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864年十月二十八日早。
地點︰日本京都,新選組屯所。
秋天的早晨像露珠一樣新鮮,太陽釋放出柔和的光輝,澄清又縹緲。院子里只在角落栽了一棵桂花樹,花雖然小,香氣卻是滿滿的。所謂十月桂花香,一陣爽颯的風吹過,帶來撲鼻的香氣,那婆娑的桂花樹也隨風搖曳起來。
這天清晨,安倍末色沒有早起練劍,轉頭看向身邊的人那安詳無妨的睡臉,她將被子拉過頭頂,阻止陽光透過窗戶照到自己臉上,合上眼楮繼續睡覺。
算了,難得土方歲三破天荒的賴一次床,自己也順便跟著睡懶覺吧。
等她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土方歲三不知何時起了床,她掀開被子坐起來把窩亂的頭發全部撥到腦後,然後模了模肚子,好餓……
來到廚房,永倉新八正在洗碗,見我過來便從櫥櫃里拿出特意給她留的飯菜。
她像見到救命恩人般感激涕零的望著他,雖然她也知道土方歲三不叫她起床是想讓她好好休息,可是肚子實在餓不得。「新八……還是你對我最好……」說罷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俗話說饑不擇食,她居然連冷飯冷菜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永倉新八看她一臉憔悴樣,坐過來關心的問,「怎麼了?生病了麼?」
「昨晚沒睡好而已。」真的沒睡好……
「對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討她開心,他竟然開起了土方歲三的玩笑,把早上他的所見所聞一字不漏的告訴她,「末色!你都沒看到!土方先生那兩個熊貓眼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她嘴里的飯差點噴出來,尷尬的別過頭,無法說出事情的真相,「那個……是啊……昨晚他喝醉了又吵又鬧地折騰了一個晚上……連累我也沒睡……」
「原來是這樣。」他沒有多問,單純的相信了她的話,畢竟自己的副長有多少酒量他們是最清楚的。
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下,她無憂無慮地輕哼著歌如果院子,正好看到雪村千鶴在井邊洗衣服,便走過去幫她分擔一些雜物,「千鶴,我幫你吧。」
「謝謝你,安倍君,真是幫大忙了。」雪村千鶴感謝的笑笑,「屋里還有很多隊士的隊服要洗,我去拿來。」
「嗯。」安倍末色捋高袖子拿起衣服搓洗起來。
洗到一半,她發現許多隊服上都出現了破洞,盡是男人的組里真是不關心這些小事,等衣服干了幫他們補補吧。
「為什麼像你這樣的人會在這里?」
背後突然響起一個並不陌生的聲音,她皺著眉頭回過頭,果然是伊東甲子太郎,只見他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臉上帶著溫順的笑容,眼中卻絲毫不見笑意,果然是個危險人物!「你不是隊士吧?」
她理直氣壯的告訴他,「我當然是新選組一員!」
他的唇角勾出一抹明了的笑容,「我可沒有听說新選組會募集女隊士,而且還不是人類。」
本來只听前半句話她還不覺得什麼,但是把話听完後,她整個人怔住,他怎麼知道她不是人類?平整情緒後,她沒有因此失去底氣,毫不妥協的挺了挺腰,「為什麼不能有女隊士?!而且我全身上下哪一點看起來不像人類了?」
「你想隱瞞也沒有用,不妨告訴你,其實我和千葉家還有那麼點交情。」伊東甲子太郎眼中的危險氣息越來越深。
千葉家族?她美眸半眯,神色嚴肅,「原來如此,所以你才知道我是妖怪。」千葉宗史郎那個老家伙,不但不分晝夜的派人在屯所外面監視,還串通了伊東?!他究竟想怎麼樣?難道不把她殺了誓不罷休嗎?!
