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商人義報,是在別國經商的本國商人無條件給本國的情報,陰符則是以特殊符號或文字分別書寫在幾支竹簡上,分幾次送達目的地,或一發一至,或幾發一至,這樣就算路上被他人截獲,也無法讀取其中信息。
冷澈與冷浩熟知這些用于音符的特殊符號與文字,即便不用對注也可直接讀懂其中內容,此刻冷澈拿著冷浩遞給的竹簡,看著上面簡單的幾個字,眼神驟然沉了下去,將三支竹簡緊緊捏在掌心。
三國分夷,正在謀劃。
冷澈沒有說話,也沒有向沈綠衣行告退禮,只是看了冷浩一眼,冷浩微微頷首,兩人便邁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
溫柔側過頭,用眼角的余光觀測沈綠衣的神情,只見她眸子里浮上了淡淡的憂愁,不似作假。
不知這沈綠衣,可會是如太後姜芙蓉一般的女人?
今日,冷澈沒有入往常一般前來接溫柔一道回府,溫柔不想與沈綠衣多坐,便支了個理由離開了,正尋思要不要去問問冷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便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小安子。
「奴才見過白王妃。」小安子恭敬地俯身,「白王爺著奴才前來請白王妃,請白王妃隨奴才來。」
「那便有勞安公公帶路了。」小安子是王上的人,冷澈信得過,溫柔自然便信得過,既然小安子說是冷澈差來請她的,想必便真是如此。
小安子將溫柔引到王上的書房前,溫柔來過此處,記得很清楚,可為何要引她來王上的書房,這讓她有些不解。
「王上與白王爺在里,白王妃請。」小安子叩了叩緊閉的門,而後推開,躬身向溫柔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溫柔微微頷首,跨過了高高的門檻,一進門,未見冷澈身影,唯見站在書房左側寫放山川前的冷浩抬頭看她,而後笑著向她走來︰「嫂嫂來了。」
「臣婦見過王上。」溫柔福身,「不知王上請臣婦前來,可是有事?」
溫柔話音剛落,便听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回身望去,只見冷澈懷里抱滿了卷軸,雙眼正盯著兩手間打開的一張卷軸,抬頭,看見了溫柔。
「阿柔來了?」看到溫柔,冷澈緊蹙的眉心有些舒展,將懷里的卷軸放到了寫放山川旁的台子上,而後用手抹平了寫放山川上的沙子,用手指在上面寫了海、漠、炎三個字,寫完之後望著溫柔,神情嚴肅︰「若這三個國家聯合起來攻打大夷,阿柔認為他們會采取何種攻打方式?」
溫柔震驚,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冷澈書寫的那三個字,再抬眸望向冷澈與冷浩,只見冷澈眸光沉沉,冷浩則是重重嘆了口氣,牽強地笑道︰「嫂嫂兩次為大夷廟堂解圍,今次,商人義報,三國合謀分夷,也想听听嫂嫂有何應對之策。」
三國合謀分夷!?在大夷的新法剛剛推行的時候,就發生此等滅國大事麼!?不是僅僅海國,竟是三國合謀,海漠炎三國,又是覬覦了大夷多久!?
久久,溫柔眼底的震驚歸于平靜,走到了冷澈對面,眼楮緊緊盯著寫放山川台上冷澈所寫的那三個字。
「方才也有斥候密報送來,證實商人義報無誤。」冷浩的臉色有些灰敗,三國分夷,這對如今的大夷來說,無疑是一場滅頂之災,「我與大哥商議了許久,想先听听嫂嫂的對策。」
「三國兵力幾多?戰力如何?可否先與我說說?」三國分夷,必然是結成同盟,既然結成同盟,必然有一國是盟國之首,照她所了解的三國國力來看,為首之國當是海國,「盟國之首可是海國?」
「為首之國正是海國。」冷浩垂在身側的雙手倏地緊握成拳,關節泛白,似在極力忍著心中的恨意,「據斥候來報,今次三國會盟,謀劃分夷,海國出兵十萬,漠國出兵七萬,炎國出兵五萬,戰力,均強與大夷。」
「何時出兵?」
「三國素來無甚往來,此次會盟很是突兀,不知是哪國先行提出這樣的謀劃。」接話的是冷澈,攏在袖子下的雙手如冷浩一般緊緊握成拳,「既然是如此,就算是三國想要發兵,也必須先部署好進兵方式,二十萬兵力雖然龐大,但是三國領兵之將卻是素未謀面,不定會相互齟齬或心生嫌隙,如此,半月之內絕不可發兵大夷。」
「如此說來,大夷便只有半月時日做抵御的準備。」
「正是。」
「大夷要做何防御準備,想必不用溫柔再多說什麼,王爺與王上定也商議出了對策,溫柔想的當與王上王爺想的所差無幾,至于應對之策,」溫柔伸手抹平冷澈寫在寫放山川台上的三個字,素手寫下了幾個字,「在三國出兵之前,或許我們能消弭了這一場滅頂之災也不一定。」
