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五日了,葉蕭至今不知道自己一口應承下來的,到底是啥事。只記得當初小官爺把她一腳踹進河里的時候,還是愁苦著一張臉,估計是在捉模著如何把她的狗樣變成人樣。等葉蕭洗干淨爬起來後,小官爺那張愁苦的臉就瞬間咧開了,直直對她瞅了大半個時辰,流了半桶哈喇子。
葉蕭懂,這種赤果果的目光她在宮里看的多了,就像妄圖高攀的人對著華麗麗的一顆墊腳石,自然而然起的生理反應。
僅一眼,葉蕭就明白這小官爺定然不會放她跑了。既然坑已經掉了下來,那她還不如趁著自己還有點價值的時候,坐地起價。要好吃的,小官爺準了,要好喝的,小官爺也準了,要把小二子治的活踫亂跳養的白白胖胖的,雖是有難度,小官爺也表示盡力而為。
一來二去的貴族式待遇,葉蕭不領白不領的悉數消受,還把能打听到的狀況也打听了個十之八九。
比如這地兒已經是出了燕境,入了趙國國界。比如這看似不起眼的小縣城是向來崇文的慶國有名的「書鄉」,文人騷客不絕,更加不乏滿月復經綸的青年才俊。官老爺給他們的評價卻是——自命清高之流,不懂審時度勢、見好就收的死心眼。
在葉蕭映像里,趙國的文化分子向來是受到愛戴和景仰的,比之只會舞刀弄槍的野蠻漢子不知高了多少身價,卻得了他們的官爺大人如此評價,只能說這小官爺是被這群文人相繼抹脖子的凶煞行為給逼急了。
只是這抹脖子的動機,葉蕭旁敲側擊的詢問過數次,都被小官爺閃爍其詞的糊弄了過去,且不遺余力的看的她特別緊,看守的人還一個個嘴巴縫了針,半句口風不漏。
葉蕭愈發了解,自己該是一不小心應承下了一樁災難。
小官爺供養了她五天,便親自送她上了路。臨別時,像送別閨女似的,飽含熱淚的囑咐她一定一定要給他爭臉,簡直是寄予厚望。葉蕭皮笑肉不笑的應承下來,有意提了提想帶小二子一起走的熱切希望,小官爺以小二子重傷未愈為由一口否決。
這分明是拿小二子的性命牽制她的一言一行吶!葉蕭恨不得袁澤附身,噴這小老頭一臉血。
這一走,便趕了大半月的路,愣是從一個窮鄉僻壤之地走到了處頗為繁華熱鬧的大城鎮。
世人皆知,趙國崇文扼武,偏行享樂風月。只是,葉蕭親眼見了,才知這風月享樂竟是已經到了此等程度,根本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國度。
街上的青樓比茶樓酒肆還要多,那高樓上的花紅柳綠揮揮帕子抖下來的脂粉,能害的她一連幾個噴嚏不帶消停。她還眼睜睜見過一個文質彬彬、衣冠楚楚、甚至算得上弱不禁風的書香子弟衣衫不整的從青樓里走出來,春風滿面的樣子,懷里至少摟著八個鶯鶯燕燕!
葉蕭一臉崩潰的瞧了瞧那人下半身,居然都不帶哆嗦的!這趙國的男人是該有多麼凶猛啊!趙國的良家婦女們挺得住麼?!
趙國文人士子狂放不羈,有魏晉之風???這都是哪個瞎了眼的評論家在那胡扯呢!
