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瑞麟,他到底怎麼樣了?告訴我,在我昏迷之後,都發生了什麼!」話出口的太急,又引起一串咳嗽,好一會才停歇。
「先躺下。」好不容易把慶雲安撫下來,南風竟時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開口,心中對小香的多嘴很是惱怒,卻又無可奈何。
瑞麟重傷不醒,至今生死懸于一線,眾人心中都藏著重重的傷痛。在慶雲面前,眾人默契的不去提及,一來是怕觸動了彼此心頭的悲傷,二來也是怕慶雲問起其中的緣由。如今,慶雲已經知悉,到底該不該把一切都告訴他呢?
「瑞麟還在昏迷,風輕每天都在翻閱各種典籍,查找讓他蘇醒之法。」
「連風輕都無措,竟傷重如此。」怪不得眾人的笑容背後始終有一絲傷感暗藏,原來尚有一人在鬼門關徘徊。慶雲沒有錯過南風竟時小指在扇骨上輕敲的小動作,那是他心頭猶豫的表現。思緒翻轉,聯想到自己的大難不死,慶雲開始懷疑其中有什麼關聯。如此想著,語氣中反而多了幾分平靜︰「他受傷,莫非和我有關?」
「……」對于慶雲的敏感,南風竟時一時無語。這孩子,似乎總是在該聰明的時候犯傻,該笨的時候機靈。
「他……」對方的沉默,更加確定了慶雲先前的猜測。一時間,竟亂了心緒,接下去的話語也梗在喉中,幾次張嘴卻沒發出一個音。
輕嘆一聲,南風竟時將當日的情形再度憶起。
慶雲無聲的倒了下去,周圍凌厲的刀光卻沒有絲毫停歇,依舊向地上的那個遍體凌傷的身影砍去,似乎是要對方粉身碎骨才罷手。南風竟時目眥欲裂,拼了命,卻怎麼也靠近不了。那一刻,心痛的幾乎要碎掉,思緒一片空白。
「少爺!小心!」身側一股力量撲來,帶著南風竟時轉了兩圈,避開數道刀光方才停下。第一反應便是抬頭向慶雲所在之處望去,卻見一人半跪在地,緊緊抱住那個破碎的身體,正是上官瑞麟。周圍的殺手,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數人,其余的下手更猛,正與新加入的護衛們纏斗在一起。
察覺到懷中的人還有氣息,上官瑞麟出手飛快的點了幾指,再顧不得其他,隨即帶人退了回來,交給蕭雨。直到此時,南風竟時方才回過神來。待抬頭認清楚身旁突然出現之人,心下大駭︰「瑞麟,你怎麼來了?魑離,快,快護公子走!」上官瑞麟是儲君,關系到朝熙的未來,絕對不能有事。
「要走一起走。」說話間,上官瑞麟揮劍砍去面前沖過來的黑衣人。「快,退至山壁。」
山壁,可守不可攻。對方人數依舊眾多,眾人好不容易才沖了出來,退回山壁,怕是支撐不住。
來不及猶豫,只見上官瑞麟一個眼神,魑離便帶著護衛們,有意無意的將戰線往前推遠了些。遠處的殺手片刻間攻不過來,幾人便趁著這間隙砍倒了身邊剩余的幾個敵人,迅速退至山壁前。
「快,順著藤蔓上去。
話音落在耳中,南風竟時心有疑問卻還是順著對方的眼神抬頭望去。不知何時,山壁上無聲的多了兩條藤蔓垂落而下,在夜色中若不細看,定然發現不了。
「魅央在上頭接應。」側身面向對方,將背上的傷口掩在暗處,上官瑞麟輕笑道,「我說了一起走。快,時間不多了。」
「竟時,和蕭雨,先帶慶雲上去。」不容置疑的語氣,讓兩人不由的便應了下來。
待蕭雨將慶雲背起,上官瑞麟抓起其中一根藤蔓拉動,上面如約定好的那般傳來了兩長一短三下回應。示意兩人一切正常,「上去吧。」
然而,正在竟時與南風竟時騰身而起的時候,「不能讓他們跑了!」伴隨著一聲大吼,一把閃著寒光的利劍從戰場中飛起,牽動了眾人的神經,注意力自熱而然的隨著那飛劍的走勢落在了山壁處。
那里,兩道人影均已離地,一前一後,正懸于山壁之上。身負一人的蕭雨,動作有所顧忌,因此落後些許。顯然,方才那出劍之人亦看出了這點,那道刺眼的劍光,赫然正是向他背後而去。
「不好!」反應過來的上官瑞麟,眼見那飛劍直直的向蕭雨背上的慶雲而去。想著不能讓奄奄一息的慶雲再受傷害,當下便猛吸一口氣,忍住背後傳來的陣陣痛楚,腳尖幾個接力,硬是飛身而起,緊握手中之劍,迎著了上去。
「公子!」
山壁上的兩人察覺到異樣,各自回頭。頓時,眼中劍光血影亂作一團。
原想用自己的劍擋去那飛劍,臨到面前,才上官瑞麟發現終究是差了一步,揮劍不及。于是,以身擋劍。頃刻間,利劍透胸而過,血花凋零,墜落的身影只來得及喊出「快走」兩字。
魑離急紅了眼,瘋魔般砍倒了數人,沖過去在空中接住了墜落的身影。來不及查看,沖四周幸存的護衛們投去了最後一眼,然後狠心一咬牙,背起懷中之人,抓住一條藤蔓,迅速向上而去。
身後的戰場是如何慘烈,無人知曉,一行人終于安然上了山壁之上。魅央無聲的一個眼神,身後的兩名護衛便揮手砍斷了藤蔓,眾人迅速撤離。
