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琳瑯聞言微微抖了下眉毛,口中無意道︰「哦?太太也覺著瑤姑娘和那位大公子有舊交?只是不知道,他家究竟是個什麼意思要讓人住在我們府上?卻又要咱們帶人家姑娘去宮里頭,莫非是要咱們家的什麼名義?」
秦氏道︰「你這麼想?」她沉吟了下,道︰「她們家老太君莫不是打咱們家什麼主意?」
謝琳瑯淡淡道︰「說起來,這位倒也是和咱們謝家有些個干系的,便是想要讓她在咱們這借個什麼光去,也不是不可能。文字首發」
秦氏微微皺眉︰「這老太君倒是打的好算盤,送了這麼一個孤女過來,又是咱們家連宗的人家,卻是不好拒絕,若是只為了和咱們家攀扯交情,也不必用這麼一個大活人那?真正是猜不透要來做什麼的。」
謝琳瑯道︰「她來做什麼都不要緊,只太太若是覺著人還行,倒也沒什麼要緊的,不過多一口吃飯的罷了。」
秦氏聞言坐起身,倒是把謝琳瑯手里那塊糕點接過去小小啄了口,在嘴里頭嘗了嘗︰「人嘛,一時倒也瞧著行事氣度,可不比誰家的差一些,只不過,一個丫頭片子,見誰都笑得這般韻致,卻是太過,小小年歲就這般看不透去,可就有些個不妥當了。」
謝琳瑯拿話有意無意試探了秦氏對謝琳瑤的態度,如今听了這話,便明白秦氏對她態度,顯見得謝琳瑤瞞得過旁人,卻並沒有把秦氏糊弄過去,正是因為她如今好的有些個過了,秦氏未必喜歡一個心機深沉的女孩子。
見母親如此態度,謝琳瑯便道︰「太太既然如此,還讓她和二妹妹住一起麼?二妹妹那性子,只怕……」
謝琳瑯話說半句,秦氏早就明白,扔下半塊糕點道︰「別提你妹妹,真正是個不成器的,瞧她今日做的好事,一會子還要替她擦去,她不替我分憂,便只會來添堵!」一想到謝懷成今日的大火,秦氏就覺得頭疼,好端端這幾日謝懷成因著謝琳瑯的痊愈而對她有所愧疚,這里頭有多少是因為關乎女兒日後聯姻的利益不說,只謝懷成好聲氣,終究是她行事方便的好處,如今又平白被攪了七分去,益發怨恨謝文梅的蠢行。
便道︰「你得空也替我好好管教著她些,別由著她成日只會干蠢事,丟了我的面子倒也罷了,丟了謝家的面子去,她這小姐的好日子也長不了幾日去,怎麼就這麼的不開竅!」
謝琳瑯默然,謝家和所有大家族一樣,門面最是看重,嫡子女固然風光,可要維系一家的臉面,卻也需要付出代價,秦氏不喜二女兒,固然是因為她長得不夠大氣,上不得台面,更多的是因為謝文蘭行事總不夠聰明,在外頭討不得光彩來。
只秦氏身為謝家主母,很多事要顧及,當初嫡子謝文俊出仕早,秦氏可以多出幾分心力來親自教養謝文蘭,耳濡目染的多些,也就讓謝琳瑯見識廣,後來的謝文梅一來秦氏本來希望是個兒子,卻意外早產,生出來又是個女兒,又為她落下了腰疼的毛病,只心里就不太喜歡,日後又沒功夫細教,忽略至今,直到謝文蘭出了事,才想到還有個女兒,想帶著替自己長臉,卻是一次次失望。
前世謝文蘭一慣風光,其實也很少關注這個妹妹,只如今她少了幾分對外頭的關注,倒把目光收回來了些,謝文蘭和謝琳瑤不同,是她的親妹妹,到底從小看著長大,還是有些感情在的,何況她也不希望好端端一個妹子被謝琳瑤攛掇成仇,只如今瞧秦氏口氣,謝文梅大概是讓她失望頗多,竟然是想拋下不管的,她有心想讓秦氏多關注下謝文梅,卻不想秦氏只讓她管教些,並不在意她會如何。
心中琢磨,斟酌措辭道︰「我乃長姐,管教本就是本分,只有道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妹妹若是被旁人攛掇著再行了什麼蠢事,丟了的還是咱們家臉面,太太既然看那位瑤姑娘不是個善茬,咱們也該防著些好,要不然,就像今日這樣的事,總也是防不勝防的。」
秦氏看她道︰「兒啊,你說這話,某不是指今日這事,和那個姑娘有關?」
謝琳瑯輕輕搖了下頭︰「這個女兒可不好說,只今日女兒原本是可以早些去攔著妹妹的,卻在門口遇上了瑤姑娘,多說了會子話,才如此晚到了一步的。」
秦氏不說話,歪著身子模了模套在保養良好的手指頭上青玉瓖金戒指,謝琳瑯也不出聲,只默默在一旁打著扇子陪坐著。
沉默許久後,秦氏才道︰「到底是衛老太君親自交待過來的人,咱總不好委屈著人家,改明日讓人挪個單獨的院子來讓人住著,總和二姑娘擠著也不是個事。」
