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蝕日了!
狼神大人發怒了!
這不僅不是一個好的兆頭,而且還是一個最可怕的凶兆。
它意味著鮮血,殺戮,還有災難。這個異族的女人果然沒帶來什麼好事情,她的到來引發了狼神的怒氣,會給吳陽國降下災難的。吳陽的百姓們驚慌起來,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王庭門前,老人們已經跪了下來,乞求狼神大人寬恕他們,收回他的憤怒,更多的人在議論起來,聲音從少到多,從小到大。
「叫那個女人滾回無雙國!她惹怒了狼神大人,她不配做我們的王後!」
「是的!她不配做我們吳陽的王後,狼神大人不喜歡她。」
「殺了她!她給吳陽帶來了災難!」
「天刑!」
「天刑!」
抗議的聲音像起伏的波浪,一浪高過一浪,一直沖到殿堂深處。戰栗不已的巫女和小祭司們也面面相覷,偷偷看著神壇上的那個女子。雖然臉上有一塊可怕的胎痣,然而她的臉色冷靜如故,絲毫沒有任何變化,她沒有听到外面那些可怕的聲音麼?或者她不明白,在吳陽國,天刑是多麼可怕的懲罰!
莊魅顏心里明白,站在這個地方,恐懼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她抬頭看了大祭師一眼,後者仍舊帶著頭兜,微微垂著頭,整個臉的大半部分都籠罩在陰影之中,只露出線條好看的嘴唇,一絲微微綻開的笑容正從他的嘴角迅速抹過,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見。
「國主,狼神已經降下了他的旨意,這個女人是個災星,她會給吳陽帶來災禍。您听外面的呼喊聲吧,子民們的怒火都可以把整個沃茲拉大草原燒得干干淨淨,國主準備怎麼去平息您的子民們的怒火?」
一個威嚴的女性聲音在殿堂的某個角落里響起,莊魅顏環視四周,她看到在一片巨石之上竟然還坐著五個人,里面有蕭軒宸,另外還有三名老者圍坐在兩邊,中央位置是一名穿著白色長袍的中年女子,神態肅穆,端坐泰然,極有氣度。
「草原上的野火從來自己燃燒,自己熄滅的。太後,為什麼不讓我們來听听大祭師是怎麼說的呢?畢竟只有他才最懂神的旨意。」蕭軒宸左側的一名道士裝扮的男人開口說道。
這個聲音有幾分熟悉,莊魅顏定楮一看,心里一松,原來那名道士模樣的男人竟然就是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道長。他一改以往玩世的神情,十分恭敬地向那名白袍女子彎腰行禮。
太後沒有說話,讓人很難猜測她的態度。
太後右側一名老者,白發蒼蒼,神態祥和,他微微彎腰說道︰「太後,司徒大人說的有道理,為什麼不讓我們听听神的旨意呢?」
太後終于點了點頭。
「司馬大人怎麼看這件事情呢?」太後是在詢問最右側的一名老者。
這名老者身材高大,看起來應該跟身邊那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年齡差不多大,他精神矍鑠,沒有任何蒼老之態,目光威嚴,隱約流露出霸氣的神情。听到王後的問話,他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表示致敬,然後說道︰「既然掌管刑法的司空大人都作出了裁決,那就讓我們靜听狼神的宣判吧。」
司馬,司空,司徒這是吳陽國主管國事的三位大人,司馬完顏烈掌管兵馬,司空耶律雄掌管刑法,司徒掌管國家政務,以前的司徒大人是鄭國公,自從鄭國公被滿門抄斬之後一直空閑著,所以莊魅顏也不知道這位新上任的司徒大人叫什麼名字。
莊魅顏心里隱約有些不安,他們今天匯聚一堂,似乎不是為了自己的婚姻來祝福的,倒好像是準備好了來審判自己的。她該怎麼辦?