一路上見多了趙國男人的自命不凡,以至于真到了目的地時,葉蕭有點反應不過來眼前發生的狀況。
兩個男人手拉著手商量好了似的齊齊一頭往一側的圓柱子上撞,撞了滿柱子的血,嚇的葉蕭一個激靈。還有五個男人衣冠不整的從樓上廂房里奔逃出來,其中四個被廂房里的人一把拉了回去,還有一個沒被拉穩,直直從樓邊護欄上翻了下來,吧唧一聲摔落,又是一攤子血,唬的葉蕭生生咽了口唾沫。還有一個最驚悚,居然褲子都被扒了下來,被一個嬌俏公子拖著兩條光溜溜的大腿往樓上房里拽,那被拖之人一番「老子有文化,老子誓死不屈」的慷慨激言過後,就變出把匕首眨眼間抹了脖子!又是一灘血,直直飆了三尺高……
這狀況葉蕭登時有點消化不良,面上一抹不明就里的驚悚表情。
大廳里的混亂,似是把這里的主子惹來了,三樓某處陡然一聲冷哼。葉蕭機械的扭了扭脖子,見那華麗廂房里款款走出一人,長的不男不女樣,手里還拿著方香帕湊到口鼻之間,捂了捂這滿大廳的血腥氣,而後滿面厭惡的揮揮手。
「都給我拖走拖走,沒死的給我帶回去養著,那個死的找個地方扔了,惡不惡心,一大早的給人添堵,盡讓我收拾爛攤子!」
一句話完,竟是憑空冒出來四個身手絕妙的武林高手,把那三傷一死的四人拖了下去。
那不男不女的人長了個細眉長目,解決了尸體還順帶著細細掃了眼大廳,一眼落到葉蕭身上,細目一挑,飽含驚艷。
蘭花指緩緩指過來,「這又是哪個縣獻過來的?!」
葉蕭身後一小哥規規矩矩答︰「這是福林縣的先生,上次不是還差了一個麼,給補過來的。」
那人一听就炸了毛,眼底驚艷悉數不見,對著葉蕭噴,「又是福林縣的!我說你們官老爺真會給我淡梅媽媽找事兒,送過來的東西除了成衣全都是濫竽充數的!一個個清高的跟什麼似的!今個兒這血濺當場的四人中可就有三人是你們福林縣的!這回又是送了個什麼東西過來?!」
身後那小哥低眉順眼的陪不是,「淡梅媽媽這次放一百個心,這位先生和成衣一樣,是自願來的,會很乖的。是不是啊?慕先生?」
小哥拱了拱葉蕭,葉蕭登時記起來這「慕蕭」是小官爺給她起的新名兒,不由抽著臉皮笑一笑,「是的,是的。」
「哦?自願的啊。」淡梅媽媽瞅了瞅葉蕭,笑笑,香帕又是一甩,「自願的也不靠譜,這乖不乖可不能憑你一句話,媽媽我要檢測下。先生若是過的了我法眼,媽媽我就給你編個好點的字,讓你這往後的日子少吃點苦頭,否則長的再俊俏,媽媽我也是不會心慈手軟的,听明白了嗎?」。
「……」葉蕭低眉,瞅了瞅滿廳的斑斑血跡,再咽口唾沫,「明白了。」
「那跟我來吧。」
淡梅再甩甩帕子,一扭一扭的往後院走去。葉蕭看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身後小哥卻是拍了拍她肩膀,語重心長的鼓舞一句,「先生好好干,大人可是對你寄予了厚望啊,想要在這東籬院爬頂上去,這臨門的檢測至關重要,先生定要博個好彩頭,姿態放低點,啥事都給干,別還沒進門就被嚇出來。這人不要臉啊,才能天下無敵,干的好了,以後有的是榮華富貴吶!」
「說完了?」葉蕭面無表情的盯住眼前夸夸其談的人。
「呃……說完了。」
「那都到了這步了,該是可以告訴我這地兒是什麼地方了吧?」
「東籬院啊。」
葉蕭忍無可忍,唾沫星子直接噴出去,「我問‘東籬院’是什麼地方?!」
「館啊。」
葉蕭登時一口血淚咽下去,直接暴起捉住那人腦袋一口啃上耳朵!
玩笑開大了啊!她真是被賣到青樓也比來了這好啊!讓她一個女人來館!情何以堪啊!!!
她活生生一個女人,就算她不要臉的真敢獻身,又沒那玩意兒,怎麼當小倌吶?!
還檢測?去你媽的檢測啊!!!
東籬院,趙城里唯一的館,俗稱小倌館,听說是位厲害人物一手操辦下來的行業,還是獨家經營,為了迎合廣大趙民之中獨特口味的朋友。與普通青樓不同,這東籬院宅院要闊氣的多,格調還相當的風雅,有亭有閣,有山有水,重要的是,有美人。
只是不比趙國的女人,趙國的男人大多高高在上貫了,不像女人一樣在迫于生活走投無路的時候肯委身風塵,低賤求存。如同東籬院里先前上演的那番慘劇一樣,男人們要是被迫進了這下三流的地兒,比女人還能一哭二鬧三上吊,還能折騰。因此,東籬院里的守衛向來是一等一的好,夸張點就是,五步一哨崗,十步一偵查,不乖乖就範者,一旦捉住,先扒衣服後拖上床!整一個禽獸不如!