齟齬,嫌隙,這是溫柔在台子上寫下的四個字,冷澈眸光深邃,冷浩則是有些不解。
「嫂嫂此話何解?」
「王爺也說了三國素來無甚往來,那麼便難免會生出嫌隙,若是我們能鑽入這個嫌隙,並利用這個嫌隙,局勢,又當如何?」溫柔望著冷澈深沉的眸子,她知道,他定也是想到了這樣的方法。
「嫂嫂是說——」冷浩眸光一亮。
離間,溫柔又在台子上寫出了兩個字。
「離間計,嫂嫂好才智!我如何沒想到這個辦法!?」壓在冷浩心口的大石似乎瞬間輕了不少,然而卻又微微皺起了眉,「可是自來邦交有大義,使用如此詭道,豈不是要遭世人鄙夷?」
「王上,臣婦所謂的離間,是以悠悠眾口、錢財之力達到的離間,若是朗朗乾坤坦坦蕩蕩,自然就不會在意這流言蜚語,而如果是本身就有嫌隙的存在,不過是將那嫌隙拉大而已,如此,並未有違邦交大道。」風之大陸自古以來的邦交都是坦坦蕩蕩,要打,便是正面交鋒,幾乎從未有什麼背里陰人的事情發生,太後姜芙蓉所做的事,卻是開了污濁邦交大義的先河,而哪一個國家,又沒有這樣能讓人鑽縫隙的污點存在?海國,如今可是這重污點最大的國家。
「這也僅是臣婦之見,至于王上采納與否,王上還是三思為好。」要辦成這樣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的事情,必須還要有一個精明干練的人,才能完成。
「臣妻之計,臣下認為可行。」冷澈沉沉的聲音響起,伸出手指在溫柔的「離間」二字旁又寫下了一個「金」字,「听聞海國的三位大將軍各有特色的嗜好,愛劍,愛異寶,愛美人。」
冷澈說完,靜靜地望著冷浩。
「就算傾我國庫,也要保住大夷!」冷浩一拳砸到了金字上,咬牙切齒道。
爾後,冷浩的眉心蹙得更緊,冷澈也是臉色陰沉。
「就算是傾盡大夷的國庫,又能拿得出多少金銀?」冷浩慢慢松了拳頭,幽幽道。
大夷國庫本就空虛,如今為推行新法,屯集在漕城的所以財富也已動用,若是真要拿出一筆數目龐大的財富,無異于沙里淘細金。
「王上,明日早朝,將斥候密報與眾大人們說了罷。」冷澈望著冷浩松開在台子上的拳頭,淡淡道,「與亡國相比,想必他們也不會再在乎金銀了,其余的,再另尋法子。」
「目下也只能如此了。」冷浩重重嘆了口氣,「大夷真要到了舉國捐財的地步了麼?」
溫柔亦是眉心微蹙,微微一笑道︰「或許,天無絕人之路。」
「希望事實能如嫂嫂所說了。」冷浩牽強一笑。
「阿柔,今日我便不能與你一道回府了,我讓安公公送你回府。」冷澈的眉心倏緊倏舒,讓溫柔的心也跟著倏緊倏舒。
「國事要緊,我自己回府便好。」溫柔想要抬手為冷澈展平眉心,在冷浩面前卻沒有抬起手,向冷浩行了告退禮,冷澈親自送她出去,溫柔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望向冷浩。
「王上,臣婦有一事想說。」
「嫂嫂但說無妨。」
「關于離間之事,還望王上先不要與王後娘娘說,臣婦瞧著娘娘近來心情似是舒朗了些,若是王上與娘娘說了,只怕會讓娘娘擔憂。」溫柔說得極是關心沈綠衣,冷浩則是听著眉梢掛上了舒心的笑意。
「謝謝嫂嫂關心綠兒,我不會讓綠兒擔憂的。」這麼一段時間來溫柔總是日日進宮陪伴沈綠衣,冷浩很是感激,也很高興,他自然舍不得沈綠衣有絲毫的不開心與不快。
「那臣婦先行告退。」溫柔再一次微微福身,與冷澈並排走出了書房。
「阿柔,可是王後有可疑之處?」冷澈不是冷浩,他自然知道溫柔說剛剛那話必有目的所在,可絕不會是關心沈綠衣,因為他看得出她並不喜沈綠衣。
「不是。」溫柔微微搖頭,並未打算告訴冷澈事情,「不過是覺得目下不合時宜罷了。」
「嗯。」冷澈也不多疑,執起了溫柔的手,在掌心握緊,「這些日子或許我不會回府,照顧好自己,王後那兒也暫且不必去了,我自會與王上說。」
「傻木頭,怕甚?還沒有人能吃得了我。」溫柔忍不住笑了,抬手撫上了冷澈的眉心,「有事我會找你的,放心了沒?」
冷澈沉默,卻是緊緊握著溫柔的手不放。
溫柔知道三國分夷的事于他于大夷來說太過沉重,面上不表現,心卻是緊張且害怕的。
「回吧。」久久,冷澈松開了溫柔的手,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才轉身回了書房。
溫柔離開之後,紫王神色匆匆地來到了御書房。
溫柔回到白王府,夙夜在府門外親自迎候。
「王妃,有客找您,正在正廳等候。」夙夜的語氣很是恭敬。
客?能讓夙夜請進府等候的客,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