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外婆去了
心中的執愛，美麗如斯。當我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第一眼，看到的位數不多的人，便有了初見時的美麗。最初我和你們相約見面，冥冥中早已注定，在心中扎下了根，一點遺忘，便會多一點思念、掛念。偶然的從心底深處升起，天空中便有流星劃過，絢爛的色彩，觸痛了我的心，只是忽然的心痛嗎？
猛烈的敲門聲驚醒了沉睡的我，燈光的照射，讓我睜不開眼楮，恍惚中，姨媽已牽住了我的手。天空正被黑暗濃罩著，「去和你外婆見最後一面吧！不然，就再也見不到了」，簡短的言詞，字字向針刺扎痛了我的心。怎麼就見不到外婆了，外婆怎麼了，我親親的外婆，怎麼就不見我了呢？我恍惚著，越來越怕，心中被巨大的恐懼籠罩著。我一下子就掉進了黑暗中，無數的冰冷射向我的全身，我孤零零地站著，不知該往那兒去，任由冰冷勢虐著。
黑暗中姨媽伸出了手，姨媽牽著我的手向著黑暗中走去。我跌跌跌撞撞的走著，路忽然間越走越長，我不知道要走向那兒；恐懼在心中升起，涼涼的風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溫存，她似乎要扎進我的每一個骨頭縫里。長長的路，似乎也沒有了盡頭，我只遠遠地看見了有一盞燈亮著，鵝黃的燈光，孤獨、憂傷地看著我，殘存的一點點光，隨時都會消失，我害怕風會驚憂了她，雨會熄滅了她，而我只有用心痛支撐著她。路是那麼的慢長，仿佛走了幾個世紀，都走不到盡頭；盡頭啊！又會是什麼，我不想走到盡頭，我不想和外婆見最後一面，我要外婆一直都好好的。風開始嗚咽著，毛毛雨就開始從空中落下，細細、細細的雨絲就一點一點地侵進了我的心里；潮濕的心怎麼可以再呼吸，雨水還在泛濫，一汪汪的閉塞了我的心，我木然地走著，直到快也挪不動腳步。我看到了前面人聲喧鬧著，慘白慘白的燈光恍動著，人們肅穆地站著，眼里滿是凝重，眼底有些呆滯，不時的有些雨滴掉出來，怎麼雨侵進了她們的心里，又從心里溢出來了。滾滾天際，雷電劈靂，電光火石間，山動地搖，天裂口了，所有的悲傷一瀉而下，人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嚎聲，撕心裂肺，震動了天宵。我飄然于聲音之外，仿佛那些聲音被透明的罩子罩著，我只在安靜的時光中，我甚至沒有一滴掉下的眼淚。我安靜地注視著，尋找著外婆，可是我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于是，我象只亂躥的蒼蠅，想撲到那發著慘白燈光的燈上，細細地再去尋找，只一下，巨燙便灼傷了我，我掉入了黑暗中好久、好久。
燈光重現，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四合院子，正門正中的堂屋中，陰陰、裊裊，時明時暗中，我仿佛看到了一口黑色的棺木。我揉揉眼，眼楮便亮起來，醒目處，我的確看到了一口黑色的棺木。棺木靜靜地躺在屋正中，黑得發亮的棺木，在燈光下閃著奇異的光。棺木正對上方有一個神龕，也就是一個有半屋高的寬寬的神凳，滿滿的圖案雕刻在神凳上，精細的雕琢，栩栩如生的人物，好象在舉行著什麼儀式，慢慢的就要飛上天。線香裊裊娜娜，清煙就彌漫了整個神龕；燭火燃燒著，紅紅的燭淚，一滴一滴的掉下來，滴著、滴著，一直延緩到了擺放著的供品，這是最後的人間煙火嗎？吃擺好上路了。飛天的人物，在煙火中動了一下，留戀地、留戀地，擲著一只腳，另一只腳已被狂風吹起，飄飄然就要離去。