她肯定不可能月兌了褲子給人看,也肯定不會月兌了衣服讓人壓。除了逃,對于葉蕭來說,沒得第二個選擇。一旦下定了決心,什麼艱難險阻都阻擋不了她。于是,臭氣燻天什麼,葉蕭只當是有一群人圍在身邊放屁了。
晾是如此心里建設,葉蕭還是忍不住掐著自己嗓子無聲無息的干嘔了幾聲。
看來無論是貧苦農家還是富宅大院,總有那麼一個共同的地方是一樣慘不忍睹的——茅廁。
葉蕭已經擼著袖子把茅坑底下的糞桶給搬了出來,頂著一陣陣洶涌澎湃的臭氣,愣是捏著鼻子深吸一口氣,別開那無法言說的橙黃色澤,滿臉慘白的把一方手帕往糞桶里涮了涮,然後兩只指甲捏著提起來,用另一塊干淨的帕子裹住。大功告成的時候,葉蕭深覺得起碼三天不會有胃口吃飯了。
「我說慕先生你在干嘛呢?進去老半天,生娃也該出來了啊!莫在拖拖拉拉了,總要見閻王爺的,淡梅媽媽還在梅閣候著呢。」
這已經是茅廁外的人不耐煩的提醒的第三次,前兩次直吼著肚子疼的葉蕭這次啥聲都不出了,只靜靜杵在茅廁里,忍著無與倫比的臭氣翻著白眼死瞅著緊閉的茅廁大門。
外頭的人一听沒了動靜,登時暗叫一聲不好,急沖沖的跑過去,一拉茅廁門。莫說這人武藝只算得上中上,晾是這人武藝超凡絕頂,也著實頂不住這浪潮般撲面而來的臭啊,登時燻的有些頭暈眼花。反倒是葉蕭習以為常了,反應那叫個敏捷,為了防止這人大呼小叫,一把臭帕就當面拍了過去。
憑葉蕭手勁肯定是掰不動一個男人的,奈何男人才清醒點神智準備一把拿下葉蕭時,那橙黃橙黃的一方帕子就拍了過來,糊了滿臉!真刀真槍都沒這玩意兒來的殺傷力大,男人臉都黃了,神智又有一瞬間發昏。葉蕭趁機一步讓開,露出身後的糞桶,而後猛虎附身,一把摁住男人腦袋,球一樣的往捅里按。
這招數太卑鄙無恥了,太骯髒齷齪了,一般人還真是做不出來,男人完全沒個防備,被葉蕭一擊得手,洗了一次終身難忘的臭水頭。
別說惡心死,氣也能給氣死了。總之男人和死無異,趴在糞桶里一動不動。
葉蕭卻是齷齪事還沒干完,連帶著把男人尚且干干淨淨的一身衣服也扒了下來。
其實這身衣服才是逃跑的關鍵。
東籬院的東家,為了保持東籬院的齊整格調,里面所有人的衣飾都是偏于女式化的款式,區別在于小倌們的衣飾是外開襟式,而常人便是對開襟式。這怎麼個開襟法葉蕭是不在意的,只要款式是女款,能充分還原她女人本色就行。
葉蕭理理新衣,再扶扶頭上的盤好的女侍發髻,最後糊了一臉土,正打算輕手輕腳的出茅房的,卻又停下來,瞅了一眼自個兒平平的一片胸膛……臉色登時有些詭異。
長這麼大,還從沒覺得胸前這兩團玩意兒如此有用……
這不好搞啊……
葉蕭又在茅廁里苦悶的蹲守了半盞茶時間,茅廁外忽然一陣 里啪啦聲響。葉蕭一個激靈,偷偷模模往門縫外瞧一瞧,竟是一個下人手腳不利索把高高的蒸籠給弄翻了,不過身手到還不錯,一把重又穩住,只有最上層的蒸籠歪倒的狠了些,滾出來四五個絕妙的玩意兒。
熱乎乎的大饅頭!
還是新鮮出爐的,她這種時候真是最需要這種軟綿綿,還捏上去手感特好的東西了!
趁那下人走遠,葉蕭一溜煙滾出茅廁,耳听四路眼觀八方,一番偷雞模狗過後,終是挪到了目的地,抓起兩個最大的饅頭就往胸前塞了塞,還因為熱氣騰騰的熱氣給燙的齜牙咧嘴了好一會兒。
葉蕭挺挺胸,伸伸手,自我感覺一輩子沒這麼女人過,于是松口氣,大踏步在東籬院里走起來,越若無其事,越不致引人懷疑。
試想,一家小倌館怎麼會對一個女人太過留意?若是問過來,一句走錯路也就糊弄過去了。
這是經過再三周全考慮的事兒,葉蕭本以為十拿九穩,哪知,根本還未走出幾步路,手就被人從後面捉住了。葉蕭大驚,剛想喊非禮來著,身後人卻是一把捂住她口鼻,動作十分利索,連拖帶拉的把她拖進了一間格調頗好的廂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