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這一路上,大家都很安靜,楚玥璃只顧摟著映雪往前飛掠,而跟在身後的那三個人也都保持了沉默,誰都沒有再提起剛才在赤瀆王宮內的事情,至于有關季芊筱的問題,更是下意識的在楚玥璃面前回避,不敢提起絲毫。
雖然他們的流玥公子現在看起來似乎已經恢復了正常,可天知道他心里到底是真的平靜了,還是尚且有著一只凶獸在瘋狂咆哮。況且無論如何,在他的面前談論將他拋棄了的母親,怎麼看都不是一件作為朋友能隨便做的事情。
腳尖在屋頂輕點,繼續朝前方的黑暗中飛掠而去,而白芍在這個過程中,忍不住的最後一次回頭看了眼身後的赤瀆王宮。
沒人看到她回頭張望的剎那,眼中是怎樣的光彩沉浮,閃爍不定。
「小芍,怎麼了?」
楚玥軒側頭問她,卻只見她搖搖頭表示沒事,在又一屋頂上一借力,頓時就「咻」的竄到了前面。
見此,楚玥軒不禁有些狐疑的眨了眨眼,便沒有再多想的加速跟了上去,反倒是旁邊游魂狀態的風吟,若有所思的看了白芍一眼。
以他多年來對他們家小勺姑娘的了解,這事恐怕……
前方就是他們暫時歇腳的地方,在他們出現的時候,那里早有安邑等候多時,一見他們的目模樣就不由得首先大吃了一驚,忙側身讓開,待得五人進入屋內,他又左右張望,見沒有什麼異常之後,才也跟著進了屋。
關門,轉身,看著眼前這五個渾身都充斥著血腥味的大人,安邑有些暈眩,喃喃說道︰「剛才發覺到赤瀆王宮那邊有些響動,我便想到了肯定是主子闖了進去,可是……可是你們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難道竟是跑去那里大肆殺戮了一番不成?」
楚玥軒整個人都癱軟在了椅子上面,聞言朝安邑揮了揮手,說道︰「何止是大肆殺戮了一番啊,我們可是殺得赤瀆王都不得不乖乖放我們離開。」
「……」
安邑仰頭,目光迷離中竟似有幾分向往之色。
然後他再次轉頭看向主子,卻見主子輕斂著神色,似乎對什麼都沒什麼反應,旁邊,王妃輕聲說道︰「去拿幾身干淨的衣服過來,還有,讓大家都小心點,我們可能很快就要面臨大軍的征討了。」
先前在王宮里面,呼延絡舸畢竟沒有想到楚玥璃竟會出現在那里。所以即便是季芊筱不知怎麼的給他報了信,也是匆忙之中,哪里可能準備充分?更何況當時只有兩個人,是個正常人都會覺得幾百王宮侍衛足夠將兩人亂刀分尸了。
可接下去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呼延絡舸定會在城里甚至是從城外調集人馬,若能將楚玥璃的命留在這里,那即便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況且,楚玥璃還是唯一能救他與季芊筱的兒子的人。
盡管目前還不知道他有多在意季芊筱和呼延博文,但從季芊筱所居住的宮殿,也能大概的看出,似乎也算得上的寵冠後宮。
想到季芊筱,映雪不由得抬頭看向楚玥璃,他從停止殺戮開始一直到現在,始終很安靜很平靜,可她又豈會察覺不到他的異常?
