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其皇宮玉露苑中,為朝熙使團而設的宴會正至精彩紛呈之處,場中身影爛漫,鼓樂激揚,座上觥籌交錯,杯光碟影,一派眾樂樂的喧鬧景象下,掩蓋了座上眾人暗藏的心思。
對于宴會之類的場合,燕無塵一向興趣淡淡,此番亦是小坐了一會便借機請退。
心思都在場中朝熙舞女身上的司馬躍連眼楮都沒有眨一下,更沒有听清楚燕無塵說了什麼,卻直愣愣的點了點頭。燕無塵見狀,不再多言,消無聲息的離了席。
正與烏其臣子歡飲的南風竟時,舉杯之際留意到了退場的那道灰色人影。雖然自始至終燕無塵的神情淡然無波,但初見面時那一掃而過的一道視線,讓南風竟時對燕無塵平空多了一份探究,當下記在心頭,嗯,回頭讓小雨前去國師府探探情況。
尚未進府,燕無塵便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作為重臣宅邸,國師府中的人員都經過嚴格挑選,訓練有素。然而今日一路走來,每個人都不敢與自己直視,眼神閃爍卻略微探詢之意,畏畏縮縮的見禮之後,待自己放行更是匆匆而去。
「少流!」燕無塵眉目一斂。
意料之中常理之外,靜待片刻後,國師府總管樊少流沒有出現。
燕無塵四下張望了一番,竟是一個人影都沒有,連剛才視線中幾位正在打掃的下人也不知何時走得一干二淨。
「樊少流!」語氣中已經稍顯怒氣,這是從來沒有的事,以往少流總是召喚便至,可以說這也是他引以為傲的一項職業技能。
再一次招喚,樊少流還是沒有如以往般瞬間出現。
以往,對,想到以往,燕無塵猛地想起昨個兒才入府的慶雲,當下調轉腳步,向書房的反方向而去。
今早離府較早,只交代了隨慶雲在府中行走,莫不是出了狀況?
「哎喲,我的小少爺,您就饒了屬下吧……」模模懷里那已然癟成一片的錢袋,樊大總管急得汗如雨下,再這樣下去,不只這個月,甚至是這半年的薪水也要打水漂了。
剛才自己明明已經用力瞪大了眼楮,生怕一眨眼就錯過了小少爺手上的動作。可終究是太快了,瞬間,小少爺便結束了動作。
慶雲依次模了一遍面前那三個倒扣的小碗,又在眼前一堆銀葉子,銀穗子里隨意拈了幾片葉子出來把玩著︰「不行,不行,這可不行。我把總管大人的錢都贏走了,那怎麼好意思呢?」慶雲一臉的惶恐,急急相阻。
手上卻不動聲色的把銀葉子晃到樊少流眼前,「多漂亮的葉子啊,樊總管,你不想把它們贏回去麼?」語氣中,說不出的惋惜。
「這……」樊少流是很心疼,慶雲面前的一堆銀葉子十之八九都是自己的,看著不只心疼還肉疼。想要贏回來是不可能的,現在只要能早點抽身便感天謝地了。
說起來都怪府里那些個沒良心的東西。原先只是幾個好賭的小子在陪小少爺這玩,結果全軍覆沒,輸了個精光。小少爺運氣太好,又陸續找了一些人,也都只贏不輸。幾番下來府里便沒人陪他玩了。
本也無事,卻不知哪個長舌的說起總管大人是府里薪水最高最有錢的,于是硬生生把自己拖下水。哼,回頭一定和他們好好算算帳,樊少流恨的牙癢癢,心中暗自下定決心。
燕無塵在房外听得了對話,此時再一見桌上的架式,已然明白了七七八八。微怒的掃了不務正業的樊少流一眼,「下去吧,下不為例。」
樊少流一听,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匆匆起身,「國師,小少爺,屬下告退。」
「哎,你……」玩得正在興頭上的慶雲還意猶未盡,剛要阻攔,瞥見一旁的燕無塵向自己瞅了一眼,立馬噓聲,若無其事的擺弄起那一堆葉子。
臨出門的時候,樊少流回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似乎是覺得氣氛有點詭異,竟然不怕死的又補上了幾句。「國師大人,恕屬下大膽。小少爺獨自漂流在外多年,孤苦伶仃實為不易。此番得以父子團聚,還請大人不要太過嚴厲,耐心教導,共享天倫。」
恩,這話是不錯。燕無塵揮揮手,剛要示意樊少流快下去,猛的反應過來,父子,剛才他說的是父子!
