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電風扇嗡嗡地吹著,跪在地上的小青確全身上下冒著汗。她的臉色發青,渾身顫栗。
「這麼說,你從一開始是吳玉瓊安插在二小姐身邊的眼線?」
「不,不是,大小姐明察啊,」小青連連磕著頭,眼淚漣漣,「表小姐只是給了我些好處,好讓我能隨時為她探听些消息,我並沒有害二小姐之心啊!表小姐讓我去偷鑽石項墜,我也不知是何用意,直到完事才明白,她是以此要挾我…」
「她冤你偷了二小姐的項墜,你便受了控制,與她里應外合,在二小姐的糕點里下了毒?」顧小曼早有懷疑,面不改色,將茶杯狠狠落在桌上。
小青一哆嗦︰「大小姐,我是一時糊涂啊大小姐!」
「表小姐是去小廚房取走有毒的糕點嗎?」。顧凌站在顧小曼身邊,又恢復了冷漠的面孔,冰冷問道。
「是,」小青已經哭得聲音發顫,上氣不接下氣︰「本該…本該我給表小姐送去…不料小梅姐姐…與劉嫂…一直在門口看著…加上小蘭在…我沒有機會…表小姐大概是等急了…」
「那房間里的糕點?」顧凌眯眯眼。
「是我偷著換過了,」小青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房間里是沒毒的,是我將新做的換了。想來大小姐要徹查,也只應該查小姐房中的糕點,再說也該是明日的事情了,小廚房的點心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扔掉了。」
「我還真是沒看出來,你們的心思是真不少,」顧小曼冷笑道,目光鋒利,「做個丫頭真是屈了你。是什麼毒?」
「這我當真不知…」
「還敢隱瞞!」顧小曼一拍桌子起身,將茶杯狠狠地擲了出去。那茶杯在小青身旁「啪」的裂開,瓷片兒漫天亂墜,那茶水也飛濺得到處都是,將小青嚇得徹底癱倒在地。
「大小姐…我真的沒有說謊…我真的不知道啊…」小青的臉上早就被嚇得沒了血色,額頭也磕得沁出了血印子。
「小姐!」
只見顧小曼突然手捂胸口,喘息不止,臉色變得慘白無比。顧凌忙撫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攙扶她坐下。
「小姐別氣壞了身子。」顧凌滿臉焦急,不停的給她順著氣,見她無礙了,才轉頭又繼續審問小青,「那鑽石項墜現在何處?」
「被表小姐拿走了,以此來要挾我…」
「哼,」顧小曼本是表情痛苦,听到此言嘴角添了一絲嘲諷,充滿了不屑。
「小姐,我看當務之急還是查出那是什麼東西要緊。」顧凌勸道。
顧小曼本就不舒服,眉頭緊鎖,何況該問的也問了出來,便點點頭,將視線移到別處。顧凌會意,將她帶了下去。
這是一家西洋醫院,歐式的三層白色洋樓,一看也便是為這些豪門貴族預備的。即便粉刷裝潢的豪華奢侈,里面卻也是陰暗得很,即使有無數的電燈照明,整棟樓卻還是顯得陰氣沉沉,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味道。每當有人穿著皮鞋走過瓷磚地,走道里都會傳來響亮的回音,讓人不禁瑟瑟發抖。
雖是夏天,醫院中卻有股陰冷之氣。邵雅琴著了件單薄的藍紫色暗紋無袖旗袍,披著顧淑寧的西裝外套,目光有些呆滯的靠在他肩膀上。顧淑寧並未有什麼安撫之語,只是雙眉緊鎖,一動不動。
「醫生,怎麼樣?」邵雅琴見醫生出來,猛地起身。旁邊的阿珠連忙過來攙扶著,用帕子擦著眼角的眼淚。顧淑寧清了清嗓,也起了身,臉色暗沉。
中年醫生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金邊眼鏡,一臉嚴肅道︰「顧小姐這是胃病,用西醫來講,是胃潰瘍。」
「這…這是什麼病?可要緊?」邵雅琴的眼中閃爍著淚花。
「看顧小姐的樣子暫時無大礙,這幾日最好留在醫院觀察,不宜進食。若是情況惡化出了血,那就…」
「那就怎樣?」邵雅琴焦急道。
「那就比較麻煩了,我們沒有把握,需要輸血,而且顧小姐的身體本來也不太好。」
「這…」邵雅琴的眼淚噴涌而出,阿珠撫著邵雅琴的背喊著「夫人要保重」。
「病因是什麼?」顧淑寧站在稍遠處,雙手向後背著,眉峰突顯,皺在一起,沉默許久。嘶啞的聲音從嗓子里劃出,仿佛有股嗆鼻的火藥味。
「這個病一般是長年累月才形成的。」醫生看這幾人衣著打扮,大概也猜到了顧淑寧的心思,語氣也緩和了些︰「不過先生和太太還是不要太擔心了,顧小姐的病情還算發現得早,仔細治療還是很容易痊愈的。」