安邑忙領了命令退出去,雖不知道具體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從剛才赤瀆王宮里傳出來的響動,以及主子他們身上的痕跡就能大概的猜測出定是戰況非常的激烈。
至于主子為什麼突然就跑到了赤瀆的王宮里面去,那就不是他所需要操心好奇的事情了。
他很快就將王妃的意思傳達了下去,然後找出了王妃和白姑娘的兩個包裹,再找了另外三身衣服送回到那屋里,順帶的,還拿了些傷藥。
將身上染血的衣裳全部褪下,在這寒冷的空氣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一只手突然伸過來,輕輕的貼在了她的身上,為她擦拭著身子。
「璃?」她不動,任他安靜的為她將身上的血跡都擦拭干淨,在有些傷痕處格外的輕柔。
他不語,神情仔細又專注,不帶絲毫的曖昧旖旎。
洗干淨又抹了傷藥,他繼續動手為她將干淨的衣服一件件穿上身,攏了發,然後俯身,輕輕的吻上了她的額頭,她的鼻子,她的臉頰,她的唇。
她能感覺到他現在很傷心,那被拼命壓抑著的凶獸正在同樣拼命的撕咬著他,而他,在一點點的親吻她,輕軟、溫柔,如若至寶。
如此的,讓她心疼。
伸手環上他的腰,用力的抱緊,然而他卻突然放開了她,輕聲說著︰「髒。」
映雪不由心中一緊,環在他腰上的手越發的用力,整個人都貼進了他的懷里,搖頭說道︰「沒關系,大不了再換一身衣服。」
「雪兒……」
「我想抱抱你,璃。」
他僵了下,然後緩緩伸出手,用力的把她抱緊,並將腦袋深深的埋進了她的發絲里。
外面廳內,楚玥軒正站在門口朝里張望,喃喃說著︰「七哥和七嫂怎麼還不出來?莫不是在做什麼少兒不宜的事情?嗯,也對,七哥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時候呢。」
側頭,卻見另兩人都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風吟果著上身坐在凳子上,白芍站在旁邊仔細的幫他上藥,怎麼看都是一副和諧溫馨的模樣啊。
世子爺不禁有些微微的吃醋了,剛才小芍給他上藥的時候可沒這麼溫柔,還故意的弄疼了他的傷口呢。
哼,哼哼!
風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又馬上輕飄飄的將視線轉移,依舊坐在那兒嵬然不動,並側頭對白芍說道︰「小芍,你的傷。」
楚玥軒一下就豎起了耳朵,瞪大了眼,這家伙想要干什麼?難道竟還想要親自為小芍上藥不成?
他當即「咻」的一下竄到了白芍的身旁,努力湊近以彰顯他的存在感,然而白芍依然瞥都不瞥他一眼,仔細的將風吟身上的傷口全部都上好藥之後,又隨手拿過來放在旁邊的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
到這個時候,她才說道︰「我沒受什麼傷,自己就能處理。」
「小芍……」
楚玥軒頓時一急,他可是親眼看到她身上好多處被亂刀開了口子,怎麼會沒受什麼傷?
白芍看他一眼,忽而微微笑了起來,說道︰「看在你剛才替我擋了不少攻擊的份上,你來幫我清理下傷口,好不好?」
「好好!」世子爺當即眼楮大亮,哪里還會有不願意的理由?看那表情,便是一臉的賤賤,定是在想些不怎麼好的事情。
正在穿衣的風吟忽然勾了下嘴角,幾乎同時,白芍也伸出了手,一巴掌就拍在了楚玥軒的腦袋上。
「小芍,你進來,我給你清理下傷口。」
映雪的聲音從內室傳來,房門打開,一身整潔的楚玥璃從里面走了出來,渾身都散發著血腥味和藥味混合在一起的奇怪味道,就連兩只手,都被層層疊疊的紗布纏繞包括了起來。
與方才相比,他的神色似乎又平和了些,只是眼中偶爾閃過的光芒,顯得異常凌然冰冷。
楚玥軒看著他,風吟也在看著他,似乎是在等著他說些什麼。
然而他還沒開口,門外突然一陣腳步聲響起,然後安邑從外面走了進來,說道︰「主子,外面突然出現了大量的兵馬,正在挨家挨戶的搜查,而城門那邊也多了許多的守衛,將四扇城門全部都給封閉了。」
這是想要將他們給堵在城內,再慢慢的圍殺呢!
