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桃花 大秀

作者 ︰

近日來,東籬院處處論及的便是,等真正到了這麼一天,葉蕭才算是見識到了這的恢弘氣派。處處雕金嵌玉不說,里里外外擺放的花草都恨不得要和美人們爭奇斗艷了去。更令人咋舌的是,那四處的紅幃竟是用的千金難求的血蠶絲,血一般的艷紅絕麗,鋪滿了整個院館,再加之那一眾的各色佳人,真是堪比的上宮內的選秀。

也不知這東籬院背後的東家是哪位大人,能在趙國開這南風館,葉蕭已經估模著是個厲害人物,如今看來,還如此的財大氣粗,真是容不得她不好奇。

只是,晾今日這東籬院風景再如何好,也只是景美,而美人們呢,也只是那張面皮看著讓人賞心悅目些,至于那掩在面皮之下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便不得而知了。

葉蕭光在那鎏金的座椅上高高在上的瞧了那麼幾眼,便至少見得了不下八處暗地里的陰險較量,當真是驚險刺激,看的人熱血沸騰。

早在之前,凌成衣便說與她听過,再是知禮守矩的文人進了這東籬院多少不會再那麼心慈手軟,之上為爭得梅字虛席,更是會手段用盡,葉蕭從沒質疑過。既是要自保,必是踩著他人尸骨往上爬,此乃人之常情。

因為「梅」字席在東籬院僅僅寥寥四個位置,已經被凌成衣、韓斐、凌成旭和內定的葉蕭所霸佔。因此普字閣的小倌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前期殺出來一條血路,最後和他們四人狹路相逢,來個最終較量,你死我活。

換句話說,前期葉蕭是沒什麼事的,場下驚險刺激的場景看的多了也會膩,便坐在那鎏金的座椅上翹著二郎腿開始磕起了瓜子。一磕就是大幾個時辰,直磕的嘴巴都有點磨破,才見得終有四人從層層殺機暗涌中月兌穎而出。

此四人,必不是善于之輩。

葉蕭終是打了打精神,把嘴里瓜子放下,細細看了看第一個選上韓斐與之弈棋的家伙,卻是除了那一臉憋紅扭曲的奇詭臉色外,著實沒看出來任何利害之處。葉蕭翻個白眼,又開始磕瓜子,這只能證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雞蛋羹」又派上用場了……

韓斐因為自不量力和凌成旭展開過一場暴力戰爭,其戰況之激烈、戰敗之慘烈,導致臉上淤青多日未消。這眾目睽睽之下,便只得裝模作樣的拿了把桃花扇,學著那翩翩俏公子的樣兒,一邊下著棋,一邊在秋風瑟瑟的深秋里一扇一扇的往自個兒臉上送涼風。

在對手處于水深火熱的時候做此番恣意動作已是很不厚道了,韓斐卻還變本加厲的以扇掩面,盯住面前對手,眸子里一片不詭笑意,口中卻是關懷道︰「王公子若是不舒服,不如就把這盤局棄了,身子要緊。」

那王公子本也是一張面如冠玉的好面皮,奈何這會兒有苦說不得,冷汗涔涔下,面目表情異常扭曲,敗壞了那張姣好面容,連著夾著棋子的手指都抖的不成樣子。

恰恰一陣秋風而來,卷過一陣惡臭氣味,葉蕭還沒來得及捂上口鼻,那邊王公子已經支撐不住,屁滾尿流的爬走了。韓斐笑笑,拂了拂衣擺上的落塵,掩著桃花扇一派風流的站起來,落下「承讓」二字,便走回了過來,落座于葉蕭左手座位上。

「我一輩子也不吃雞蛋羹了。」葉蕭橫韓斐一眼,哪想韓斐卻悠閑遞過來一顆藥丸,葉蕭立馬警惕,「這什麼?」

韓斐那欠扁的臉孔悉數擋在桃花扇內,就剩兩只可惡的眼楮對著葉蕭一眨一眨,「瀉藥的解藥,我怕你撐不到上場。」

葉蕭大驚,「我沒吃雞蛋羹!」

韓斐鄙視她一眼,「可你吃了瓜子……」

葉蕭一口血噎在喉管,噴不出來,咽不下去,痛苦死。

混蛋啊,防不勝防啊!

