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琳瑯說罷起身就走,花氏略略一愣神,猛醒,喚道︰「慢著!」
謝琳瑯回轉身來︰「二娘有何吩咐?」
花氏不過是本能一喚,對著謝琳瑯笑吟吟仿佛天真浪漫的臉,又是一陣恍惚,想要阻攔,卻一時找不著阻攔的由頭。文字首發
瞧她愣神,一旁的花姥姥趕緊道︰「哎喲我說大姑娘,瞧你這急的,大太太病得可不輕,大夫瞧了說不可見風不可見光的,要緊著養,二太太也是怕你這莽莽撞撞的進去瞧,沖撞著反而不好,你可別想歪了去。」
謝琳瑯哦了聲,略帶訝然︰「想歪?姥姥以為我想什麼了?」
花姥姥張張嘴,訕然一笑︰「沒,也就這一說,總之,二太太也是為了大太太好嘛,老身瞧著,姑娘還是過兩日緩和些,再見不遲嘛!」
謝琳瑯聞言沉吟,面上多了一分哀戚幾分惶然︰「大娘這是什麼病竟然這麼些日子都不見好?可憐我和大娘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她好歹拉拔著我成人,我這做女兒的卻沒一日盡過孝道,委實沒面目為人子女,既然如此,我這就去庵堂里去絞了發便是,拼著吃齋念佛一輩子,也要讓大太太恢復康健!」
說罷再一次扭頭就走,慌得雲嬤嬤與小翠一把左右拉住她,噗通跪下急道︰「姑娘你切不可如此啊,好歹瞧著老奴份上行行好,莫要這麼糟踐身子骨,要不然你讓二位夫人和早去的老爺可怎麼安生那,嗚嗚嗚!」
謝琳瑯不听,一徑要走,順手拔了自個的發簪將一頭的秀發披散了下來,瞧她如此,雲嬤嬤更是嚎啕大哭椎胸頓足的,小翠不敢大聲嚷嚷,也是啼哭不已。
這麼一鬧騰,花氏頓時頭大,沒想著今日謝琳瑯不和她鬧,卻是這般自賤了起來。
這麼鬧將起來,若真是讓謝府的大姑娘去當姑子,那不是讓外頭人笑話死?
她狠狠瞪了眼花姥姥,後者也是一臉措手不及,滿臉的尷尬。
眼瞅著哭聲震天越發的鬧,花氏實在沒法子,道︰「哎喲姑女乃女乃,這是怎麼說的,大姑娘寬寬心,別理這老虔婆子亂說話,你這個沒把門的賊婆子,沒的在姑娘面前亂嚼舌頭,還不快和姑娘道歉去!」
花姥姥趕緊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嘴上,一邊道︰「都是老婆子嘴賤,三不著兩的亂說話,讓姑娘多心了,老奴在這里頭給姑娘賠不是,姑娘且寬心,大太太沒事,真沒事!」
謝琳瑯哭得抽抽噎噎得道︰「我不信,沒事怎麼不讓我見一見,定然是不好的,又怕我瞧著不好,也是我做女兒的沒用,什麼忙也幫不上,我知道姥姥和二娘是好心,既然我幫不上,那就讓我去做個姑子給太太盡盡孝吧!」
一邊哭一邊執意要去,雲嬤嬤和小翠又是一陣勸,一陣拉扯,嚎得驚天動地的。
花姥姥一旁眼見謝琳瑯越說越來勁,更是沒轍,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一會又只泛白,手腳都是急得沒處放。
花氏一個頭兩個大,真正是後悔讓謝琳瑯留下來,這下馬威沒瞧見成效,卻把自個給鬧得沒趣,還罵不出口去。
眼瞅著鬧得不像話,屋子里還跪著的媽媽婆子時不時抬頭瞧一眼,低頭互相看,指不定這件事回頭被傳成什麼樣子,她不由得一陣心煩,道︰「好了好了大姑娘這是做什麼,沒有人攔著你不讓見,不過是怕擾了姐姐的清靜,若是你執意要見,那便去吧!」
謝琳瑯這才收了淚,紅著一雙兔子眼盈盈下拜︰「多謝二娘!」領著嬤嬤和丫頭就要過去。
花氏皺了會眉,拿眼示意花姥姥︰「姥姥,還不快陪著姑娘去見人,萬一姐姐有什麼不舒服的,你也好盡快來報我!」
花姥姥慌不迭應了聲,快步追上謝琳瑯一行︰「姑娘您慢著些,老奴陪您!」
謝琳瑯瞧著跟上來的花姥姥,倒也沒說什麼,反倒是客氣的點了下頭︰「有勞嬤嬤辛苦了。」
許是謝琳瑯剛才那一通哭鬧挺埋淘人的,花姥姥這會子也沒敢擺什麼大譜,生怕又把這祖宗要死要活的勁頭給招來,訕訕一笑,盡陪著小心走在一旁,反正只要她在一旁看著圓乎,不至于一會出什麼岔子就好,這祖宗要看人就看唄,一個小丫頭,也不怕真看出什麼來。
一路穿過左右廊道,從西廂來到東廂,便是一片素淨。
和花氏那一處的熱鬧比起來,這邊一正兩偏的起居稍顯簡潔,院前竹籬繞牆,載著幾株蘭香汀草,芙蓉牡丹,門口掛著厚實的錦繡松鶴紋帷簾,早有人得了報,侯在門口,見著人來,便打起了簾子來。
內廳外室鋪著厚厚的圖案花紋茵毯,屋子里的門窗皆用綢厚的紫絨帷帳遮得密不透風,外頭雖然天光正亮,里面卻是暗沉如夜,燈火熒煌處,正面堂上掛著一幅謝劌正身影圖,著絳紅團蟒衣犀帶,虎皮校椅側身捋須,手持長槊,榮光矍鑠,威儀赫赫,是條丈八挺直的鐵骨英雄漢子。