「回到朝熙,是在六日前。眾人負傷深重,加之連日奔波,已是不堪重負。加上你與瑞麟昏迷不醒,急需醫治,實在不宜繼續趕路,于是眾人便在這邊境小城中暫時住了下來。隨後,遇上在此游醫的風輕,眾人的傷也因此很快好了起來。你很快月兌離了危險,身上的傷口也逐漸痊愈,卻發著高燒,遲遲不醒。風輕親自照顧了數日,方才退了燒,今日終于醒了過來。」
慶雲一直靜靜的听著,一聲不吭,此時方才開口,「那上官瑞麟呢?」
「月兌險後,我們才發現,瑞麟背後滿是傷痕,血流不止,猙獰可怖。想來應當是在救下你的那一刻替你擋了數刀。他卻一直默默忍著,而我們竟未曾察覺。」說道這,南風竟時亦有了幾分自責與不忍。堂堂第一公子,從小集萬千寵愛于身,何曾受過傷,更別提刀傷劍痕。那麼多的傷口,自己看著都疼,而他,竟生生忍了下來。
「直至最後那一劍透胸而過,血涌而出,便再也支撐不住了。」
沒有親身經歷,可慶雲卻覺得自己能瞧見那般慘烈,眼眶一紅,淚水便不受控制的滴落。
撫去那面上的淚水,南風竟時將慶雲緊緊的摟在懷中︰「慶雲,你要快點好起來。這樣,才不枉瑞麟的舍命相護。」
「嗯。」狠狠咽下即將月兌口而出的哭聲,慶雲嗚咽著點點頭。
「瑞麟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由于身體過于虛弱,即使有藥物相輔,傷處也恢復的很慢,準備的補血藥湯,一喂便吐。幾番下來,反而讓瑞麟的情況更糟,越發虛弱。風輕也束手無策,只能先以金針吊命。」
「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南風竟時心中一痛,此時的上官瑞麟,相見不如不見。一時間有些猶豫,好一會,才道,「好。不過得過兩天,等你能自己下床走動。」
慶雲欲再說些什麼,卻最終咬緊嘴唇,默默的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兩日,慶雲安靜的出奇,乖乖的吃藥,乖乖的躺著,連風輕面前,也乖巧的令人詫異。南風竟時看在眼里,知道他是在強迫自己快點好起來,幾分欣喜卻又幾分不忍。
果然,只過了兩日,慶雲便能自己下床了。一大早,便出了門,拽著門口的蕭雨便去看上官瑞麟。
「你們……」
「慶雲!」
一推門,屋里屋外的幾人都有些意外。南風竟時沒有想到慶雲果真這麼快便好了起來,而慶雲,也沒想到他與風輕兩人一大早守在這里。
風輕的面上一片凝重,用眼神示意慶雲站著先別動,隨後回過頭將手中之物遞給南風竟時。慶雲看得心頭一驚,那是一把匕首。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卻見南風竟時接過匕首,在左手食指上劃了一道,血珠滴落下方的石碗中,隨後眼珠一動不動的死死盯著。片刻後,失望的搖搖頭。
「你的,也不行。」再三確認那石碗中的兩滴血珠不曾相溶,風輕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說不出的失落。古籍中記載了所謂「輸血」的補血方法。只要兩者血液相溶,配合一定的針法,一人便能為另一人輸血。但這血液相溶,听起來簡單,實則不易。一般血親間方才有血液相溶的可能性。原以為是老天有眼,生機在握,卻不曾想到自己的血液與床上之人的竟不相溶。
未曾多想,拉來了南風竟時,想不到身為表親,南風竟時的血液竟也無法與上官瑞麟的相溶。身為醫者,風輕頭一次感到了力不從心的挫敗感,靜靜的望著床上之人,心頭猶如刀割。
「怎麼了?」慶雲眼見著兩人的神色越發沉重,意識到與上官瑞麟有關,急忙上前。床上那人與印象中的第一公子相去甚遠,慘白的臉色,緊閉的雙唇,削瘦的臉頰,整個人虛弱的只剩一口氣,仿佛隨時都會離去。
一想到對方是因為自己而傷成這樣,連上前一步的勇氣也沒了,慶雲握緊的拳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方才忍住了欲奪眶而出的淚珠。「你們剛才是在做什麼?什麼不行?」
「只要血液相溶,便能輸血救瑞麟。可惜,風輕和我的,都不行。」話音未落,慶雲便一把奪過南風竟時手中的匕首,蕭雨的伸手亦沒能攔下。
「試我的,再試試我的!」慶雲苦苦哀求道。
風輕茫然的抬起頭,機械的遞過去另一個石碗︰「我的都不行,你的……」
仿若未聞,慶雲二話不說,一刀便朝著自己的左手掌心劃了下去。隨後,焦急的看著,慢慢的看著那兩滴血珠漸漸靠近,漸漸溶合。
「溶了,溶了!」慶雲扔掉了匕首,不顧掌心的傷口,捧著石碗湊了過去,開心的滿眼淚花,「快看,真的溶了!」
那一刻,風輕與南風竟時目瞪口呆,臉上的表情不知是哭還是笑,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