不過听到這話,楚玥軒只是皺了下眉,風吟更是連半點神色變化都沒有,而是繼續看著楚玥璃。
楚玥璃眼神微動,問道︰「城門守衛情況如何?在城內搜查的兵力如何?是怎樣的安排,現在已經搜查到哪里了?」
「四個城門大概每個城門口都有一萬兵馬,城內的搜查情況,兄弟們正在打探中,還不是很清楚,但距離這里最近的,已經到了大概一里外,恐怕馬上就會搜到這里了。」
楚玥璃略微沉吟,側頭透過窗戶看向赤瀆王宮的方向,隨後對安邑說道︰「讓人全部都先回來。」
「主子?」
「不用多問,你只管他們先回來就是。」他轉頭看向風吟,道︰「麻煩你了。」
風吟輕點了點頭,然後自顧自的飄蕩出去,不知道干什麼去了。
安邑一臉不解,楚玥軒也滿臉狐疑,楚玥璃卻走到窗前抬頭眺望著遠處赤瀆王宮的方向,喃喃說道︰「如果沒有預計錯誤的話,只怕接下去在赤瀆王城里的大宛人全部都會遭殃,我們這樣子出現在人前,太危險了。」
「七哥,那怎麼辦才好?這赤瀆人長得可是跟我們不一樣。」
「風吟會有辦法的。」他轉頭看向安邑,說道,「快去!讓所有人全部盡快回來,被讓人發現了。」
「是!」
安邑再次轉身離開,內室的房門也被打開,映雪和白芍從里面走了出來。
「呼延絡舸開始搜城了嗎?」
她輕聲問著,語氣中神色間卻沒有絲毫疑問,顯然是早就已經預料到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楚玥軒在旁邊說道︰「就算風公子能給我們大家全部都易容裝扮,可我們身上的傷卻也是極大的破綻,到時候被抓走再用水在臉上那麼一抹,就什麼都露餡了。我覺得還不如趁早趕緊找機會離開這里。」
「四方城門全部都加派了兵馬,嚴密防守,如此能輕易的就讓我們離開?接下去迎接我們的可不會只是像剛才那樣被幾百侍衛圍攻的小打小鬧,而是成千上萬的敵人。」
楚玥璃背著手站在那兒,從他們這里看過去,只能看到一個背影,他此刻臉上的神情究竟如何,卻是怎麼也看不到。
而听了他的話,楚玥軒也是微微一愣,卻依然擔憂的說道︰「即便如此,我們又能躲到哪里去?而一旦被發現,迎接我們的同樣的千軍萬馬,或許比直接闖城門還要更危險。」
「不用躲。」楚玥璃淡淡的說道。
「什麼?」世子爺一陣暈眩,幾乎要懷疑是自己听錯了。
白芍走到他旁邊,輕聲說道︰「赤瀆人大都好勇斗狠,隨便什麼時候受些傷那是最正常不過的,就算當真懷疑到我們的傷勢,但他們要找的應該是大宛人,而不是赤瀆人,或者別的部落國家的人。」
楚玥軒還想說什麼,白芍卻輕輕一眼橫了過來,又說道︰「你以為當初雪兒那平庸的容貌是怎麼來的?要知道她可是曾經落了水後,還在野外奔波多日,但都沒有將臉上的易容化掉絲毫哦。」
一呆,下意識看向映雪,他確實記得七嫂當初那普通到認進人堆里就再找不出來的容貌,那麼的自然沒有絲毫修飾過的痕跡,若不是事實就擺在眼楮,誰會相信她這麼多年來其實都掩蓋了真容,那張找不出任何修飾痕跡的臉,其實是假的?
可一看小芍姑娘對那風吟自信滿滿的模樣,世子爺還是忍不住冒起了酸泡泡。
話說,那風吟跟他家小芍姑娘到底是什麼關系呀?還有,七哥七嫂他們跟小芍又具體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下屬?不像。朋友?好像也不大像。只是唯一能看出的,就是他們關系非常親密,就比如剛才,那風吟竟毫無顧忌的在小芍面前月兌了衣服,而小芍也渾不在意的給他清理傷口又上藥的。
一個個酸泡泡「咕嚕嚕」的從心里往了上冒,終于忍不住輕聲問道︰「小芍,你跟那風公子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哦,還青梅竹馬呀。
世子爺微微嘟嘴,酸溜溜的想著。
白芍也不禁轉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馬上轉回頭去,再不理會他。
映雪看著那站在窗口的背影,眉宇間有一絲淡淡的憂慮,反應過來前,她就已走到他身邊,握住了那纏滿紗布的手。
他一頓,然後反手握住,而這個時候,剛幽幽飄出去的風吟也幽幽的飄了回來,不過與出去時相比,此時手上多了些不知有何作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