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霸道的吻似乎還停留在唇邊,口腔里還殘留著他的味道。他說︰「別怕!」雖然被蒙著眼楮,但是莊魅顏還是能夠想象得出他唇角蕩起的那一抹淡笑從容。
他說別怕,可是當他把她一個人孤援無助地留在草地里,什麼都看不到的時候,她的心里還是很害怕的。盡管害怕,她的心里卻充滿安寧。
風聲在大草原上輕輕呼嘯,搖晃的茅草拂過她的肌膚,草叢里響起呼吸聲,粗重,隱隱傳達出可怕的信息。
這個呼吸聲絕不是屬于人類的,也不是屬于一只野獸的,而是一群,一大群野獸的呼吸交疊在一起,它們冷靜睿智,凶殘霸道,它們是草原上的無敵王者,至尊霸主。它們就是吳陽人供奉為天神的狼神的孩子,草原蒼狼。野獸特有的腥臊之氣令人作嘔,莊魅顏已經感覺到對方正在向自己慢慢逼近。或許是好奇,或許是試探,一只潮濕的鼻子正在自己身邊慢慢嗅著,充滿警惕感。莊魅顏感覺頭皮發麻,渾身每一根神經都繃緊了。
她終于明白所謂天刑的含義。綁住受刑人的手腳,蒙上她的眼楮,把她丟在饑腸轆轆的野獸的必經之路上,然後讓凶殘的野獸來決定生死。這就是所謂的天意!
沒有人可以在這種時候一點也不感到害怕,莊魅顏也不能夠例外,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鋒利的牙齒傳達出來的寒意,還有它張開的大嘴里已經有流涎淌了出來,滴在自己的身上。
並不是所有的狼都圍了上來,只有一只。只有一只給她的壓力已經足以讓她瀕臨崩潰的邊緣。那只狼起初只是在她身邊試探著嗅著,這種高貴而狡猾的動物不會輕易相信人類。當它確定面前這個獵物的確沒有什麼反抗能力時,才把前爪踏在莊魅顏的胸口上,俯下頭顱,仔細嗅著她的臉龐。
莊魅顏的心緊緊就在一起,她想大聲喊叫,她想不顧一切跳起來逃走,哪怕跳起來的一瞬間就會被這只狼敏捷地咬斷喉嚨也好過現在這種可怕的煎熬。
這種煎熬就是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決定用它的獠牙撕開你的喉嚨,舌忝舐你的鮮血,分享你的*。
「不論發生什麼,都千萬不要動!」
那個男人的話在耳邊是可響起,莊魅顏決定相信這個男人,反正橫豎都是一死,那她就當自己已經死了吧。莊魅顏感覺到那只毛茸茸的家伙濕潤的鼻子輕輕踫過自己的臉頰,還有頭發,最後它用濕漉漉的舌頭舌忝了一下自己的下頜。
「歐--唔!」
一聲長嘯,緊接著群狼跟著咆哮起來,長嘯聲此起彼伏,連遠處的草原深處都響起了回應聲。
莊魅顏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要開始了麼?這個凶殘的家伙打算瞄準她的秀氣白皙喉嚨麼?蒙著眼楮的莊魅顏似乎看到一只巨大的狼站在自己面前,已經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下一瞬--
下一瞬卻安靜下來,身下的壓力感驟然消失,周圍只剩下風吹動牧草的聲音,靜謐安詳。那些可怕的呼吸聲似乎已經消失了,忽然間就消失了。
消失了!
莊魅顏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是不是瀕死之前的錯覺?
她靜靜地躺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蒙在布里的眼楮眨來眨去,她還是不敢用力呼吸,胸口憋悶地快要炸開了--這種折磨到底要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急促的呼吸聲由遠及近,從高處忽然降落在她耳邊,她已經緊張到了極點的心髒驟然再次加速,劇烈的跳動著,然後又驟然間松懈下來。好像給人拋在半空,又跌入低谷,起起落落的感覺耗盡了她的心力,她虛弱的無力動彈。
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抱住她的身體。
「別怕!我在這里!已經過去了。」
他低沉的聲音此刻在莊魅顏听起來如同天籟。她嚶嚀一聲,把頭埋進那個溫暖的胸膛上,她就知道他一定會在附近,她知道她一定會再見到他的。
最重要的是,她經受住了所有的考驗,她可以在這片土地上站穩腳跟了,可以真正有資格說︰小白,我與你並肩。
蕭軒辰一邊安慰著她,一邊迅速除去她身體上的束縛,最後小心地摘下她眼楮上蒙著的白布。
那雙晶瑩的眼眸中迅速起了一層水霧,微微抿起的嘴唇在昭示著那個女子最後的倔強,她張開雙臂摟住蕭軒辰的脖頸,身體輕輕顫抖著,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她的委屈和不甘。
蕭軒辰微笑著輕輕拍撫她柔順的後背,用嘴唇親吻著她的秀發,然後把她打橫抱起。
「好了,吳陽國最勇敢的王後,這次你一定要與我共乘一騎。讓我們回到溫闊爾,接受子民們的朝拜吧!這一次沒有人可以再用任何理由拒絕你,狼神已經做出決斷。從今天起,你就是天神賜給我們吳陽的王後,任何敢違抗天神旨意的人,將是整個吳陽的敵人。」
莊魅顏沒有反抗,她只是有些害羞地把臉藏進他的胸膛里,感受著他身體里男子的氣息,她靜靜地想著︰這樣子,所有的磨難算不算是結束了?還是真正的磨難才剛剛開始?