兩側丹青書畫,草字峻凜,記憶里乃是謝劌之手筆,畫前供案上一株香默默燃著,銅質香爐因長年燃點而有些暗沉,爐內香灰層層疊疊。
謝琳瑯瞟了眼畫像,低頭轉過右手,入了內室,便是有股子與外不同的甜香濃郁的氣息撲面而來。
正首一張黑漆鏤金的象牙屏風側立一旁,半攏著一張圍屏鏤金透雕紫檀木大床,頭頂垂著紫綃帳,床前設著剔紅小幾,幾上有一銅爐小鼎,香靄沉檀,霧氣氤氳,濃郁的甜香味正是從那一處飄散開來。
旁的櫥櫃妝台都是一色的黑漆雕金的紫檀木,深沉貴氣,除了頭頂這一張紫綃帳,旁的物件倒也不算是特別的貴重。
謝琳瑯知道這一頂紫綃帳乃是盧氏娘家帶過來的,雖輕薄如霧,卻凝寒擋風,夏涼冬暖,最是難得紫氣東來之意,便是京城皇家,也是少有。
花氏一屋子瞧著奢靡滿目,卻抵不上這里沉郁貴重,所以花姥姥入了內,眼中依舊少不了幾分艷羨。
只是又堆疊起十二分的諂媚,對著歪在床榻上舉著個煙筒子正吞雲吐霧的人打了個千道︰「大太太,您瞧是誰過來看您了?」
那歪在床榻上的人身上蓋著紫金色龍腦薄被,靠著紫金靠枕,瞧不出身形,不過露在外的一張臉消瘦蒼黃,二十**的年歲,卻有些枯老,顴骨凸出,半眯著眼沒精打采的由著身旁一個小丫頭給自己送一口煙,吸了口,這才有了幾分氣力,聞听睜開眼瞧了過來,渾濁的眼珠里,沒什麼光彩。
謝琳瑯一步上前噗通跪下,語帶哽咽喚道︰「不孝女兒給太太請安來了,太太身子可利爽些了?」
盧氏神情呆滯,有些茫然的看了會,淡漠的臉上突然顯出幾絲紅暈,抖著手探過來,一旁的丫頭趕緊上來扶住,倚著她,盧氏顫悠悠的拗起身來,道︰「是小囡啊,快,快過來讓娘瞧瞧!」
謝琳瑯一下子撲過去,抱住盧氏嚎啕大哭了起來。
也不知是想起了前一世里自個早去了的親娘,亦或是身體里謝琳瑯自己的情緒,此刻這淚,可是一時止不住的流。
盧氏身子單薄消瘦,有一股子甜香夾雜著濃濃的苦藥味,被謝琳瑯一抱,也是一臉哀戚︰「我苦命的囡呀,為娘對不起你,對不起老爺呀!」
一旁的雲嬤嬤亦是止不住的抹淚。
花姥姥在一旁趕緊勸道︰「哎唷這是怎麼說的,都是一個屋檐下住著,太太姑娘快歇歇淚,都好好兒的,哭壞了身子可不好,我說大太太,大夫說您七情淤滯,內火郁結,當順心理氣,好生調養,萬不可再傷懷動情,不然好不容易調理回來的身子骨,怕是又白費力了。」
又勸謝琳瑯︰「大姑娘孝順,可也不能這麼勞心傷肺的,哭壞了嗓子眼不說,沒得讓太太也傷身,頭幾日好不容易用老參給吊著幾分精力出來,又哭沒了可就不好了。」
好說歹說,把母女兩個拉開來,又使眼色讓丫鬟趕緊去沏茶倒水挪凳子,扶著謝琳瑯在繡墩上坐了,捧上來一盞紅棗生姜桂仁茶來︰「姑娘坐著好生說話,也省得太太勞神。」
盧氏的病大夫瞧著總說不能見風,得靜養,沒日夜的拘在屋子里,連個晝夜變化都不知道,原先的謝琳瑯和她其實算不得太親近,一來是盧氏接連的打擊精力不濟,二來是謝琳瑯太小不懂如何安撫,久而久之母女倆便有些生疏,後來有了病,盧氏懶怠出屋,謝琳瑯盡孝過幾回,終究堅持不久,脾氣又不好,幾回逼著母親趕花氏母女出門,盧氏不允,生了嫌隙,後來花氏干脆以姑娘身子虛,怕過了病氣不讓她去見,謝琳瑯覺得母親和自己不在一條心上,也不願意見,便成了如今,都快一年了,母女倆還沒見著過面。
許久不見,盧氏對謝琳瑯的突然出現甚是激動,到底是自個親閨女,平日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沒想到,乍一見,又牽腸掛肚起來。
扶著身子坐起來,謝琳瑯見著趕緊搶著又去攙扶,拉過枕頭被褥給墊著,問︰「太太這般靠著可還舒服?」
盧氏露出一點笑意來︰「乖,我家琳哥兒懂事了!」
一旁雲嬤嬤笑著插嘴︰「可不是,如今大姑娘可比以往懂事多了呢,這幾日常說要到太太跟前孝順,又怕太太會嫌棄,老奴就多了嘴勸她好歹是親娘,有心就好,太太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嫌棄,這才敢過來給您請安,只是二太太怕姑娘又攪擾您歇息一直沒肯放行,這會子總算是允了,卻還不放心讓姥姥跟著過來,花姥姥你瞧,你家主子這回該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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