這已經不是她能夠掌控的事情,這跟馴馬不一樣,就算是蕭軒宸恐怕也幫不了她什麼忙。莊魅顏情不自禁望了蕭軒宸一眼,後者正含笑看著她,眸光溫柔,兩人目光相撞,她的心頓時安穩下來。
別怕,有我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大祭師身上,那名身穿純色黑袍的男子孤傲地站在殿堂中央,他的身影給人一種形孤影吊的淒涼感。他緩緩抬起頭,卻沒有看向任何人,在他的眼里,只有至高無上的狼神才值得他膜拜,除此以外的凡人,無論國主之尊,又或者是太後之威,都不在他的世界之內。
他仰望著穹頂的狼神,忽然跪了下來,喃喃念誦著什麼。蕭軒宸和太後等人也站起身來,沒有人敢在狼神大人面前坐著聆听他神聖的旨意。
「大祭師,狼神大人說了什麼?」太後發問道。
大祭師已經停止了念誦,閉上眼楮思忖片刻,然後說道︰「狼神大人說,有一個很特別的女人從南方溫和濕潤的土地長途跋涉而來,她帶來一場戰爭,她還帶來了土地、絲緞、美酒和女人。」
「那麼天狼蝕日意味著什麼?」
「戰爭、殺戮、鮮血還有災難。」
「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狼神大人收回他的震怒?我們吳陽人願意獻出最好的祭品,包括這個女人。」
最後這句話十分有力而清楚,擲地有聲。巫女和小祭司們忍不住偷偷抬頭看了看神壇上的女子,可是讓他們失望了,這個女子面色還是平靜如故,沒有一絲驚慌。她要死了她不知道麼?
「她帶來了戰爭,她還帶來了土地、絲緞、美酒和女人。難道我們要將狼神的賜予一塊拒之門外麼?」一直沒有開口的蕭軒宸終于說了第一句話。
「我在無雙國听過一句話,富貴險中求。危險之後往往伴隨著巨大的利益和財富,災難永遠與幸運同在,狼神大人是把一個巨大的機會恩賜給我們,而我們卻不敢接受狼神大人的旨意麼?」
「我們吳陽是害怕戰爭的民族麼?諸位不要忘了,我們今日美麗平靜的溫闊爾是建立在什麼之上的。我們的腳下,沃茲拉大草原的每一棵牧草之下,都藏著一顆死者的頭顱,他們都是因為戰爭而死去的冤魂。我們的和平一直以來就是建立在殺戮之上,沒有‘血狼王’的征戰廝殺,怎麼會有今日的吳陽國,怎麼會有今日的溫闊爾,這位偉大的王者把他的尸骨埋藏在殿堂之下,就是要我們牢牢記住,永遠都不應該忘記戰爭中流淌的鮮血。」
蕭軒宸的聲音越說越有力度,鏗鏘有力。
他的話音剛落,完顏烈就大笑起來,聲音嘶啞刺耳。
「國主是不是在無雙國待得太久了?幾乎把無雙國當成了自己的故鄉。富貴險中求!無雙國利用祁陽的貿易場無聲地掠奪了我們多少名貴的馬匹還有鋒利的武器,我們吳陽國憑借什麼才可以無敵于天下,現在把武器裝備給無雙人,那意味著什麼,我想國主心里也很清楚吧!」
「司馬大人怕了無雙國的兵馬麼?」司徒大人冷笑一聲。
完顏烈兩道蠶眉迅速皺了起來,臉上隱隱起了怒氣,正欲反駁。一旁白發蒼蒼的司空大人耶律雄咳嗽一聲,低聲道︰「司馬大人,現在可不是爭辯的時候。眼前這件事情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處置呢?還請國主和太後決斷。」
太後與大祭師對話之後就一直沒有再說話,只是目光冷峻地望著前方的虛空,當听到司空耶律雄的話之後,她才緩緩轉頭望著蕭軒宸,道︰「她是你選的王後,自然應該你來處置。」
殿堂中安靜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蕭軒宸身上,一切,只听他一句話了。莊魅顏也靜靜地望著他,她的生死,也只是听他一句話了。
蕭軒宸低頭想了片刻,忽然仰頭笑了,笑容一如既往的帶著幾分玩味。
他望著大祭師,說道︰「那麼,狼神大人有沒有說出他的旨意,要怎麼裁決這個女人?」
大家不禁愕然,國主怎麼可以又把問題推給了狼神,狼神的旨意向來只有一句話,如何領會完全是看自己的判斷,這樣子說未免,未免有些無賴吧。
