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魅顏一邊說著家常,一邊讓春菊讓座奉茶。草屋簡陋,木凳破舊,那女人似乎不甚介意,一味地與莊魅顏套起了近乎。
她的夫家與莊魅顏是本家叔伯兄弟,名叫莊慶鴻,按輩分莊魅顏應該叫他一聲大哥哥。莊慶鴻在鎮子上開著酒樓,鄉下還有田產,日子過得不錯。如此說來,這女人跟莊府並不是什麼至親骨肉,只不過是她為人伶俐,去年莊府回鄉定居,她去內府拜會過當家主母劉氏,並沒有特別的交情。
兩人說了一陣子,茶水添了三回,味道已經淡了,莊魅顏見此人仍舊說些不著調的閑話,不免厭煩。
那位鴻嫂子忽然壓低聲音,用力探了探前身,湊近莊魅顏跟前,說道︰「三妹妹果然奇才,釀出來的酒連京城來的買家都贊不絕口。」
她忽然說到釀酒上面來了,莊魅顏暗暗警惕,不知此人是什麼意思,只好靜觀其變。
「嫂子說笑了,妹妹哪里會釀酒。」莊魅顏斟酌著說道。
鴻嫂子滿臉堆笑,得意地道︰「妹妹就不要哄我了,如今鎮子上人人都知道‘鳳凰窩’有位三姑娘,釀的酒特別香,前些日子京城來的大客戶不是從您這里取了六百壇好酒嗎?」
「是有這麼一樁事情,嫂子這趟來莫非是想要些好久帶回去,春菊,去給嫂子那兩壇新釀的‘七日醉’。」
那鴻嫂子連連擺手,笑得越發諂媚,道︰「三姑娘,有人托我送一樣富貴給您。」
說著,她從貼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張銀票,放在炕桌上,道︰「這可是五百兩的銀票,通寶錢莊,通換通兌。這銀票就是一點心意,若是三妹妹肯答應一樁事情,保證三妹妹以後有使不盡的銀兩。」
莊魅顏心中頓時雪亮,原來是做說客來的,心里十分鄙夷此人的下作,嘴里應付道︰「喲!這麼多銀子,莊魅顏哪里受得起!」
鴻嫂子以為事情得手,趁熱打鐵道︰「這銀票是劉家酒鋪的劉老板托我送給三妹妹,只要三妹妹以後幫他釀酒,六四分成,你拿六成,他情願只拿四成,一切成本都是劉老板掏錢,妹妹看可好?」
莊魅顏微微蹙眉,淡然道︰「原來是這樁事情,勞煩嫂子大老遠跑來,卻是辛苦了。劉老板一番盛情,魅顏只能道一聲感激--魅顏已經與席家酒鋪的席老爹定過契約,魅顏的酒只供應給席家酒鋪,劉老板如果想買魅顏的酒,就請到席家酒鋪跟席老爹商議吧。」
一番話不亢不卑,不急不躁,既擺清楚了立場,又不叫面前的說客難堪。鴻嫂子見她斂了笑容,知道事情沒有轉換的余地,猶不甘心,補充道︰「劉老板說了,若是姑娘覺得不方便,把酒方子賣給他也行,價錢憑姑娘定。」
這句話實在無恥,莊魅顏怒火中燒,她冷然道︰「嫂子,這方子不是魅顏的,若是魅顏自己會造的,白給了嫂子又值什麼。煩嫂子說與那位劉老板,就說這方子是席家祖傳的,不嫌棄我一個外人,才叫我做的。我若是連人家的祖傳秘方也給賣了,豈不是叫嫂子瞧不起。」
這番話綿里藏針,鴻嫂子也是個曉事的,頓時臊得滿臉通紅,坐如針氈,忙起身告辭。
莊魅顏也不勉強,只叫春菊送出門口,臨走時,讓春菊領著小廝到酒窖里拿了十壇酒給她帶回去。那媳婦拿了酒,臉上的氣色緩和了許多,又與春菊說了些客套。
春菊回到屋里,有些不解,問道︰「小姐,那人恁的惡心,竟然說得出那樣的話來,虧是小姐忍得住,奴婢听得都來氣,恨不得給她兩耳光。這種人便是市儈之徒,見利忘義,咱們在這里住了快半年了也不見她來,現在听說小姐會了這個手藝,賺了銀子,又來巴結,真是‘窮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話說回來,也不知道那個姓劉的給了她多少銀子?值得她來說這個,真是臉面都丟盡了。」
莊魅顏嫣然一笑,不氣不惱,道︰「這種小人且由得她,這不是打發走了嘛。」
春菊撅嘴道︰「小姐還叫奴婢給她那麼多酒,這麼好的酒白給了那種女人。」
莊魅顏正色道︰「你這妮子的脾氣,以後要改改,縱然她是不對,卻終究是個客人,況且人家是帶著禮物來的,禮數不能失了。這樣的人,咱們交了未必就沒有用處。小人不能辦好事,辦壞事還是綽綽有余。」
春菊吐了吐舌頭,道︰「還是小姐想得周到,春菊記下了。」
莊魅顏含笑點了一下她的額角,嗔道︰「死丫頭,就知道摟錢,莫不是怕小姐我短了你的嫁妝?」
春菊臊紅了臉,跺了跺腳,擰身出了屋。
祁陽鎮,今日大集,街道上格外熱鬧。吃穿用玩,各家店鋪,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們,挑選著合適的物品。
忽地,從一家藥堂里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啊!」
人們一驚,只瞧見從藥堂門口擠出一個少年的半邊身子,剛邁出一條腿兒,身後就有七八只手緊緊抓住了他。少年眉眼俊俏,皮膚白淨,可憐兮兮地探出胳膊,絕望地嚷道︰「救我啊!我不要扎針!救我啊!」
眾人皆笑,听說過怕針的,卻沒見過怕成這樣的。
人被拖了進去,四五個人上前摁住,小白眼看著江玉堂手捏銀針步步逼近,嘴里慌亂地喊了起來。
「江玉堂謀財害命啦!謀殺,這是**果的謀殺……哥哥,江大哥哥,別扎針,暈針,我暈針,我沒瘋,我不傻,你看我清醒得很……你別過來,我警告你,別過來啊!不行,真不行,真的不行啊!哎呀!啊--」
小白翻了白眼珠,十二分無助地仰著臉望著站在他頭頂的莊魅顏,喃喃道︰「娘子,救我!」
莊魅顏眉頭微蹙,看著他滿臉痛苦畢竟有些不忍,便對江玉堂說道︰「江大哥,您瞧他怕成這個樣子,會不會刺激太過,听听他剛剛都說了些什麼,滿嘴胡言亂語,完全不是平時的模樣,怕是不大好吧。」
小白聞言神情一振,很快又黯然下去,慢慢合了眼瞼。
莊魅顏驚疑地望著江玉堂,後者不慌不忙,十指翻飛,落針如風,很快在小白的胸膛,肩膀的穴位準確的插上銀針,同時安慰莊魅顏道︰「不怕的,我的第一針插在他的昏睡穴,現在已經睡著了。人都說‘兔子急了還咬人’,他這樣胡言亂語說不定也是本性顯露,說明本性未失,調養一段時間定能恢復過來。」
莊魅顏這才放下心來。
江玉堂扎完了針,洗了手,便請莊魅顏到里屋入座。
「魅顏妹妹,大哥今日要向你討一個人情。」江玉堂先起身做了個揖,含笑道。
莊魅顏一愣,道︰「江大哥,有什麼事您但言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