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符象公主?有何憑證?」
早已料到會有此一問,明容姣輕輕一笑,「雲佑天鳳,符象公主佩劍。想必國君早已見過!」
沒錯,先前孟玄德呈上寶劍之時,司馬躍便已認出了此劍來歷。雲佑天鳳原是符象宮中至寶,相傳已生劍魂,頗有靈性,後來明不為賜給了公主明容姣作為佩劍。只是不知眼前這名女子是否真是明容姣本人。
「莫非烏其國君以為這劍非我所有?」眼見司馬躍一臉高深的望著一旁的天鳳劍,若有所思,卻不開口,明容姣眉毛一挑,「哈,可沒有人用得了本公主的佩劍,不信的話,烏其國君大可一試。」明容姣抬手,很大方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天鳳劍認主倒是听說過的,司馬躍想了想,雙掌一擊,不知從哪冒出一名暗衛,躬身跪下。一身的黑,連面上也是黑色面巾,只露了雙眼在外,眼神凌厲無情。
「試一下此劍。」
暗衛不語,只點點頭,上前幾步,左手握住天鳳劍劍鞘,右手握住劍柄,欲拔劍一試。
第一下,天鳳劍紋絲未動。暗衛有些意外,卻不敢大意,加大力量再次握上劍柄。只听見「啊……喝」一聲長喝,寶劍出鞘,卻已是滿頭大汗。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暗衛便覺得被一股力量牽引,右手持著天鳳劍緩緩抬起,竟指向了司馬躍,急得暗衛抬起左手去控制住不听使喚的右手。
「陛下!」驚呼聲中,又有幾名暗衛自動現身,卻在司馬躍的眼神示意後即刻退去。
司馬躍冷眼掃向明容姣,後者亦是一臉錯愕,卻及時回過神來,心念一轉,強令天鳳回鞘。霎時,只見暗衛手中之劍牽引著他調轉身子向劍鞘而去。「唰」的一聲,天鳳還鞘,那名暗衛卻尚未在驚愕中恢復,依舊不自然的握著劍柄,一臉的難以置信。
「行了,下去吧。」司馬躍揮揮手,暗衛瞬間消失在眼前,一如其鬼魅般出現。
「那麼,符象公主夜半大駕光臨我烏其皇宮,不知是何緣故?」仿佛剛才那一觸即發的緊張不曾有過,司馬躍轉身走回寶座,問得頗為隨意。
「路過!」望著司馬躍的背影,明容姣頓時心頭一松,月兌口而出,語畢便覺得不妥,眼前之人可不是隨便能糊弄過去的。
「……」司馬躍腳下步子一顫,卻沒有回頭,又向前行了幾步才道,「公主說笑了!」
待重新坐定,司馬躍側身靠在寶座後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拍著扶手,眼眸低垂,看不清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明容姣一時難以揣測其心思,亦靜默不語,大殿中竟出奇的靜了下來。
忽然間,司馬躍猛的抬起頭來,神色已是一斂,「是公主您抬舉了自己還是小看了烏其?我堂堂烏其皇宮豈是外人能隨意路過之處!」
司馬躍突然發難,明容姣一時怔住。座上之人目光深邃,神情嚴厲,言語中透露出一股子不容質疑的威嚴與霸氣,容不得人冒犯。
話已出口,不可回轉,只能順著解釋。唯恐有失,心頭斟酌了一番,明容姣方才半真半假的答道︰「陛下言重了。容姣四處游學,不久前至貴國都。除夕之夜,在外游玩,不禁被那一陣最華美燦爛的花火吸引,一路忘情追尋,方知這花火出自烏其皇宮。本欲離去,卻听到喧鬧聲,一時好奇,慢了步頭,不料竟與護衛相遇,造成了誤會。」
「此番說來,倒也合理。」明容姣語氣中一絲服軟之意讓司馬躍很是滿意。先前孟玄德已經將遭遇明容姣的情形講述,幾乎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出現確實是個意外。若真是其盜了龍血玉,以她的身手,必然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更何況與護衛接觸時尚且處處留手,以致自身受了傷。雖然明容姣出現在皇宮的真實原因有待確認,但畢竟對方貴為鄰國公主,終究是不能有所為難的。
打從一開始,司馬躍要的便只是一個交易,而在心理上打擊對方,弱其氣勢,只是為了更好的促成這個交易。至于這個交易的內容嘛……
待得搜尋的護衛離去有一會兒,迎霄殿中的幾人才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含笑將臉上的白紙片摘下,南風竟時抬手欲幫慶雲,不料對方側身躲了過去,急急出聲︰「我,自己來。」
終究是見外了,南風竟時心下有些失落,訕訕的將手收回。
「少,哦不,雲,呃……」眼見氣氛有點尷尬,上官瑞麟急忙轉移話題,欲問護衛搜宮一事。望向慶雲的時候,一時之間竟亂了口齒,不知此時該如何稱呼慶雲,反倒鬧了個大紅臉。
沒有胎記的遮掩,那臉上的光彩便再也不會錯過。數面之緣,唯獨這次,真真切切,讓上官瑞麟心生驚嘆,再難移目。
「恩?瑞麟……」沒有回應,南風竟時不免挑眉望去,對方卻有些發愣。順其視線,是慶雲除去白紙片後的一張臉。