「正如你所說,關于你的事情雖然不能說全部,但你屠殺陰陽師的那些事我還是知情的。」他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知道又如何,你想做什麼?」她的一言一行沒有收到任何動搖。
「我並不想做什麼。」
下一秒鐘,隨著「唰」的一聲,伊東甲子太郎立刻側過了身體,輕松的避開了沖田總司的刀。
「總司!」安倍末色趕緊跑到沖田總司的身後,像救命稻草一樣緊抓住他的衣擺以此做依靠。
伊東甲子太郎將視線從他的臉轉移至他的刀上,只見刀尖一枝菊花綻放。
「都是些臭男人組成的隊伍,沒什麼花香可言,難得伊東先生來了,僅為養眼。」沖田總司用刀將花送到他的眼前。
「真美。」他伸手接過並放在鼻下聞了聞,長長的睫毛一扇一合,很是嫵媚,「不過用刀來砍,還真是野蠻啊。」
「略帶粗獷是天然理心流的流義。」他收好刀,用眼神示意背後的人沒事了。
「謝謝你的花,沖田先生。」伊東甲子太郎意味深長的看了安倍末色一眼後便先行離去了,「這麼美的花只是在旁欣賞果然不夠啊,但是越美的花越是多刺,美麗的背後總是隱藏了黑暗,希望你們不要被侵蝕才好。」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在說她是蛇蠍美人嗎?她生氣的沖著他遠去的背影吐舌頭的鏡頭正好被沖田總司一覽無遺,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可不行啊,小末色,太浪費一朵花了。」
她反駁他的話,「什麼嘛,他在變相罵我你沒听出來嗎?而且不就一朵菊花嘛,院子里多得是,這麼小氣做什麼。」
他笑著罵了句「笨蛋」,引來她一陣拳打腳踢。打鬧了一會,他一臉認真的告誡道,「記住,以後要小心這個人。不過話說回來,他的比喻還是蠻貼切的,小末色的確是一朵帶刺的玫瑰啊,不過用玫瑰來形容又好像不太合適。」
這個人是指——「伊東甲子太郎?我知道,我不喜歡他。」
「安倍君!我回來了。」雪村千鶴抱著滿滿一大盆的衣服跑回來,「沖田先生你也在啊。」
沖田總司沒有多做停留,轉身離開,「那我先走了,還要和阿一去街上巡視呢。」
「請慢走,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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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1864年十一月二日晚。
地點︰日本京都,黑門通。
秋日的夜晚來得很快,前一秒還是黃昏,一眨眼的功夫太陽就落進了西山。將圓未圓的明月升到高空,月光像朦朧的銀紗織出的霧一樣,大地仿佛籠罩起一片輕煙,帶著涼意的夜風席卷著如此柔和的秋夜。
安倍末色正和一個燈籠狀妖怪面對面站著,這個妖怪名為青行燈,是來和她簽訂契約的。它的聲音有些低沉嘶啞,回蕩在安靜的夜色中稍顯恐怖,「好想要……想要怪談……把你的血給我,然後幫我去找那第一百個怪談……」
青行燈︰在江戶時代有一種叫做「百物語」的游戲,玩法簡述如下︰在進行百物語之前,參加的人一律身穿青衣,齊聚在同一間暗室里。在這間暗室隔壁的房間,準備了用藍色紙糊的行燈,並且添上足夠的燈油,然後點燃一百支燈芯並排在一起。行燈的旁邊會安置一張小木桌,上頭擺著一張鏡子。每個人流說完一個怪談後,就必須離開自己的座位模黑走到隔壁點著行燈的房間里,把一支燈芯吹熄後。接著,從鏡中照一下自己的臉才能回到原來的暗室,然後換下一個人。吹熄燈芯的過程中,一樣繼續說著怪談,直到說完第九十九個怪談後,剩下最後一支燈芯,就留著讓它繼續點著,然後大家繼續圍坐在一起等待黎明,直到太陽出來了就各自解散回家。很多人不明白為什麼怪談總是講到第九十九個就結束,因為如果說到第一百個怪談,真正的鬼就會出現……所以誰也不敢去踫觸這項禁忌,往往說故事的人會心里有個警惕,到自己說故事的時候,千萬不要變成最後一個,因為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每次說到第九十九個,就會立即打住,沒有人敢再繼續說下去,這是一種集體召喚鬼魂的儀式。隨著時代的不同,行燈也改為以蠟燭來取代,而且新的游戲規則是,最後一根蠟燭必須吹熄,百物語游戲就變成了恐怖的怪談會,听說當最後一根蠟燭吹熄的時候,的確是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安倍末色倒是沒有經過思考就用隨身攜帶著的刀劃破了手指獻出自己的血。