「什麼父子?誰告訴你的?」
眼見著燕無塵臉色大變,隱隱有發怒的征兆,樊少流嚇得彎腰僵在原地,恨不得把剛才的話都吞回肚子。無奈話已經出口,只得老實回答,「是,是小少爺告訴屬下的。」
「還有什麼人知道?」
「府中上下都知道了。」不敢去看燕無塵的臉色,樊少流戰戰兢兢的回完,只覺得之前的滿頭大汗尚未干透,背心又驚出了一身冷汗。看來真如小少爺所說,國師大人並不願意承認他的身份啊,哎,真是可憐。
「下去!」燕無塵怒喝一聲,怪不得先前府中下人見到自己時都是那般眼神。
樊少流急急忙忙奔了出去,生怕走慢了再生事端。至于小少爺,菩薩保佑。
一直從旁觀察的慶雲沒有錯過燕無塵雙眼中閃現的綠芒,低聲喚道︰「龍四」。
燕無塵沒有料到慶雲會直呼其名,此時竟是瞬間冷靜了下來。
「早在朝熙,我的存在便已暴露,這點不用多說,你知道的很清楚。」從臨行時龍七听說自己要到烏其後的欲言又止,到自己行蹤被輕易掌握,慶雲可以肯定龍七和龍四之間是有聯系的。
「如今入得烏其,我需要一個新的身份,一個令人不敢輕易質疑揣測的身份來掩飾。作為烏其高高在上的國師大人,你的話自然不容質疑,旁人即使有所懷疑,也得端著揣著。我既然入了國師府,也已經宣稱是國師小少爺,那便請你為我作證。」
燕無塵靜靜的听著,心中也是幾番思量。慶雲說的不無道理,倒是自己先前疏忽了。值得深思的一點是,雖然這酷似玉鯪公主的長相,讓自己的心一再猶豫。但在自己的計劃中,玉鯪皇族血統終究只不過是一個工具,但此番看來,慶雲倒是有著自己的想法,恐怕要一手掌控是行不通的,最好能達成共識。
「好,如你所願。」點點頭,燕無塵算是答應了下來。再一次審視眼前的少年,似乎真有著一股皇族氣息在骨子里向外侵散,讓人平添壓力。只是從龍七的來信中所知,他似乎更願意接受王府少爺的身份。
「你的計劃,我無心參與,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可以以玉鯪皇族身份為你出面。而我的動向,也希望你不加干涉。」似乎是察覺到了燕無塵心中所想,慶雲直白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語氣中堅定之意清晰明確。
慶雲他是何時察知自己的計劃一事的,一向鎮定自若的燕無塵儼然被眼前的少年驚到了,猛的直起了身子,嘴巴動了幾動,終是無語。
燕無塵尚在驚愕中,慶雲便又一字一句道,「但若傷到我在乎的人,那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足足半晌,燕無塵沒有說話。許久,才沉重的吐出一個字︰「好。」
燕無塵離開的時候,腳步遲緩,臉上神色黯然,往昔的平淡此時竟時絲毫不存。哎,終究是小看了那個少年。
待得燕無塵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慶雲才上前關起了房門,轉身便倚著房門癱坐在了地上,剛才與燕無塵對峙的那般氣勢早已蕩然無存。
果然,果然是這樣,竟讓自己猜對了。國師燕無塵,哦不,龍四,想要開啟龍血寶藏。至于目的,自然不會是為了烏其稱雄天下,也不會是為了自己有朝一日爭得天下,而是「三國亡,玉鯪仇復」。
龍血玉的現世,本就觸動了三國各路人馬的神經,天下局勢也日漸緊張。玉鯪族一旦加入寶藏之爭,可以想見,這天下,在不久的將來,將遇到何種的戰禍。玉鯪滅族的悲劇,慶雲不願意在三國百姓身上再次重現。
然而從燕無塵對待自己的態度可以看出,玉鯪少主這個身份對于他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壓迫感。所以,試圖以身份來壓制他,讓他放棄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玉鯪大仇,慘烈非常,早已深深刻入幸存者的骨血中去,自己這個憑空冒出的少主,又有何面目去要求他們釋懷?
自己不參與其中,燕無塵便少了一顆隨時能出手的冠冕堂皇的棋子,在整個過程中或許會收斂許多,這才是慶雲所想。
一進入汾水城,太長生便四處打听起慶雲的行蹤。
「呃,這位,小姑……哦,大姐,請問見過這麼一位少女嗎?」。笑靨如花的太長生手舞足蹈的比劃著慶雲的樣子,卻瞥見對方听到「小姑」兩字皺起的眉頭,生生改了口,恭敬的喚起了大姐。
這保養的好也是一種麻煩啊,想這天下,能同自己一般歲數的恐怕都找不出第二個,如今卻要叫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子「大姐」,太長生說不出的郁悶。
「沒,沒有。」女子當下臉色好了許多,仔細想了一想,肯定道。
「哦,好的,多謝大姐。」
「這位,大哥,請問你見過這麼一位十五歲左右的少女嗎?」。
「沒有。」
「哦,多謝。」
「……」
來來回回在汾水城轉了一圈,逢人便問,竟是無一人見過小木頭,太長生傻了眼。掐著手指又算了幾遍,這次是真正算到小木頭人就在身邊了,奇怪,這到底是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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