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說什麼也要大兒子休妻再娶,只不過寧氏嫁進來一直賢惠貞靜,衛老太君倒是很喜歡這個知書達禮的兒媳,一直舍不得,居中調停,倒是讓寧氏好歹又生了第二胎,便是如今的衛霜。文字首發
只是寧氏不受公公喜歡,又家中給指的幾個姬妾身份來歷一個個都不比她娘家低,故而一直受盡了委屈,大概是心緒不好,又生養後沒調養好,寧氏生下衛霜沒多久,便早早的病疫了。
這下老國公倒是高興了,沒出孝,就給衛國公又定了一戶門當戶對的人家續弦,便是如今的姜月華,姜家是並州大族,同是北方一派,又有父親在京中做著左散騎常侍,一個娘舅在外做著一州知州,家世顯赫,又得老太公的賞識,在宅子里便自然高人一等去了。
她入門第二年,就生了一個兒子,這樣一來,衛霜的身份便顯得格外尷尬,至于他是不是生病才離開的衛府,這誰也說不準,反正八年前,衛霜七八歲的時候,便不在衛府里,謝懷成說到這里,哼笑了一聲,道︰「我看衛家老太公也是個糊涂的,天不可有二主,便是一個家,怎麼能有兩位嫡妻,又讓後一個壓過前一個去,誰家要是來這麼一個,不出事才怪,我瞧見過那個叫衛霜的小子,那可不是個在深宅大院里頭養得出的小子,眼神跟頭狼似的,沒經過什麼風霜的,一個不及舞象的孩子,哪來那麼大煞氣,有這麼個嫡子在房里頭,我看他們衛家,可難消停了。」
秦氏思量了下見過的那個男孩,點頭道︰「妾身也是頭一回見著哪家的嫡子嫡孫有那麼重戾氣的,瞧著讓人心驚肉跳,像跟誰都有仇似的,好生嚇人。」
謝懷成一哂︰「你們婦道人家就是膽小,雖然說這孩子戾氣是重了些,不過我看衛國公倒是個運氣的,衛霜別看還小,聖上可是很賞識他,若是他能好好兒待這個兒子,靠著這個嫡子倒是反而能出息,他們北邊的,紈褲不少,真養出好種的,怕是少得很,成日斗雞走馬的,也難怪……」謝懷成說到此,卻又打住,微微搖了下頭。
秦氏自然明白,這涉及到了朝廷的事,她也不多問,只又把話題拉回來︰「那老爺,您看,他們家老太君把這個丫頭塞咱們家來,究竟又是為什麼?」
謝懷成垂眸道︰「衛霜雖然在今上面前得寵,奈何他那個老子吧,也有些學老國公,不怎麼待見這個兒子,我看這小子也未必當他這父親如何,父子倆仇視成這樣,嘿嘿……」他搖搖頭,又道︰「你說那丫頭很得老太君賞識麼?」
「妾身看著像。」
謝懷成嘿嘿又是一笑︰「這可就有趣了,夫人便是只管留著好了,又不是咱們家的熱鬧,你好生招待便是。」
秦氏訥訥應了,這才又起身來道︰「既如此,老爺只管好生歇息吧,妾身讓蘭姨娘來服侍老爺。」
謝懷成一拉她道︰「好端端怎麼又讓別人來,你小日子不是過了?今日就同我在一起歇了吧,巴巴又去找什麼別人。」
秦氏推了推他,卻是站起身來往外走︰「妾身多日沒伺候老爺,還是喚老爺用慣的吧。」
謝懷成眯著眼瞧著她出去,撇了下嘴。
又再說謝琳瑯處,一日下來也甚是辛苦,回到住處甚不多言,面上有些沉寂,伺候慣了她的鷯瑤和喜鵲一旁瞧著便覺與往日不同,漫無聲息的侍候了姑娘盥洗更衣,松散了厚重的高髻,換上寬松的家常衣衫。
看看姑娘面色還算平和,喜鵲小聲問道︰「姑娘,是不是累著了?還是有什麼不快的?沈神醫交代說,您這病,最忌憂思內熾,容易反復,要是有什麼不妥的,說與奴婢們听可不可以?」
謝琳瑯歪在榻上,若有所思,聞言道︰「不知這位沈神醫,老爺究竟是哪里請來的?」
喜鵲鷯瑤互相看了眼,均是搖搖頭︰「姑娘覺得有什麼不妥?」
「只是往日沒听過這麼一號人,想有這般高超的醫術,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可以,倒該請來府上好生叩謝。」
喜鵲微笑道︰「這倒也是呢,听說這位先生好大的威風,姑娘若是想謝恩,合該跟夫人說說,請人來家重謝一回。」
鷯瑤撞了撞她,嗤笑了聲︰「死丫頭自己個想著再見一面,倒想攛掇姑娘,老爺可說了,神醫不輕易請得來的,人也不輕易入府的,收起你那點小心思吧。」
喜鵲努努嘴不以為然︰「莫不是你不想再見一見,姑娘,你可別不信,那神醫長得可俊了呢。」
鷯瑤白了她一眼不以為然︰「不過就是個娘的,大男人長這般細皮女敕肉的,有什麼好看的,我才不稀罕看呢,姑娘,你可別听這丫頭亂說,那神醫妖里妖氣的,您還是不見的好。」
謝琳瑯看二人斗嘴,倒也新鮮︰「不過是個看病的,也值當你倆個斗嘴。」
