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一口老鐘（三）
懶懶地從夢中醒來，就听到有人請吃飯，頭腦一個激靈，馬上就醒了，還是吃飯最有誘惑力，飯食可以祭五府。從口中慢慢地齟嚼下去，美食的味道，余興未盡，舒服著每一根神精。
今天到大姨媽家去吃馬肉，她們生產隊的所有人都去吃，大姨爹是生產隊長，所以有幸邀請了我們一家人。我們到時，曬壩里面已堆滿了很多人，過年似的，很是熱鬧。兩口大鍋支起在曬壩中間，鍋中正烹飪著馬肉，香味就彌滿了整個大壩，飄出去很遠。
聞著馬肉的香味，等待著馬肉煮熟，饞口水不覺流入口中，一口一口的咽下，眼巴巴地看著鍋里的馬肉，日子真的有點難熬，這等待的過程怎麼這麼漫長。想想別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在村民的述說中，我知道了，這匹馬是在吃草的時候，為了夠到一點女敕草吃，踩蹋了，摔下高坡，受了重傷做臨死掙扎著，飼養員看著馬的痛苦樣，匯報了生產隊，在最後時刻，宰殺了馬，舉辦了全隊的熱鬧宴會。
人們拿著大碗，筷子，等待著享用的一刻，等待的過程一樣的是種煎熬，大家便開始大聲宣鬧。村民們三三倆倆，湊在一起，交頭接耳，場子里鬧哄哄的，忍不住就有一些人跟著一起激動，大家瞎熱鬧著，互相傳染著，熱鬧就達到了高潮。小孩子們就喜歡這樣了，也尋找著自已喜愛的伙伴，老小同樂。我忍不住向四周尋了一轉，意外的發現，張能也在場，正和剛哥一起呢？他看見了我，我們相視一笑，彼此摞到了一起。「剛哥哥」，我大聲叫著，「琴姐姐呢？我想找她呢？」，「呵呵，小琴啊！她和琳大姐玩去了」。我們和著許多小孩一起哄鬧著、大笑著，當馬肉的香味變得濃濃地傳入我們的鼻孔中的時候，馬肉終于好了，這下終于可以解饞了。大家圍著大鍋，有人哈拉子都流了出來，伸長手伸長筷子，大瓢撈上，許多筷子伸過去，肉就進了口中，還沒有嘗到馬肉味，就已經入了肚。我們小孩夠不著，急得大叫，掌勺的便特意給我們小孩撈了一人一碗，我們便端著碗安靜的一邊去品嘗馬肉了。大家急速地吃著馬肉，場子里面很快便安靜了下來，只听到了齟嚼聲和嘴巴的嗒吧聲。在露天的壩子里享用馬肉真是一件快樂的事兒，和這麼多人在一起吃，听著大鍋中滋滋的聲音，鼻孔中飄入濃濃的香味，口中的肉香味飄忽著，慢慢的滑下肚，太滋潤了，享受美食的過程是這樣的讓人遐意。
吃完馬肉，再來上一碗馬肉湯，慢慢的下口，這時，有了閑工夫掃視一下周圍，看著美食中的人們，忽然就想到熱鬧不常在，好景不長有，好好的把握現在，過好每一天。
食完人散，再一次細細地吸一吸空氣中彌漫著的香味，記住了，記住了這肉香味。慢慢離去的腳步，在再一次的品味中留戀地消失掉。和姨媽家的人歡聚一堂，這是少不了的，這種適量的歡聚在加深著親情，也讓一些不快消失掉。相處是快樂的，忘掉應該忘記的，記住快樂的時光，停留在幸福的時光中，讓幸福慢慢的愉悅我們的心。
翻過堂屋的大門坎，邊門處，一株七星海棠花躍上牆頭，調皮的探出頭，在風中向我們點著頭，我也向它揮揮手。我穿過堂屋，渡向邊門，輕輕推開邊門，我要看看花兒，分享我們的歡樂。一只貓從牆頭上躍下，早先一步到了，它狠狠的瞪著我，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向我警示著，不許靠近。我瞪著貓，裂牙齒嘴，嚇唬著貓，這家伙毫不示威，有被激努的跡向，今天的貓怎麼這麼凶，我有點想逃跑了，害怕它真的躍過來給我一抓子。「貓嗚，貓嗚」，有小貓咪的叫聲從七星海棠花根部的一個盒子中傳來，我恍然大悟，原來是個偉大的貓媽媽，在保護它的幼仔。我不跟你計較了，我小心地繞開而過。