大祭師嘴角也露出微笑,默然不語。
「既然狼神大人並沒有說出他的裁決,那我們也很難判斷她是有罪的。日月星辰的運轉是有自己的規律,即使她今天沒有來到溫闊爾,那麼天狼蝕日就不會發生了麼?她只是來錯了時間而已。」
這樣的話已經是*果地為眼前這個女人開月兌,巧言善辯雖然可以偷巧,但是並不能令人信服。完顏烈眉頭緊皺,反駁道︰「國主是在質疑狼神的旨意麼?」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蕭軒宸輕松地笑了起來,道︰「我說的是一個事實,一個你們每個人都清楚的事實。」
他冷峻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在大祭師的身上特意格外停留了一瞬,殿堂中的空氣頓時冷到極致。
完顏烈還想繼續爭辯,司馬耶律雄輕輕拉了拉他的袖袍,他生氣地哼了一聲,終于還是沒有開口。
這時沉默許久的太後發話了,她說道︰「狼神大人沒有說她是有罪的,同樣也沒有說她是無罪的。她帶來了戰爭,也帶來了土地,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既然我們很難做出抉擇,那麼只能再請狼神大人裁斷一次了。」
蕭軒宸眉頭微皺,沉聲道︰「可是祭典已經結束了,我們不能在一天之內舉行兩次祭典。」
「我們有天刑!」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司空大人耶律雄忽然開口說道。
「是的。」太後也開口道︰「天刑可以懲罰一個人,也能證明一個人的清白。這就是狼神大人最好的決斷,我們有理由相信狼神大人是不會隨便傷害一個能給吳陽帶來永昌的王後的。」
天刑!
最終的結局還是要執行天刑!
跪伏在地上的巫女和小祭司們倒吸一口冷氣,身子伏得更低,他們甚至敢再去看那個女子現在的神情。
莊魅顏深深吸了口氣,她知道這個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自己必須說話了,她絕不是個會在命運面前退縮的女子呵。
「太後,國主,魅顏願意接受狼神大人的考驗,魅顏願意用天刑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蕭軒宸迅速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隱隱有些責備。莊魅顏卻回報了一個溫柔的微笑,蕭軒宸似乎有些無可奈何,點了點頭,道︰「好吧,那就按照太後的意思去做吧。讓狼神大人來證明她的清白。」
已經步入秋季,沃茲拉大草原上刮來的風里隱隱帶著一絲北方的冷意,天氣還是暖和的,牧草仍舊碧綠。天狼蝕日的景象完全消失,太陽已經恢復常態,一如既往地照耀著大地,下方牧草起伏,像綠色的海浪。
蒙著眼楮的莊魅顏被蕭軒宸抱下馬匹,因為看不到東西這讓莊魅顏有些不太舒服,她輕輕搖了搖脖子,但是束在眼楮上的布條包得很緊,她還是看不到周圍的景象,連身邊男人的表情也看不到。
「我要把你的手綁起來,我不會太用力的,你別怕!」
「嗯。」
那個男人把她的衣袖放下來覆蓋在手腕之上,然後才用繩索小心地捆綁起來。
「別亂動,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亂動,明白麼?」
「嗯。」莊魅顏感覺到他把自己停放在地上,周圍似乎下了雨,淋淋灕灕的潮濕感滴在她臉上還有身體上,莊魅顏不懂那個男人在做什麼。不一會兒,馬蹄聲遠去,他已經走了。
他走了!莊魅顏仿佛忽然間失去了最強大的依靠,心中空落落的。
此時,周圍有了些動靜。呼吸,是呼吸聲!
莊魅顏茫然睜大眼楮,卻什麼都看不到。
是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