兒扶到床上,取來解藥,把公輸孑珞施在梁柔兒身上的蘊行散解掉。雲苓忙關切地向梁柔兒問道︰「好些了嗎?」。
梁柔兒仍有些無力,但她已經能動了,所以她對雲苓很是感激︰「謝謝你。」
「不用謝,該是我跟你說對不起。」見梁柔兒疑惑,雲苓接著道︰「我沒能治好你的病,現在又因我的緣故讓你受驚又受苦。」
雲苓這麼一說,梁柔兒有些傷感,又有些羞赧︰「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你不用說對不起,今天的事也不是你的錯。」她怎麼能怪雲苓呢,就算雲苓給過她希望,但從昨夜起這個希望瞬間化為絕望,這或許就是她的命。
梁柔兒知道雲苓是個好人,更是個好大夫,所以她不想讓雲苓自責。再說了,她現在還好好的,大不了每月痛一次。人說痛苦的意義便是讓人知道自己還活著,所以她寧願每月痛一次,因為她想活著。
不想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梁柔兒忙轉移話題,問雲苓︰「你不是離開了嗎?」。
那日雲苓的確是離開了,只不過是離開了竹塢,而沒離開江城,待梁柔兒與謝留崖離開竹塢後,她便回來了。因為,如今,除了斑竹林的竹塢,雲苓無處可留。峨眉,她不想回。沉風湖,她不能去。
雲苓不想回峨眉,因為那里有歲炎,她不想面對的歲炎。雲苓最想去沉風湖,因為那里有胥莊,她最想見的胥莊。
三日前,她回到竹塢,公輸孑珞已在院子里恭候多時。公輸孑珞,胥莊唯一的朋友,告訴她一件事,一件讓她心疼又難過的事——胥莊受傷了。這傷是因為她,因為她想要‘活血石’來醫治梁柔兒。
胥莊找不到活血石,但他的心血與活血石有著同樣的作用,所以他剖開了自己的心,因為這是雲苓想要的。作為醫者,雲苓不想梁柔兒死。作為女子,雲苓更不想自己愛的人受傷。可胥莊還是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所以公輸孑珞帶他送藥。而胥莊則需三月靜養,打擾不得,況且,沉風湖底又有誰能去打擾呢?
梁柔兒本想轉移話題,不去談那些不開心的事,卻不想,這轉移後的話題卻觸及了雲苓的傷心事。她看得出雲苓黯淡的眸光里滿是心事,雖然她臉上掛著笑意回答她︰「離開後又回來了。」
和雲苓聊著聊著,聊到了吃得多,梁柔兒這才想起,這都未時了,吃得多怕是餓慘了,她得回去了。她的體力已經恢復,雲苓將她從斑竹林送出後,她立馬往回奔去。可急迫的心遇上路痴的腦,然後梁柔兒便走錯了方向。
她本該往東走,卻朝西行,待她發現自己走錯了路,正要掉頭往回走時,卻頓住了步子。因為她看到了三個人,三個她認識的人——謝留崖、蘇冉、馮謹。
謝留崖小心翼翼地扶著蘇冉上了馬車,這一幕讓梁柔兒很是不爽,特別是謝留崖對蘇冉那般關切地模樣,貌似謝留崖從來沒扶過她。梁柔兒可見不得,她一定得讓蘇冉知道,謝留崖可是她的,也得讓謝留崖知道,既然有了她,就不能再外面拈花惹草!所以這個時候她必須出現,然而她剛欲開口、舉步欲行,卻被人從後捂住了嘴,拖入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