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的神情一下子有點傻,這回可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了,怎麼辦?
昨天很多人都說容海的事出得有點邪,後來托了娘家姑姑來向馬清嵐求情,結果無果而回。今天自己親自來說向,卻不料還是得了個冷臉,听人說馬家一項不是這樣的,至少能不能治,是會去看看的,而這次連去看看都說不動,怪不得,原來還有這個官司在里面。
那女的暗自思量,容海去年把馬家的大人得罪了,前天又把馬家的兩小孩給打了,這怎麼看,馬清嵐都是不會出手的;但如今容海命懸一線,如果再求不動馬清嵐,以後吃苦受累養公婆帶小孩可都是自己一人承擔了,這自己的後半生那還不過得水深火熱豬狗不如還得守活寡?不管了,豁出去了,她也不想丟了以前吃香的喝辣的這種容海當官帶來的好生活!
當下就听到「啪,啪」兩聲清脆的響聲,「清嵐,以前是嫂子對不住你。那次容海來找你捐錢,你知道他那脾氣急起來口不擇言的,他來之前是喝過酒的,而我當時也沒好好勸他,明知道他脾氣上來了,就不該讓他出門辦事。清嵐,你不要放在心上呀,一切都是嫂子我的錯。」那女的哭起來,說著舉起右手又要往自己的臉上搧。
只見姑姑一把拉住那女的準備再要打耳光的手,說「嫂子,過去的事都過去了,還提它干什麼。我不是那記事的人。」
那女的又說︰「前天听說容海又動了手,真是對不起,他這個死脾氣,這次掉堰塘就活該淹死。你說他一個大人,對個小孩家動手,他這不是仗勢欺人依大欺小是什麼?」
姑姑似乎有些動容,但沒吭聲,坐了下來。
那女的突然生起氣來,「你瞞你說,容海這個脾性,我要不是跟他生了兩娃,我早不跟他過了。平時他就愛動手動腳,一個不如意,就一巴掌給我搧了過來,現在當上隊長了,越發恣意妄為了,前些天不知為了個什麼小事我們兩個拌了嘴,他一腳揣到我心窩子里,你說,我怎麼這麼命苦,這嫁的都是什麼人哪!」那女的似乎有感而發,嚎啕大哭起來。
「這次他出了這事,也是他活該,也好讓他長長教訓。他這一躺下不要緊,光醫院的檢查治療費兩天就是兩千多塊;他還有個六十多歲瞎了眼的老母,每天要給她擦身穿衣端飯;下邊還有兩個小孩要讀書要吃飯,嗷嗷的幾張嘴,我一個女人家,咋可能撐得起這個家呀!清嵐,就當嫂子求求你了,你就行行好,去看一眼吧!看在那一個老的兩個小的的份上!」那女的說得可憐兮兮的,一邊拉著姑姑的手,一邊哭得眼淚鼻涕稀哩嘩啦的,這翻悲切的說辭,還真說得紫陌心里酸酸的。
姑姑思量了一下說︰「他這病醫生都說是器官受損,我去看了也不一定有法。」
那女的看姑姑松了口,連忙接口道︰「是,是,他這病醫生也說沒多大把握能好起來,你只要去看看,我就很感謝了。如果真能治好,那我一定讓他痛改前非一定來登門致歉,感懷你的大恩大德;如果不能治好,那也是他自己的命,怨不得別人!」
姑姑听了那女人的話,這才答應去幫忙看看。
紫陌看了她們這一出,感覺好像掉到了時空隧道,咋這麼像電視上聊齋里面對話呢?她知道姑姑是有特殊本領的,但連這種科學技術都治不了的病,姑姑能有法?