天已經黑下來了,狂歡還在繼續。
今日是吳陽國舉國歡騰的日子,無雙國的鳳翔公主正式入嫁吳陽王庭,成為吳陽國的王後。雖然經歷了一些風波,但是狼神大人還是願意保佑吳陽永昌,給了這位異族女子最獨特的賜福,他讓他的替身白狼首領親自考驗過她。
吳陽人相信被狼群赦免的人是無罪的。
莊魅顏仍舊穿著那身大紅婚衣,裙擺拖曳,坐在王帳之內的矮榻之上,大紅的衣裙鋪得滿滿的籠罩著整個床榻。新嫁娘坐在大紅中央就像即將開放的花朵,帶著點嬌羞,微微垂著頭。
紅蓋頭在騎馬過來的時候已經摘掉了,而吳陽的習俗里並沒有帶著紅蓋頭的慣例,吳陽的婚宴就是一場沒有規矩的狂歡節,大家湊在一起喝酒,跳舞,新郎新娘混在人群中,接受人們最真誠的祝福。
莊魅顏本來應該跟蕭軒宸一道在宴會上與民同樂,不過今天她實在太累了,而且她不善飲酒,因此只在宴會開始之前露了一下面,然後就被女奴送到王帳之內休息。因為王帳不經許可不得擅入,所以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坐著里面。
莊魅顏帶著幾分好奇打量著寬大的王帳,圓滑的頂穹,白色的氈包上用金銀絲繡繡著白狼的騰圖,血紅的眼楮,月白的印記,矮榻上鋪著白熊的毛皮。這個國度以白色為尊崇,紅色其實是一種禁忌,但是出于對莊魅顏的尊重,蕭軒宸並沒有讓她換上吳陽國的嫁衣,子民們因為狼神意外的賜福而激動不已,他們相信這位王後會給吳陽帶來永昌,細節上的疏忽他們也忽略不計。
矮榻一角的案幾上擺著各種精致的金銀制器皿,吳陽的工匠以手巧而聞名天下,他們雖然不能像唐明人那樣燒出各種各樣精美的瓷器,但是他們擅長鍛造。莊魅顏欣賞著這些精致的杯盤,累了一天的她反而忘記了饑餓。
那些糕點都是她喜歡吃的樣式,難為那家伙一一記得,吳陽人以牛羊肉為主食,並不擅長面食之類的做法,因此為了做出這些食物恐怕他費了一點心思。莊魅顏還是忍不住捏了一塊千層酥放進嘴里,味道純正,她嚼了又嚼,把那家伙的細心全部咽進肚里,甜蜜在她心頭微微蕩起,足以抵消曾經的苦澀。
帳外響起一些雜亂的聲音,似乎有女人驚慌的呼喊,還夾雜著一個孩子的嬉戲聲,他們都盡量壓低聲音,似乎不願意驚動王帳之內的人。
莊魅顏鎮靜地來到帳門口,輕輕推開王帳厚重的門簾。
王帳外點燃著許多火把,亮如白晝。空地上一群女奴正圍在一名小女孩身旁,前前後後忙個不停地追隨著,看樣子她們很害怕這個女孩,同時她們又不願意讓她靠近王帳。那孩子最多六七歲的年紀,正是最頑皮的年齡,她似乎覺得讓許多人跟自己玩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她甚至忘記了本意,一味地左跑右跑,逗耍著她們。
莊魅顏注意到那孩子穿著白色的長袍,頭頂裝飾著白色的羽毛,說明她的身份是十分尊崇的。這時女奴焦急地小聲呼喊著︰「蘇米亞公主,王帳是不能隨便進入的。」
女孩子撅起了嘴巴,女乃聲女乃氣地說道︰「國主哥哥最疼蘇米亞,他說過,只要蘇米亞喜歡隨時都可以進入他的王帳來找他。」
蘇米亞應該是這個女孩的乳名,吳陽的女子在結婚之前沒有繼承權,所以不能使用父姓,只會有一個乳名。
「我就看一眼好不好?他們說國主哥哥娶的王後受過狼神最特別的賜福,我想看看她啊。」女孩子央求道。
有名女奴看到站在王帳門口的莊魅顏,面色大變,所有人都醒悟過來,紛紛跪倒在地,全力伏低身體,甚至來身體都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