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魅顏的身體失控倒在地上,同時噴出一口鮮血,引得大家慌張起來。魅顏听見離自己最近的二姐莊美儀怪叫一聲,惱怒地嚷道︰
「哎呀,我的新衣服!這可是姐夫從京城帶來的雪貂毛大氅。」
許是這一口鮮血噴到了莊美儀的大氅上吧。
「二姐,現在天氣這麼暖和,還不到穿貂毛裘衣的季節吧。」五妹牙尖嘴利,素來得理不讓人。
「三妹這是怎麼了?要不要緊?青碧,青碧,你去瞧瞧春菊這小蹄子躲哪里頑去,竟把她主子自己放在園子里,也不在身邊伺候著,太不像話了!」大姐「賢惠」的名聲並不是白來的。
……
莊魅顏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所有的人影都在她的上空盤旋著,一張張美麗的面孔變得模糊而猙獰,忽而變成想吃人的怪獸圍著她不停打轉。
這時,她听到一個恬靜的聲音,溫雅穩重。
「……撐著點啊,要活下去的。」
是的,她要活下去的,活下去!
……
不知過了多久,她混沌的意識漸漸變得清明,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春菊那張滿是淚水的小臉,一雙眼楮哭得像核桃似的紅紅腫腫,嘴角勉強夠出一絲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小姐啊……你可醒了。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如來佛祖,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春菊閉上眼楮,雙手合十,一個勁念佛。
莊魅顏心中一熱,勉強笑了笑。她微微轉頭,發現自己並不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心中不禁有些驚訝。
這時,床頭有人輕輕摁住她的手,溫柔地拍了拍,安慰道︰「顏妹妹醒了就好。堂哥,顏妹妹醒了,煩你再來幫她把把脈,看到底要不要緊。」
她後面這段話是對另外一個人說的。莊魅顏抬起頭,看到床頭站著一個穿著白衣素衫的女子,容貌秀麗端莊,面色異常蒼白,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雙眸低垂,目光暗斂,偶爾抬起的眼梢間卻傳遞著隱隱的鋒利。
莊魅顏心中牢牢記下了這個女人,江芙白。江芙白是她的表姐,是姑太太家里的獨生女兒,兩年前姑太太染病身亡,她便寄養在莊府,為人謹慎,通常深入簡出,很少在人前露面。
她與自己更談不上什麼交情,想不到在危難的時候,竟然是她施以援手。
三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她的手腕間,江芙白的堂哥與她有幾分相似,容貌俊美,穿著一身普通的煙青色交領長袍,他正在專心搭脈,眉頭微皺,神態凝重。
「這位是我堂哥江玉堂,家叔是太醫院的前任醫正,醫術高明,堂哥盡得真傳,今日虧得他在。」江芙白解釋道。
原來在園子里,莊魅顏昏倒之後,幾個姐妹都說有事就月兌了身。春菊趕了過來,只嚇得六神無主,除了哭還是哭,江芙白看不下去就幫忙把她扶到自己的房間里,正巧表哥江玉堂過來看望江芙白,看到此景自告奮勇進行救護。
緊接著,江芙白又問道︰「堂哥,顏妹妹到底是什麼病?要不要緊?」
江玉堂松開手指,嘆道︰「借一步說話。」
江芙白會意,兩人正要離開房間,莊魅顏卻沉聲道︰「先生有什麼話但講無妨,就算是天塌下來,魅顏也頂得住。」
江玉堂有所顧慮,抬頭看了一眼江芙白,後者微微頜首。
江玉堂這才說道︰「從莊小姐的脈相來看,應該是中了毒,所幸中毒不深,我已經用針灸之術幫莊小姐將余毒逼出,只需要再煎幾服藥就可以康復。哦,對了,請問莊小姐最近吃過了什麼特別的東西麼?」
「中毒」這個詞強烈的震撼著莊魅顏,她輕輕咬住下唇,沉思片刻,反而笑道︰「邱先生真會開玩笑,我明明是偶感風寒,肺經不暢,吐了幾口血,怎麼會中毒呢?這里可是深宅大院,宅子里住的都是至親骨肉,此事萬不可亂說啊。」
江玉堂面色不悅,怫然道︰「某雖不才,中毒的脈象和肺經不暢的脈象還分得清楚,莊小姐若是不信在下的醫術,大可找別的醫家再行診斷。」
江芙白趕緊攔下自己這個性情耿直的堂哥,她知道莊魅顏的難處,對身邊的小丫頭使了個眼色。小丫頭很是乖巧,立刻輕手輕腳跑到到門口瞧了瞧,然後回來在江芙白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江芙白深深地望了莊魅顏一眼,緩緩點頭,吩咐道︰「你在門口盯著,有人來了就喊一聲,曉得不?」
這個丫頭是江芙白從自己家里帶了來的,十分貼心。
江芙白嘆了口氣道︰「顏妹妹所慮極是,果然隔牆有耳--巧兒說出門的時候看到一道影子貼著牆根,看到巧兒就躲開了。」
莊魅顏低聲道︰「多謝邱先生救命之恩,剛才是情非得已,請先生不要怪罪。所謂救人救到底,魅顏還要請先生再幫一個忙,不知先生是否答應?」
江玉堂也感覺到緊張的氣氛,他點頭道︰「但說無妨,只要在下做得到,一定盡力。」
莊魅顏低聲交代了幾句話。
巧兒忽然在外間屋子里喊了一嗓子,笑著招呼道︰「奴婢給二夫人、表小姐請安。」
「巧兒越發乖巧了,你們家小姐呢?听說我們家三姑娘在園子里突發急癥,現在在哪兒呢?」
隨著話音由遠及近,人已經進了屋。來人是一名衣著華麗的夫人,頭戴秋板貂鼠昭君套,鬢上斜插著一只沉甸甸的純金打制的雕花簪子,中間瓖了顏色通透的碧玉。她的身材與膚質都保養得很好,讓人看不出具體的年齡,跟身邊的莊美玉一比,倒好像是兩姐妹。
這位就是莊府的二夫人劉氏,莊美玉和莊美儀的母親,她原本不過是行院里的一名歌女,後來被莊嚴元贖了身,娶回家里做姨娘,論身份該是妾室,當不起「夫人」兩個字。莊家正室夫人早年瘋癲,莊嚴元一直不肯停妻再娶,在京城的時候,頗得外界贊譽,有道是「糟糠之妻不下堂」,人人稱贊莊大人不忘舊情。
莊嚴元不喜歡家務瑣事,劉氏就掌管府上的一概事務,漸漸地,有些趨炎附勢的下人就稱呼她二夫人,更有甚者,直接稱呼她「夫人」。
劉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蠟黃的莊魅顏,沒有上前慰問,反而抓住站在一旁的江芙白的手兒,急切的說道︰
「我听你姐姐說三姑娘病了,趕緊過來瞧瞧,鄉下就是比不上京城--我叫人去請大夫,誰知跑了兩三家竟然都不在家,可把我急壞了。」
一團話說的熱熱乎乎,好似心肝肺都恨不得掏出來給人看看的樣子。
江芙白嘆了口氣,道︰「二夫人不要著急,可巧堂哥今天來看我,他略懂醫術,已經幫著顏妹妹看過了。」
劉氏微微驚詫,道︰「怎麼樣?到底是什麼病?」
江芙白微微搖頭,蹙眉道︰「顏妹妹這病--怕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