那邊姑姑就進屋收拾了些東西,剛對紫陌說了兩句話,就被那女的拖走了。
紫陌放下了筆,坐在那沉思起來。太陽暖暖地照著,有風吹過來,但不是很冷。
讀了幾年的書,讓她本能地有些抗拒這種神鬼之說,但又知道有些事的確是書上所不能解釋的,她心里矛盾得很,既為姑姑有這種本領能救人感到贊嘆,又為「半仙」這種頭餃深惡痛絕。
說起「半仙」,讓她不能不想起小學二年級時發生的一件事。
那時她成績很好,人也聰明伶俐,很得老師的喜歡。有一次考試時,她同桌的一個女生想抄她的答案,她捂住了不給抄,那女生拽她胳膊,她很氣就給老師告發了,說同桌要抄她卷子;老師狠狠地批評了那同桌的女生,並讓她成績為「0」,那女生從些把她忌恨上了。有一次放學經過那女生門前,那女生就把院門打開,暗地里慫恿自己家的狗,把紫陌的大腿咬傷了。
姑姑知道了事情的經過,找上門去評理,那家以大人不在家為由,不但不道歉,還拒絕支付紫陌打「狂犬預苗」的錢,姑姑氣得不行,說不是沒有那個錢,是要找個說法,于是找了村里的支書,經支書調停,那家不情不願地支付了一半的錢。沒幾天,那女生的爸爸晚上從親戚家喝酒回來,經過半山一個拐角路段時沒看清,一下子連自行車帶人滾到山腳的田里去了,胳膊都折斷了。她們就把這事怪在了姑姑的頭上,說姑姑暗地里給她家施了法。
從此,兩家結怨了。
也從此,村子里的小孩都流行唱起了一首歌︰小半仙,坐門檻,門檻落,吃草果,草果酸,上南山,南山有個賣鹽的,把半仙淹得堿堿的……
從此,大人和小伙伴們中間還流行起一個傳說︰馬家的半仙,到了三十多歲都不嫁人,但卻養了兩個小孩。半仙會法術,如果哪家人把她得罪了,她就會給哪家施法,讓那家人不好過。
從此,很多大人都交待自家的小孩,不要和紫陌纏在一起,哪知道哪天不小心就會把人得罪了,沒有人受得起半仙的報復;漸漸地小孩都不愛和紫陌玩了,本就離村遠很少有玩伴的紫陌,在上學的時候也被人孤立了……
從此,紫陌似乎又回到了同父母去放蜂的那一年,不同的是,這里沒有深山老林,這里沒有蜜蜂,這里沒有滿山的槐樹與梨花,但,處在這喧鬧的山村看著這熱鬧的人群,紫陌卻覺得比在深山的那一年還要孤寂,還要落寞,年少的童真和對親情友情的渴望,正在慢慢流逝……
從此,紫陌恨透了「小半仙」這幾個字,她恨透了姑姑那「半仙」的身份,她恨透了想要再生個弟弟而撇下她不管的父母,她恨透了小學里那不屑她、嘲笑她、憐憫她的目光,繼而努力學習,要考到縣二中而不用再到鄉初中去上學……
而現在,姑姑正用著這個她極度排斥的身份,去救一個她討厭的人,她心里的矛盾真不是一時半會能理得清的。
「紫陌,想啥呢?晚上我們吃花菜炖肉好不?」薛笠過來討好的說道。
薛笠咋會不知道紫陌的心事呢?上小學時紫陌為了一個人當面喊她「小半仙」而跟人打架,兩人互相揪著對方的耳朵不放手,還是他這個當哥哥的去把她拉開的;平時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不提起這事,而今天姑姑這個身份卻在馬容海老婆的努力下,不尷不尬地呈現在大家面前了,說心里沒有疙瘩是不可能的。
紫陌幽幽地看了薛笠一眼,想著,還好,小時候幸好有個人來給她做伴,如果沒有薛笠,她會是怎麼個狀況?經過這幾年的相處,薛笠就真的像她的哥哥一樣,給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和疼愛,有了好吃的總會給她留著,有人欺負她總會第一個出頭,受了委屈也總是他來開解,看來,上天對她不錯!
而這次如果馬容海就那麼個半死人樣,他們這一家過不了多久肯定要散的,如果姑姑真的有本事讓他好起來,也算間接為那一家老小造福了,但願馬容海以後醒來,不要再像以前那樣了。
看著一邊的薛笠正在等她回話,于是就恢復了往常的樣子,笑嘻嘻地說︰「我中午才看過了,哪里有肉,不然,把你腿上的肉割下來炒給我吃行不?」
薛笠一听,皺著眉頭說︰「那不行。上次已經把我手指頭上的肉割下來,就著韭菜給你包餃子了,你還不滿足,這次,要割,就割你自己的肉!」
紫陌知道他提起上次的那件事了,不禁呵呵地笑了起來,這個笨薛笠,上次用刀切韭菜包餃子時,竟然把自己左手食指切到了,切了大概有四分之一的指甲和一小塊皮下來,當時血淌得「嘩嘩」的,薛笠還沒怎麼著呢,紫陌自己倒是哇哇地大哭起來,薛笠急著一邊包手一邊安慰她……這種丑事,以後還是不要再提了,不過,薛笠這一打岔,心情倒是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