南風竟時也沒想到剛才裝扮的時候,慶雲會將右眼上偽裝的胎記除去。來到烏其之後,這還是他頭一次以真容相對,與龍玉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卻又有些不同,雙眸中少了幾分清冷與孤傲,卻多幾分靈氣與活力,亦多了幾分真實感。然而如今,慶雲竟也要離王府而去。
一時間,思緒紛飛,回想起慶雲先前的決絕話語,想起遠在朝熙卻時刻惦念著慶雲的父親,南風竟時心中一陣擁堵,難受萬分。轉移視線,亦不曾少一分傷感。
哈,想不到自己竟失態了,上官瑞麟心中不免有一絲好笑,輕笑兩聲,才道︰「搜宮一事,雲少爺可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自然也是南風竟時與蕭雨的疑問,從皇宮的反應來看,此事恐怕還不小呢。
「這……」慶雲沒有直接回答,顧自走到窗邊,望向花火依舊不時閃耀的夜空,半晌未語。知道此事非同一般,眾人見狀,也不催促,靜待慶雲開口。
「第一公子,你可想得這天下?」沒有轉身,慶雲對著窗外淡淡問出。
天下,萬千天下,而不是朝熙。上官瑞麟聞言,心中一動,卻不知慶雲用意為何。在朝熙的時候,身為靖王義子的慶雲陣營分明,無需太多顧忌。但如今其玉鯪少主身份已出,上官瑞麟對其立場也無把握。如今這般問起,竟有些許為難了。
不禁抬頭向南風竟時探詢,對方也一臉深思的望了過來,那眼神,緊張中帶著期待。隨即想起,雖然彼此相待如兄弟,雖然經常會談論時局,談論治國之道,談論自己對朝熙未來的期許,但從未就這個問題談過自己的想法。對此,南風竟時,亦是想知道的吧。
「來日時機成熟,瑞麟欲統天下!」簡單明了的一句話,在慶雲意料之中,卻還是有一絲莫名的失落擾亂情緒。這天下,果真是人人欲得。
「不知第一公子想要的是何種天下?」此刻,慶雲才轉回頭來,緊緊的盯著上官瑞麟。
「四海歸一,天下大同!」上官瑞麟朗聲答道。那一刻,眾人眼中的上官瑞麟不再是朝熙第一公子,而是一位即將一統天下的王者,豪情萬丈,光芒四射。
「得天下,何其不易。在天下一統之前,戰爭、紛亂,必將給這天下人帶來災難,不知公子如何看待?」
「哎……瑞麟只能盡量避免。」稍微停頓一下,又道︰「這天下再大,亦是天下人的天下,為王為帝者,亦不過是萬民所尊方能站其高位。瑞麟必不會罔顧任一性命。」
對話至此,慶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默默點點頭,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好!請第一公子記住今日的話!」
上官瑞麟有瞬間的不解,轉而明白過來,掩不住的滿面欣喜。而南風竟時也明白了慶雲的用意,心中竟是寬慰了許多,原來彼此,雖然有了隔閡,卻還能站在一起,不至于因為身份成為對立的雙方。一旁靜待不語的蕭雨,此時也松了一口氣,看來太長生是多慮了,慶雲怎麼可能與靖王府,與朝熙敵對呢?
當慶雲將身上的兩塊龍血玉取出時,在場眾人又是一陣驚愕。
「這,這是……」看到自己欲探尋的龍血玉竟然出現在眼前,而且一下子還是兩塊,蕭雨驚的語無倫次。回過神來,急忙四下檢查一番,確認無人暗中監視。
「竟然是……龍血玉!」一時間,上官瑞麟竟是欲笑不笑,表情怪異萬分。慶雲將兩塊龍血玉放到他面前,臉上一副認真嚴肅的神情,竟讓人心生沉重之感。上官瑞麟知道此時一旦接過,便是一份承諾,再無後路。
南風竟時心頭也是沉重萬分,握著折扇的手也緊了幾分。怪不得先前護衛搜宮,如此大事,還不知烏其方會亂成何樣?不知道又將牽連多廣?
看著上官瑞麟緩緩接過龍血玉,慶雲心中才舒緩了幾分,臉上首次露出了笑容,只是與從前那純真燦爛的笑臉比起來,笑意中多了一抹揮不去的憂傷。
「龍血玉既得,也是時候該回朝熙了。」南風竟時思量了一番,開口道。司馬躍暫時忙于衛平山一事,應該還會隱忍一陣,此時求去,應當多幾分把握。
「嗯。夜長夢多,明日,便去辭行。」上官瑞麟也是如此想法,失玉一事必將惹出風波,趁著還沒懷疑到己方,先離開再說。隨即想到慶雲的處境,詢問道︰「不知雲少爺可願隨行?」
那一刻,側眼瞅見南風竟時也一臉關心的望過來,慶雲有點感動,卻不得不掩起情緒,「我自有打算。」
慶雲回到國師府的時候,天色正逐漸泛白,新的一天,新的一年竟已來到。原以為不會驚動旁人,卻不料燕無塵竟獨自站在心園院中,避無可避。
「回來了?」剛接到無夜回報的那一刻,燕無塵是憤怒的,然而在這院中站了一夜,此時竟已平靜如水,毫無波瀾。
「是。」
「為什麼還要回來?」
慶雲一愣,苦笑道,「這里,是我的家。」
眼淚竟毫無預兆的涌出,慶雲急忙轉身抹去。離開迎霄殿的時候,南風竟時那句「靖王府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此時亦回響在耳邊。
「你,還是回朝熙吧。」
萬萬沒有想到燕無塵會說出此話,慶雲匆匆回頭,卻只見到燕無塵悄然離去的背影,依舊孤寂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