第一場見識了韓斐的卑鄙無恥,另三人自是不再去自討苦吃。而凌成旭這個混小子的惡名更是在東籬院里廣為流傳,人都是欺善怕惡的,沒人會願意當眾落得和韓斐那張豬頭臉一個下場,便從一開始,就沒人打算和凌成旭對上。而剩下的兩人當中,凌成衣在東籬院早已久負盛名,自然而然的,葉蕭成了欺負的首選。

葉蕭卻是向來不覺得自個兒是軟柿子,起身便要迎上去。

「小心些。」凌成衣拉住她,輕聲提醒一句。

葉蕭笑,「放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直到走到那萬眾矚目的地兒,葉蕭還是一副自在笑容,只有眼楮上上下下的把那人打量了個遍。那人至始至終一副規規矩矩模樣,葉蕭方禮揖道︰「不知安公子想比試什麼?」

「百鳥朝鳳圖,三炷香時限。」

百鳥朝鳳圖,卷長六尺,寬三尺,共百鳥,千姿萬象。單論畫藝上,若是三炷香內成圖,倒真是不小的挑戰,不過葉蕭很是懷疑這面相正兒八經的人是否真會正兒八經的和她比畫藝。

不過不可不說,這安公子也確有真才實學,一筆一劃皆是著墨得當,寥寥數筆就勾勒出鳥雀輕靈,精雕刻畫便是龍鳳翔姿。畫的確畫的引人入勝,不過不妨礙葉蕭看出問題是關鍵。

墨。百鳥朝鳳圖耗墨太多,那文房四寶中的硯石卻是太短小,被這安公子大揮筆墨的已經根本剩不下多少墨來。

「慕公子請吧。」

安公子已成圖,規規矩矩把文房四寶遞過來,葉蕭視若不見,轉而看向一側考官,「我要求換文房四寶。」

考官倒是爽快的一口應下來,卻是同時爽快的燃著了她計時的第一炷香。

葉蕭目光涼下來,凝那考官一眼,「這什麼意思?」

考官道的一臉公正,「文房四寶已經去拿了,現下不妨先比試著,免得誤了大家時間。」

考官如此搪塞,葉蕭也總不能拿把刀架上去,只得先將就的用著這所剩無幾的研磨來。不出葉蕭所料,這硯石在一炷香後便已經研不出多少墨了,而那新的一副文房四寶還了無音信。

葉蕭終是頓筆,皮笑肉不笑的看那安公子一眼,「打點考官,安公子還真是破費啊。」

話說白了那正兒八經的人才表露出不詭面孔,看她好戲,「慕公子趕緊畫了,三炷香已快過半,時間緊,半刻也耽誤不得的。」

墨沒有,時間還在飛逝,這人倒真會給她出難題。不過題目雖難,解圍之法倒不是沒有,只是……

猶豫之時,已听座下一聲茶杯碎裂聲響。葉蕭一驚,凌成衣竟已拿著一片鋒利碎瓷走了過來。葉蕭又一驚,下意識便要搶那瓷片,被凌成衣笑著溫柔拂開。

「身子才好,本就還在血虛中,這事還是我來做吧,你安心畫畫。」

聲柔若拂柳掃耳,葉蕭听去竟是心疼。

自凌成衣割破了脈腕一股股往硯台里注血,四下之人便多有驚色,那安公子更是未曾想過還有這麼個法子,一時恨的牙癢。凌成旭見了更是差點沖上來,連著韓斐都幾乎坐不住板凳,只有凌成衣神容淡淡,至始至終看都沒看自己的傷口一眼,全部的關注都放在她的每一處落筆,每一筆勾勒上,全然一副欣賞姿態。