青行燈面露喜色,只可惜他沒有這個福氣喝下她的血。她驚訝的看著一個劍刃穿過它的身軀,然後它淒慘的叫著化為白煙消失。
土方歲三動作瀟灑地一甩「山櫻」,刀刃上的血飛濺至旁邊的牆壁上。
等他收起刀後,她莞爾笑道,「不用每次我在晚上不見就出來找我吧?」
「既然這樣,就不要隨便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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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1864年十一月七日下午。
地點︰日本京都,高倉通上的某間居酒屋。
屋外的世界秋高氣爽,蔚藍色的天空像擦拭的一塵不染得的玻璃,綿綿白雲,讓人不禁聯想到甜蜜美味的棉花糖。
安倍末色用手帕拭去額頭運動過後的汗珠,然後灌下一杯水,清涼爽口的感覺很是舒服,「真是太感謝您了!谷潛藏先生。」好不容易避開千葉家那些陰陽師的眼目從新選組屯所溜出來,卻大意被浪士尾隨了,要不是高杉晉作出手相救,想要擺月兌他們看來需要花費好些時間。
听到她這一成不變的稱呼,高杉晉作那鮮有表情波動的冷峻的臉稍微顯現出一絲不滿,「這個稱呼也適可而止吧。」
「啊啦?這不是您讓我保密真實性命才這樣叫的嗎?」。
「算了,隨你高興吧。」看到她那澄澈的眼眸後,他決定放棄說服她,反正名字什麼的也只是一個稱呼,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本來在戰爭前決定來京都一趟,看看能不能踫到你,看來運氣不錯。」
「戰爭?」听了他的話,她皺起了眉頭。
「前些日子長州藩遭到了英美法荷四國聯合艦隊的報復性攻擊,聯合艦隊由英國東洋艦隊司令庫巴指揮,共有17艘軍艦,配備有288門大炮和5019名士兵,還有3艘聯絡船。9月5日,艦隊開始攻擊下關,猛轟了三天,摧毀了全部炮台。長州軍隊雖然頑強戰斗,但因實力懸殊而失敗。最後我作化名宋戶刑馬家老充任講和使者,前往聯合艦隊與庫巴簽定了放棄攘夷的‘下關條約’。這件事才告一段落,但是你也知道這只是暫時的策略,等長州藩重整旗鼓後又會……」
她心明神會的頷首淺笑道,「我理解。」
難得的相處機會,他也不想用在討論這些干燥乏味的軍事上,便轉移了話題,「對了,你這些日子過的怎麼樣?小雛菊被燒了之後你住在哪里?如果沒有去處的話,不如跟我去長州吧。」
「那個……」她本想找個借口糊弄過去,可轉念一想,覺得以前沖田總司說過的話很正確,既然現在自己身為新選組的一員,的確該和他們劃清界限了。于是鼓足勇氣坦白,「我住在新選組的屯所。」
「新選組?」他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
「我並不是刻意隱瞞,其實我已經和新選組的副長土方歲三結婚了,對不起。」她十分誠懇歉意的低頭道歉,最後,怕他誤會自己是奸細又補充一句,「但是請放心,我並沒有把你還有阪本先生的事告訴他們。」
高杉晉作只是默不作聲的看著面前的酒杯,在空氣還未凝滯之前,他站起身,因為低垂著頭,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想必是難過的吧。雖然只見過寥寥幾面,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其有好感,一直以為是朋友的人一下子變成敵人,恐怕再堅強的人也抑制不了那受到欺騙的心情。
看著他沉默著轉身離去,安倍末色深感抱歉,九十度彎腰再一次說聲對不起。
幾天之後,在十一月十五日那天,天忠組主將中山忠光和高杉晉作于下關舉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