喜鵲深以為然︰「姑娘,您可別小瞧那位,如今京城里多少人在傳這位神醫呢,沒有他看不得的病,只看他樂不樂意罷了,連老爺見著他都要客客氣氣,你見著咱們老爺見誰那麼客氣過?要說姑娘您就是有福氣,神醫可甚少給嬌客看病的呢,上一回四皇子家的良娣董氏小月,秋妃出面請,神醫都沒有過去看呢,只說不看婦科,不肯誤人性命,如今老爺去請,卻一請就來,還幾味藥除了病氣去,可不是姑娘您的福氣?」
謝琳瑯哦了一聲,端過掐絲金盞來抿了一口玫瑰木樨香茶,舌尖里頭繞著苦味,漫不經心又問道︰「你們幾個可知道,我二妹妹什麼時候認得了衛府上的人的?」
二婢有些意外,沉吟了會,鷯瑤才道︰「姑娘說得可是那位跟咱府上同宗的謝姑娘?」
看謝琳瑯默認,她道︰「這事,婢子倒也真不清楚,二姑娘平素不怎麼和咱們說話,她院子里的也沒和咱們交情深的,只前些日子姑娘病著,太太帶了二姑娘出去應酬了幾回宴局,這回姑娘的及笄禮上,她就推舉了那位瑤姑娘來做幫手,夫人原本是不同意的,只不過後來衛老太君送了封信過來,太太才同意了的。」
喜鵲一旁插嘴道︰「姑娘您是不是覺著有些不妥啊?」
謝琳瑯低頭抿著茶沒吱聲,凝視著手中金色的茶盞里飄蕩著的幾縷深色花瓣,淡黃色的茶水清亮里氤氳飄蕩著幾縷小小的木樨花蕊,盈香撲鼻。
她閉了閉眼,前塵往事像是一道道驚雷,在腦子里晃過,然後凝成了遠去的咆哮,留著余音,縈繞在了深邃的地方。
香茶的霧氣中,仿佛飄蕩著幾張面孔,即熟悉,又陌生。
謝琳瑤的,衛霜的,沈天放的,甚至有秋浣,翠翹,以及雲嬤嬤的。
知道謝琳瑤出現那一刻,她才明明白白清楚意識到,謝琳瑯的身份過往並不是她的一場夢,只如今,卻又恍若是一場夢。
她只是不明白,六年里究竟發生了什麼,如今自己成了謝文蘭還是個謎團,謝玉成倒是依舊成了衛霜。
只要想著還有四年,四年後衛家的下場,她便不寒而栗,就是不明白,為何,他還是置他的誓言不顧,終究回到了京城,莫不是這條命運的走向,不可更替?亦無法更改?
她做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笑話不成?
不!她突然將手里的茶一砸桌面,倒是將倆個丫頭嚇了一跳︰「主子,您,這是怎麼了?」
謝琳瑯道︰「鷯瑤,你和容媽使個法子,別做的太明顯,讓她想法子安排幾個你說得上話的過去二妹妹院子里服侍兩位姑娘去,有了什麼動靜,都來報告一聲。」
鷯瑤有些意外︰「怎麼?姑娘?您莫不是不放心那位謝小姐?」
何止是不放心,如今最大的劣勢便是昏了這五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措手不及,只想到謝琳瑤如今那張若有所思的笑臉,再不是當初那般喜怒形于色的小女孩了,這樣的深沉,絕不是什麼好事,而她也十分的憂心,五年前鄆州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一個好好的謝府,毀于大火?
那些鮮活過的人呢,真的都不在了?緣何老天爺卻讓她依舊活下來?
她謝琳瑯從不喜歡怨天尤人,只如今若旁人也就罷了,可是衛霜身邊跟著個謝琳瑤,她無論如何也放不下,漫說她辛苦維護的一個孩子,憑什麼要這麼和自己形同陌路?
她謝琳瑯不做輕易放棄的事。
站起了身來,推開稜紋隔扇的窗戶,屋外靜悄悄的夜色,披瀝著暗花遙香,一樹的梨花雪,被銀鉤如月的亮色,反襯出幽藍的潔白,與之隔花相對的,卻有一株碩大的鳳凰木,如華蓋一般鋪陳,鮮紅色的花朵在黑暗中變得有些暗紅,卻又鮮艷欲滴。
「我只是不放心我那二妹妹,她太女敕,太傲,也太沖動,只怕容易被人利用。」可如今謝琳瑤打著衛家老太君的傘,客坐在府邸里,用什麼樣的手段,趕她走,都是一種對衛老太君的挑釁,如今除了暗中盯著,委實也使不出旁的手段來。
只不過她看過那雙眼,越發的和花氏一樣,那里面有隱忍的**,如同這蓬勃的鳳凰花,鮮紅而極具侵蝕力,只是她比花氏更鮮活,更具威脅性。
一陣風,簌簌刮過,芬芳如雪落的梨花,飄飄灑灑了一地,只那鮮紅的花瓣,卻穩如泰山般的安坐于樹梢,不動分毫。
謝琳瑯眯了眯眼︰「去把那紅花摘些來,我要做個香囊。」
便是風刮不落,雨打不下,她就不能用旁的手段?世上總有那一個法子來,能讓這份絕艷,不壓過旁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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