謝琳瑯淡淡一笑,伸手將茶盞捧起來遞過去︰「太太思慮周詳呢,女兒也是這麼覺著,只人這麼沒名沒分的客坐在家里,到底不是個事,既然要去太後宮里頭,要不女兒得空問問,衛家是個什麼意思?太太有空也和老爺說說,過幾日哥哥總要來家,總不好老是讓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平白住在宅里,若是萬一有個好歹唐突了人家,也不好和人老太君交待不是?」
秦氏閉著眼假寐,過了會才道︰「過幾日宮里來接人,你便同瑤姑娘一起去玩玩吧,若是能讓衛家的人把人接回去,那是最好的。」
不說母女兩個在屋里頭如何思慮,那頭謝文梅被人架著回了屋子,幾個婆子客氣對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謝文梅道︰「姑娘好生歇息,太太吩咐您這幾日就在屋子里,得空多做做繡活,無事不需要出去了,便是晨晚的定省,也都免了,姑娘且歇息吧。」
說罷,也不多言,只關了院門揚長而去。
謝文梅半張臉火辣辣疼,滿肚子委屈無處發泄,身旁的婆子丫鬟見太太發火罰了姑娘禁閉,都不敢來撩撥,只躲在一旁沒人敢來勸慰,就由著她一個人戚戚哭了半宿,又是捶床又是跺腳,就是不見人理睬。
半日方才過來一人,絞了帕子遞過來溫言道︰「好妹妹哭也哭夠了吧,且把臉擦一擦,我讓廚房拿兩只熟雞蛋來給你滾一滾,仔細明日眼皮子腫了見不得人去。」
謝文梅听得是謝琳瑤,卻不搭理,只一味嚶嚶哭泣,抽抽搭搭的那一張濕透的帕子徒勞無功的抹著。
謝琳瑤一旁瞧著只撇了下嘴角,浮起了一絲嘲諷的笑︰「妹妹這般傷懷,到頭來只會苦了自個的身子,這里頭又沒個旁人,哭死了去,也是沒哪個會來理睬的,這世上慣都是踩高捧低,誰又會理一個不得勢的主子?」
謝文梅捂著鼻子甕聲甕氣道︰「姐姐也來埋淘我了不是?我知道你們都只會笑話我。」
謝琳瑤笑笑坐下,拉過她手來,拿帕子給她掖眼皮,口中道︰「你我都是半斤八兩的,便是因為如此,我才同你說實話,話實了不好听,你若是不願意听就算了,可是我也尋不著什麼人來說話罷了,難得與妹妹投緣,便是你嫌棄,我也和你說上幾句。」
她見謝文梅只抽搭搭的卻不反對,便繼續道︰「妹妹別子瞧著我有什麼風光,便是如今我傍著衛家,也只是靠著對他們家大公子一點恩情在,又慣能討了老太君歡心,旁的不說,單只為了讓老太君喜歡,我每日便須三更天就起來早早兒過去候著請安,晚上老人家覺短睡不著,我便是再困,也要給老太君讀書說笑話陪著到子夜,不論雨打風吹的,衛家不像你們家,人少事也簡單,他一大家子人哪一個心思少了去,妹妹日後是要嫁人的,少不得嫁過去也要做這種事,便是在這里受了這麼點小氣就受不住,日後還能如何?妹妹你說是吧。」
謝文梅少有人這般和她說這些,听著極是覺得有理,少不得覺著這位姐妹真正是至交于自己,又听著有些個不落忍︰「莫不是姐姐這麼說,我還不覺著,難道我要得人喜歡,還就得這般辛苦?我瞧我姐姐可沒那麼辛苦。」
謝琳瑤冷冷一笑︰「妹妹今日還瞧不出,一家子總有些孰輕孰重的,你能和她比麼?便是在衛家,也是有誰得寵誰不得寵,只看你有什麼手段的。」
謝文梅听得一頭霧水︰「姐姐這話我就不懂了,不是你剛才說要吃苦受罪才得了老太君喜歡的?這又說什麼手段?」
謝琳瑯莞爾道︰「妹妹可真是養得福氣,什麼都不需要操心,你可知,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固然是一句,便是還有那另一句,」她眯著眼細細盯住謝文梅,如同一只狩著了獵物的小獸,目光閃爍精芒四溢︰「說句俗的話,死道友不死貧道,那並蒂的花兒好看,卻終究及不上獨枝的招搖,你說是不是?」
謝文梅听得心有所動,只一時不明白的很,倒是收了啜泣,沉下臉來細細玩味,謝琳瑤瞧她在哪里用心琢磨,便也不再打攪,只將那帕子往沐盆里頭一拋,悄無聲息的退了出來,斂了門來到了廊下,冷著臉對那守在外頭瑟瑟發抖的小丫頭道︰「你家姑娘睡了,這會子不需要伺候,下去吧。」
那丫頭如蒙大赦,一溜煙的跑沒了影。
只謝琳瑤單獨立在廊檐之下,日頭微斜,燥熱卻還不曾散去,走道院子里悄無聲息的沒有任何人來往,一絲絲風都不曾來,便是屋檐下掛著的一直鸚鵡也懨懨收著毛,耷拉腦袋垂喪不已。
她卻揚起一顆尖細的下巴,將蒼白的臉對著金紅的日頭,目光隨著那日,浸潤出一抹血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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