葉蕭有些分神,周身血腥味淡淡,卻像密鋪的網將她牢牢包裹,網住她的心,不可掙月兌。視線都不自覺的從手下畫卷上移開,凝上那只修長而瑩潔的手,其上如此深的一道口子,有艷紅的血液沒完沒了的涌出來,染紅了整個手心,迤邐的在五指間蜿蜒,從指尖處一股股的往下流。

葉蕭覺得心口上的網扎的更緊了。

「我原本還擔心墨跡加血跡摻雜在一起,黑紅的色調會損害成圖的效果,不想蕭蕭掌控的如此熟巧。」凌成衣細看葉蕭筆下的圖畫,眸子里深深一抹驚艷,由衷贊嘆一句,「畫的真好看。」

「不及人好看……」

葉蕭死死盯住那蒼白的一張臉,不禁輕喃一句,見得凌成衣微怔,雙目回望而來。四目相觸,那雙眼底的溫存笑意愈發清晰明了。隔得如此近,她甚至看得見他眼底的那個滿眼驚嘆的自己。

葉蕭一時有些恍惚,凌成衣卻是笑笑,別開她的視線,完好的那只手輕撫上那火紅的鳳凰,婉轉,流連,似在撫弄人的輪廓。

「我卻不及蕭蕭好看。」

比她更低的一聲輕喃,似是悄聲的情話,葉蕭听去,嘴角都微微翹起來。凌成衣撫弄的手卻是忽的頓住,整個身子毫無征兆的一陣搖晃,連忙拊掌在畫卷上支撐住。葉蕭嚇的差點沒叫出聲,放下筆伸手去扶,凌成衣卻自己撐著畫桌站好,唇角一抹輕輕笑意,似是笑話她的大驚小怪。

「不用擔心我了,略略有些暈而已。時間不多,還是快些畫吧,可不能讓我的血白流。」

葉蕭回神,再不分心其他,愈發熟練的將圖畫完成。方才落筆卻是管都不管考官的宣判,連忙把凌成衣扶了下去。短短的一段路,被那止不住的血劃出了長長的一條痕跡,葉蕭都不禁白了臉。

韓斐早在下面備好了止血的藥物與紗帶,正打算給凌成衣包扎,葉蕭卻是一把搶了過來,輕手輕腳的上藥,仔仔細細的纏帶。韓斐就沒見過葉蕭如此溫柔過,再看一眼凌成衣,更是至始至終沒從葉蕭身上移開過視線。

韓斐想欣慰的笑一下,卻是皺了眉頭,終究長嘆一聲,面上表情不知是喜是憂。

葉蕭從不妄自菲薄,尤其是在琴棋書畫之上。以凌成衣的血繪就而成的作品更是不允許屈居人下,太過的懸殊差距就算考官真的拿人手短,這眾目睽睽之下也不過明目張膽的徇私,只得不情不願的宣了葉蕭勝。

如此,第三人便走了出來,絲毫不猶豫,點明便要凌成衣上。

凌成旭直接開口罵,「好不要臉!就會乘人之危!」

那人如听耳旁風,毫不松口,「還請凌公子上前應戰,否則便直接認輸。」

凌成旭直接上去揍人,被凌成衣一把攔了下來。

凌成衣看那人一眼,卻是問的客氣,「不知穆公子想比什麼?」

「琴。」

葉蕭听聞,眉間已有怒意,「穆公子不是以茶藝見長麼?」

那人竟是面不改色的笑笑,「以我所長相比,豈非是為難凌公子?這才選了琴技相較,在下可是好心。」

葉蕭恨不得為這人的好心大笑一場,欺負一個手傷的人比試琴技,竟然還口口聲聲好心!葉蕭牙都要咬碎了,凌成衣卻從座椅上起身,仍是謙潤風姿。

「我接受。」

「成衣!」

凌成衣見她憂切,嘴角微微挑起來,「無妨,我自有分寸。」

話是這麼說的,面上卻是不見顏色,葉蕭實在放心不到哪去。尤其是箏音一響,葉蕭更是心都焦了。

箏音利如刀劍,撥弦快如雨落,這姓穆的根本是別有用心選的最是激亢疾快的曲子,力度輕了稍許便能損了曲風。成衣腕上的傷口就算是舊傷,一個不慎也能裂開,就更莫說是新傷了,還只草草處理了下,這根本是雪上加霜!