他們剛回顧公館三四日而已。顧淑寧與邵雅琴對視一眼,已明白了各自心中所想。
「為防萬一,還是請親屬過來驗一下血,做好輸血的準備。」
幾個丫頭留下來看護病房內的顧小萌,顧淑寧與邵雅琴跟隨醫生離去。
今晚的月光並不那樣皎潔,整個街道都是黑漆漆的。黃包車停在了花枝胡同的小院門前,夜深人靜的也沒誰發現。顧小曼付了錢,劉嫂過去敲了敲門,俊生一看是她們,大喜,忙把她們迎了進去。
「沁芳姐!」剛一進門,顧小曼便對那坐著的女子叫道。
那女子抬頭,也是滿目欣喜。她的長發在耳後隨意的挽起,額前的碎發就隨意的留著,倒也不擋眼楮。不尋常的是她不似太太小姐穿著旗袍,倒是穿了件白淨的襯衫,配了件闊腿褲,除了腕上的一只精巧的西洋表,全身上下沒有一件珠寶首飾,一副洋氣又干練的打扮,一看便知是個直爽的人。
「尋常醫生又是聞又是驗,怎麼也說不出這糕點有什麼蹊蹺。我沒辦法,便將東西送去了徐太太的醫院。還是徐太太有學識,用一堆西洋的機器驗了驗,便有了結果。」顧凌向顧小曼解釋道。
「是呀,如今該叫你徐太太了。」顧小曼打趣道。
「你竟胡鬧,」張沁芳笑罵道,「等沐晨娶了你,看你還鬧。」
張沁芳是張沐晨的親姐姐,也是留洋回來的醫學博士,精通中西醫,年初才嫁給了報商徐景禾,日子倒是過的幸福美滿。自己靠著本事開了家醫院,現在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沁芳姐,」顧小曼拉著她的手落座,並不與她繼續開玩笑,「那到底是什麼毒藥?」
張沁芳道︰「這東西可不是毒藥,卻如同毒藥。這事兒稀罕,我也知事關重大,怕顧凌說不清,便親自來了。」張沁芳一頓,繼續道︰「我留洋的時候,教授曾講過,當年法國的王室互相殘殺,便用金剛石粉放在食物中,導致慢性中毒,初期疼痛,嘔吐不止,後期金剛石粉會將胃磨破出血,將人致死。這金剛石就是鑽石,要命的也是這鑽石粉。」
「鑽石粉?平時帶的鑽石?」顧小曼驚訝道。
「對。」張沁芳答道。
「會不會要人性命?」顧小曼擔心。
張沁芳一愣,隨即道︰「自然是會的,不過也要看時間長短吧。這事兒我也從未遇到過,不敢妄言。你知道那鑽石堅硬無比,即使成了粉也會有無數稜角,所以會將腸胃劃傷。我想這要取決于用量,以及打磨成粉的細度了。」
「那鑽石既然堅硬無比,怎麼會成了粉呢?」顧小曼疑惑道。
「鑽石極硬,可不是咱們就能碾成粉的,得去工廠里用大機器才行呀。」張沁芳道,低頭抿了口茶,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了,你若有心,也可去珠寶首飾店看看。我听說啊,這些工匠為了讓些昂貴的鑽石看起來晶瑩剔透,會用一些劣質的鑽石粉末來打磨,應該也能尋見。」
「珠寶店,可不是她最常去的地方嗎。」顧小曼冷言道。
「這手法倒確實精妙。不是我自夸,北平除了我這醫院有些西洋的玩意兒能查出這東西,恐怕再也無第二人了。況且這東西不同于尋常毒藥,是些什麼毒蟲毒草,它無色無味,又價格昂貴,尋常的醫生估計也就在富家太太小姐身上望過幾眼,怎能認得出。」張沁芳搖搖頭。
顧小曼眼光凌厲,諷刺道︰「我真沒想到,她的腦子也竟有這樣靈光的一天。」
「二小姐才回顧公館幾天的時間,想必不會有大礙。」張沁芳安慰道。
「那沁芳姐,除了你之外一般的醫生可治得好這病?」
張沁芳莞爾一笑,溫柔道︰「二小姐尚在早期,有些能力的醫生大夫都能治,只是這病因查不出罷了。你也不必太過著急,你們家的二爺定會費心照顧自己的女兒。」
顧小曼松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卻不料那茶早就涼了,她不禁皺了皺眉頭。
張沁芳被她的表情逗笑,看了看手腕上精致的腕表,起身道︰「我可要走了,否則景禾要可著北平城找我了。」她走到顧小曼身邊,模模她的頭︰「小丫頭,看你眉心都長小包了,你就少為別人煞費苦心些吧,沐晨就快回來了。」
顧小曼起身,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眉心,羞澀笑道︰「我知道了。」
「小姐,你想好了嗎?」。張沁芳走後,顧凌問道。
顧小曼重新落座,嘴角透出笑容︰「也該是咱們出手的時候了。」
今天是情人節,祝大家節日快樂~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