驚雷炸起，我打了個冷顫，就听到姨媽的聲音，「來吧！快過來，看看外婆吧！」，那黑色棺木的蓋子隨即便裂開了一條縫，隨著縫隙，我看到了，我那親親的外婆就躺在里面，白女敕女敕的臉龐，熟睡般的沉靜著，嶄新的繡花壽帽上，睡蓮迸開著，掩蓋了發絲。我真想去撫模她，又怕驚醒了沉睡的外婆，于是，我凝住了思維，任這安祥的時光，輕輕撫去我心中的不安、恐懼。我漸漸地松散下了每一根繃緊的神經，身體一下子就變得松松軟軟的。
我盯著熟睡中的外婆，今天的外婆從頭到腳都穿戴得整整齊齊的，全是新的，前胸的大襟處，整齊的堆疊著盤繞的花絲，花叢，絲質的雪白繡花小手帕有一小半就掛在這些花叢中，雪白的小鳥兒，惺惺然睜開了眼，正欲飛去。一包點心放在外婆的手里，里面的點心正熱乎著，油光正在浸出紙外，我怕點心涼了，正想去叫醒外婆，姨媽就拉住了我，讓我跟外婆磕頭告別。我俯，不停地磕頭，就听到了棺木「 嚓」的響聲，我的心也隨之一緊。當我再抬起頭，只有一口靜默的棺木在那兒，可外婆的容貌還在我的腦海中恍動。
我久久地盯著棺木，感覺四周的氣氛有點怪，我用眼楮的余光瞄到越來越黃的燈光，人們悲戚戚的臉，還有雙眼中不時冒出的水滴；我好不容易，才看見了媽媽，抽泣聲壓在她的喉間，發出難听的聲音，讓周圍的寧靜有點別扭。這是怎麼了，怎麼了啊？外婆慈祥的面孔又在我眼前恍動，她只是睡熟了，睡得好沉、好沉。我恍惚著，外婆走過來牽著我的手，走出了四合院，奇怪的是，周圍的人，怎麼沒有發現，她們依然站在那兒。我和外婆走進綠色的田野，樹上的鳥兒在啾啾地唱著，外婆模模我的頭，看向滾滾天際，我听到了鎖吶聲，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外公想外婆了」，外婆慈祥的看著我，我有一個外公嗎？我心里突然冒出了外公的樣子，俊朗、高大、威嚴，閃耀著星辰的光芒。外婆又模模我的頭，「妞妞，我要去了，好好地長大，外婆在天上看著你呢？」。外婆走了，我看見她的身影在慢慢地消失，天空有一顆星突然地亮了起來，那是外婆嗎？外公又再一次娶到了他的新娘，天空中有兩顆相親相愛的星，那一定是外公和外婆在一起。想外婆的日子，我總是遙望夜空，總有那一兩顆星，絢爛地從我的眼前劃過，外婆和我心靈相通，她也想我了。每當孤獨時，喜歡獨自一人遙望夜空，夜色中的星辰讓我感到無限的溫暖。
風去了，人散了，我們怎麼也抓不住離去的步伐，外婆走了，就這樣靜靜悄悄的走了，不帶走我的一點思念。八抬的駕子上，抬著的是外婆靜靜的棺木，鎖吶聲，在空曠中響起，悲傷的人群涌動中，白色的紙錢便翻飛在空中，多象一只只靈動的雪色鳥兒，天堂的鳥兒，雪一樣的純潔的鳥兒。我們一步一步地走向外婆的安息地，路的崎嶇，折騰著送別的人，幾株不知名的灌木孤零零的立于路邊，風吹起了黃葉，黃的白的，猶如蝴蝶在翩翩起舞，為生命而起的舞蹈，在淒冷的空曠中劃動著一個個決絕的符號。天空開始飄雨，淅淅瀝瀝，人們一步三滑著，在留戀的眼淚中，迷糊著，生與死的淪回，是多麼的艱難，瘋狂的思念，痛苦的折磨，血流淌在心間，憋悶了呼吸。上帝讓人來到這個世間，卻要忍受離別的折磨，太殘酷了。
墓地到了，清山綠水環繞著的一小塊土地，高高的墳冢壟在上面，水泥夯成的長長墳塋，剛好放進了棺木。人們封存了棺木，外婆永遠的長眠在了地下。清煙彌漫了整個墳冢，紅紅的燭淚還在流著，熊熊的烈火炙烤著黃的、白的，鳳凰涅槃的重生，外婆一定在那兒看著我，
輕輕的低詠就回蕩在了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