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 第三十七章 甕中之鱉

作者 ︰

上官若愚將展風的袖子一拽,便往門外走去,一邊輕聲說道︰「這兒的事咱們不管了。這便上路,快馬加鞭趕去山莊,我倒要瞧她,是否真的長了翅膀。」

付展風點頭應了聲,走出兩步卻猛地剎住了,臉色瞬間變得有些白。

「怎麼?」

「少爺……」一聲未畢,他身子已是飛掠而出,直向二樓奔去。

上官若愚心知此去不妙,但若自己獨自上路,這一路同行的籌謀卻也就白費了。因此明知有險,也只得跟上。

付展風來到陸陵房前,見房門緊鎖,便使力一掌震開。進得屋內,只見陸陵被綁在椅上,口中塞著白布,頭歪在一旁,一副蔫蔫的模樣。當下不及思索,快步上前,欲為其松綁。

只听上官若愚在身後大叫︰「且慢!」

卻已阻之不及,付展風剛行至陸陵身前,腳下忽然一空,竟是踩中了暗板。上官若愚撲身上前伸手一拽,勉強拉住了他衣袖一角。付展風雙腳懸空,借不到力,卻又不敢用力拽上官若愚,怕自己身子過沉,致使兩人一道墜下。

上官若愚身子瘦弱,內功不厚,用盡了全力也漸感不支,只覺得那一截衣袖在指間緩緩滑出,自己卻半點也使不上力。

只听付展風道︰「小于姑娘放手吧。我瞧這暗室不過兩層樓高,跌不死人。」

上官若愚道︰「這就好。」說罷,五指一松。

付展風早已凝神運氣,身子一墜,便使出師門玄鶴步,雙腳凌空飛踢,身形飛旋數圈後落到了地上。抬頭上望,果有一丈多高,四壁光滑,無著手之處。

忽听頭頂上官若愚叫道︰「接著!」只見銀光一閃,她已將天工七巧劍的劍身放下,想讓他拽著銀鏈緩緩爬上來。

付展風仰頭向上,等著她將銀鏈完全放下,誰知放至一半,只听她一聲怒喝︰「果然奸詐!」劍身猛地收縮回鞘,接著頭頂便是一記鐵器相交之聲。

不過三四記清響,還不待他細听,忽感頭頂勁風壓來,抬頭一看,只見上官若愚竟拖住陸陵的椅子跟著躍了下來。付展風大驚,雙臂運勁,忙伸手去接。

那二人下墜之勢極強,他若硬接,縱使雙臂不斷也要受傷,此時情急,卻也顧不上這許多,想拼著一雙手,也要接下二人。卻見二人身子忽然一頓,便就懸在了半空之中。

付展風再看,原來上官若愚一手拖著椅子和陸陵,一手拽著天工七巧劍,那七巧劍的銀鏈業已飛出,直直連到暗板之外,想是另一端已經纏住了什麼牢固之物。

付展風不由得大松一口氣,只听上官若愚說道︰「我拉不住了,你快接住他!」說著,手一松,將陸陵拋了下去。

此時已近暗室的一半,付展風接來並不費力。施一招「斗轉星移」,將陸陵連人帶椅輕輕一帶、一送,便穩穩推到了一旁。

忽聞頭頂上官若愚一聲驚呼,纏著外端的劍身終于松月兌下來,使得她身子急落而下。

付展風大吃一驚,情急之下竟合身撲上,抱住上官若愚的身子連轉了十幾圈,才勉強停了下來。他腿傷本來未愈,此番雙腿拼足了勁力,使得舊傷復又迸裂開來。此時卻也顧不得這許多,忙望向懷中的上官若愚。

上官若愚驚魂未定,只見劍身上纏著一截斷動的木腿,心中立時了解,不禁忿然道︰「哼!」

原來她見付展風墜下之後無事,便放下七巧劍欲將他拉上,此時門外忽然便躥進一人來,伸手就是一掌。玄黑斗篷,赫然便是那假扮的龍窟影殺。

她長劍急縮便即回擋,不想竟是一聲清響,那假影殺竟也手中執劍,與之相斗。初時觀他身形,不過輕捷靈變,卻不知劍法造詣竟是驚人。上官若愚的落梅劍法不過使得三招,正欲換一套劍招,哪知他的長劍不知怎麼連振了三四記,她手腕吃勁,竟爾招架不住,身子向後一退,便一腳踏空,跌入暗室之中。

幸好她思變極快,身子下墜之際,猛地想到陸陵落與他手,將來又要多生變數,便伸手一撈,拽住他的椅子一齊拖了下來。若是兩人一道落下,加之陸陵又昏迷不醒,多半便會受傷,上官若愚七巧劍急射而出,纏住床腿,才使得下落之勢緩得一緩,將陸陵先行丟到付展風手中。

七巧劍的銀鏈中摻著銀、玄鐵和銅,柔韌堅固,尋常刀劍斬之不斷,那假影殺揮劍運勁連砍四下,見銀鏈分毫未損,靈機一動,便索性將床腿斬斷,上官若愚落入暗室之後,立即將暗門闔起。