凌成衣卻是彈的極好,與那姓穆的曲調交相輝映著,絲毫不落下風,甚至更勝一籌。彈指間氣勢恢宏,撥弦下如觸兵戈,箏音在耳,竟似听那沙場血戰,令人熱血沸騰。

《殺陣》,如此鏗鏘豪邁的曲目,卻能被水一樣的凌成衣演繹到極致。熱血,不屈,如烈火燎原,焚不盡、燒不完的一腔志氣。

二哥曾說過,曲發自心,樂譜自情。所以二哥經常笑話她女孩子心性,再是慷慨激昂的曲兒也能彈出小橋流水人家的味道。

如今凌成衣彈的,卻是一點弱不禁風的氣息都無。那這曲目之下演繹出的那顆心,又該是如何堅硬呢?

葉蕭看著凌成衣,怔怔然如此自問著,紛繁的神思卻被一聲聲的斷弦聲驚擾。立馬凝神望去,竟是凌成衣的七弦琴足足斷了六根琴弦!六弦吊掛在古琴上,這才看得清其上附著的血紅色,一滴血珠接著一滴的自上滑落。

葉蕭差點被曲調迷了心神,都未曾發覺他腕上的雪白紗帶早已被殷紅盡數覆蓋。

「凌公子還是認輸吧,怎的這麼不小心,弦都撥斷了。」

那姓穆的好一副小人嘴臉,葉蕭都恨不得咬他一口,凌成衣也停了撫琴,卻是少頃,又把指搭了上去,搭在那完好的一根獨弦上。三指按弦兩指撥,竟然仍是宮商角徵羽五音!葉蕭都驚到了。

單弦絕響,是琴藝早已失傳的絕技,她研究過好久,卻是不得要領,凌成衣卻是掌握的如此嫻熟。

別說那姓穆的了,全場都是一瞬間鴉雀無聲。

「我想,該認輸的,應該是穆公子你。」

凌成衣氣息薄弱,姓韓的卻听的冷汗淋灕,抵抗半晌,到底棄琴認了輸。葉蕭松口氣,凌成衣也停了撫琴動作,卻是坐在琴案前休息了好久,害的葉蕭心都懸了起來,才一手支著古琴站起來。

回來的路,走的穩,卻有腕間的血,竟是滲透過厚厚的雪紡,一滴一滴往下墜去。面色如紙,看的人好些心疼。

葉蕭看不下去了,起身便要過去扶。

「凌公子不用回去了,還有在下未曾討教!」

「混蛋!」葉蕭幾乎指上那第四人,「你要比什麼我奉陪!」

那人嗤笑她一句,「這不合規矩。」再追著凌成衣咄咄逼人道一句,「凌公子答應還是放棄?」

韓斐也坐不下去了,拍案站起來,「成衣別理他,你失血太多了,再不處理會有性命之攸的!」

有一段時間凌成衣沉默著不說話,只是抬眼看了一眼東籬院正前方的二層水榭樓閣。葉蕭捕捉到這番目光,不由得也順目望過去,卻是什麼都看不到,只見得那樓閣二層處遮的密密實實的華貴紅帷。

凌成衣垂眸,溫和目光中莫名有些驚心動魄,卻是徐徐往回走,「好,我接受。」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十二桃花最新章節 | 十二桃花全文閱讀 | 十二桃花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