付展風溫軟在懷,只聞到她發間淡淡香氣,不覺心頭一跳。上官若愚卻未在意,隨手掙月兌開來,抬頭見暗門已是緊緊合上,伸手一指,七巧劍出鞘向上射去,「當」地一聲撞在頂上,竟是堅硬如鐵。想自己明明適才有機會牽馬就走,卻還是落入困境,不禁有些氣餒。

室中伸手不見五指,這沉悶黑暗似曾相識,不禁便勾出記憶中那最無助絕望的五年來。巨大的空虛和恐懼自心底襲來,上官若愚禁不住渾身一顫,呼吸也根著急促起來。

付展風听聞,急忙問道︰「怎麼,傷到哪兒了?」

一听到人聲,她心中略略一定,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問道︰「你在哪里?」

「這兒……」說著,付展風亦伸出手去。

兩只手在半空中胡亂模索,終于觸到彼此指尖,便立即緊緊握住。

感受著那一只大手中傳來的溫度,上官若愚覺得自己安心了許多,思緒這才緩緩重新聚攏,問道︰「你家少爺呢?」

「呀!」付展風一聲驚呼,急忙俯身伸手去探。這一路行來,他事事以陸陵為首,此番竟會一時忘記他的存在,委實不同尋常。

上官若愚在北司呆了五年,雖然懼怕黑暗,雙眼卻要比常人更快適應黑暗,此時已能勉強辨出這室中各物的輪廓,見牆角似有一物,便拉著付展風道︰「這兒。」

兩人模到陸陵,為他松綁。他不知被下了什麼藥,昏睡得沉,適才那一番大變故,他卻渾然不覺。

付展風為他按摩手腳,疏通血脈,上官若愚便靠在一旁靜靜听著。在黑暗中,能听到身旁有人在動,她便沒有那麼害怕。

按摩完畢,付展風又月兌下外套,折成枕頭,將陸陵的身子緩緩放平,這才略略放心。

上官若愚一直默不作聲,此時不禁說道︰「你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難道也想謀個大官?」

付展風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展風對名利向來不曾在意。不然以在下的身手,武狀元也當得了。」

「這話也有些道理,那我就更不懂了。」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遵從師命罷了。」

提到朱景溟,上官若愚便氣不打一處來︰「我瞧你也不算個蠢貨,為何要這麼听你師父的話?」

「若沒有師父,展風便什麼都不是,甚至連活不活得到今日也未可知。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奉他為尊,有何不對?」

「恩重如山,便能連是非都不辨了麼?」

「小于姑娘是指南靖王爺的事麼?」

「哼,你倒有臉提!」

「姑娘聰明靈慧,卻不知有沒有想過,以師父的本事、當年在江湖中的威望,為何進入陸府十二年,卻仍只是個武師?他若一心向往榮華富貴,又怎會甘心守在尚書府這麼多年?」

上官若愚一怔,這一節她也不是不曾想過,但內心總是排斥一切能為朱景溟辯駁的理由,因此每每想到這里,便要硬生生地勒住。此時仍不禁嘴硬︰「緣由如何,與我無關。我只知道,他出賣我師父,害我師父葬生天牢卻是事實。我師父與我也是恩同再造,無論如何,師仇不可不報。」

付展風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展風說這些,不是奢望小于姑娘盡棄前嫌,只望姑娘明白,我師父當年這樣做,亦是有他苦衷的。」

「好,我如今明白了。那今後可以大大方方地報仇了麼?」

付展風微微笑道︰「姑娘請便。」

上官若愚一時氣結,頭靠在牆上默然不語,兩人一時無言。

過了一會兒,忽听陸陵一聲驚叫,接著身子直彈了起來︰「救我!」

付展風急忙伸手拉住他,按住涌泉穴,助他緩緩定神。陸陵如夢初醒,尚自渾渾噩噩,抬頭四望了一下,說道︰「天怎麼黑了?」

待他靜下神來,付展風才將適才發生的一切告訴他。陸陵听完後,驚叫道︰「那現在怎麼辦?難道要在這兒關一輩子?」

上官若愚在一旁幽幽答道︰「一輩子是不會的,最多五天。」

陸陵心中一喜,問她︰「你有法子五天後就能出去,是不是?」

「我是說,人若沒水喝,頂多撐個五天。」

陸陵听她又在戲弄自己,卻顧不上生氣,陪笑道︰「我知道你又是在嚇我。你鬼主意多,這一路過來都是听你的。你告訴我,咱們怎麼才能出去?」

「我哪里是在嚇你。若能出去,我現在又豈會干坐在這兒。」

陸陵一躍而起,大叫道︰「我不信!我不信!這密室之中定有機關!你們快給我找,不許坐著!听見沒有!」

付展風勸道︰「少爺稍安勿躁。」

陸陵道︰「你給我起來找去!听見沒!」

上官若愚道︰「這暗室本就是個陷阱,關人用的。若換了是你,會不會蠢到在里面再按個機關,讓敵人自己找到,得以月兌身出來?」

幾句話,直說得陸陵心如死灰,絕望道︰「如此說來,我們這回是要死在這里了?」

上官若愚抬頭望著那封死的暗板,口中喃喃著︰「那就要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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