上部敞開的圍園里，大片的菊花正開得艷，細細的龍爪環抱著共蕊，又長長的伸出去，白的、黃的、紫的，還有一些單瓣的小花，艷色各異，這滿園的美麗關不住，收在我眼底，樂在我心上，這里別有一片天啊！
走過小巧的石砌小路，穿過花團，一開闊的壩子在我的面前，有幾人正在壩子中一石桌旁，我一抬眼，正看見祖爺爺向我微笑著。「祖爺爺，好！」，我高興地蹦過去，山中一別，對這位祖爺爺還真是有點記憶深刻。我注意到，園中還有三個英氣勃勃的威武男子，一個是剛哥他爸，我跟著華姐叫三爸的，還有兩個不認識，對著他們笑一笑，算打了招呼，正想摞到祖爺爺身邊，三爸對我說，「嵐風，這是張叔叔，這是王叔叔」，「哦」，我趕緊挨一叫過。腦子里快速地旋轉著，那個張叔叔，很象張能，應該是他爸，王叔叔嘛，我正想著，張能已躥到了他的面前，「猛叔，你再教教我這招」，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用完了招式，這麼快，還真是勤奮啊！功夫又長進了。猛叔，我反應過來了，祖爺爺的孫子。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功夫之王都湊齊了，我還真有點想湊熱鬧的意思，好戲應該在後頭，左看右看，只有我一個女孩子在場，又有點不自在了，正好華姐過來了，我便準備拉住她，但發現她跟本就沒有走的意思，她也是來湊熱鬧的啊！
我倆開始賞著園中的花兒，小聲討論著花，我用手小心的撫模著嬌艷的菊花瓣兒，可是我們倆卻都心照不宣的豎起了耳朵，偷听著談話。「哈哈，三爺爺，我要學功夫」，宏亮的聲音後，張飛大大咧咧地闖進來，嚇得盒子里的三只小貓咪一下子亂了套，貓咪媽媽躥過去護住了它的小貓咪，才制住了一場紛亂。
三爺爺一一向張飛介紹過，還沒有說出叮囑他的話，他已跑到張能身邊，「我就說嘛，原來是這樣，我們還真是不打不相識」，大人們都望向他，彼有看猴子的味道，張飛自說自畫著，全不顧周圍，只有興奮的因子支配著。張飛的活躍，也改變了周圍，有了張飛的調和，氣氛就變得輕松了。
我們在漸漸的長大中，需要去學習很多的事理，總喜歡用獵奇的眼光去思索，更喜歡刺探大人們，大人們總有很多完美的手段去處理事情，這是我們夢想著想學會的。
姨媽家的流水席已開擺，晚飯的時間，早早地光臨。今天的晚餐特別的豐盛，豐盛的晚餐總讓我們愉快，我喜歡這豐盛的菜肴，總有吃不完的菜食，吃飯也總是熱鬧的。男人們吃菜喝酒，把酒論談，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讓我們知道了很多的新鮮事；平時難辦的事，也在這杯碗交觴中一錘定音。男人們還在杯盞中，交流著彼此，夜色不知不覺中慢慢的來臨，又到了該告別的時候，母親在招乎著我們回家，可是今天我全沒有回家的想法，故事正在向高潮發展，我怎麼忍心就這麼離開。我乞求般的看著華姐，希望她能說說話，而正在興奮中的華姐，也不希望我離開，于是她對母親說︰「孃，嵐風今天就和我睡吧！明天我還有事要找她」，姨媽也在旁附和，母親默許了，哥哥也因為健哥的邀請，一起留下了，小弟也不干了，嚷著要和我們一起，最後我們都留下了，母親因家里的活計，必須得回家去。
小孩子一般都是人來瘋，很久不見熱鬧的場面，總是有一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弟弟總喜歡和憨憨一起玩，他們有著相同的年紀，共同的愛好。我對傳說還心向往著，我還不知道今天是什麼喜事，我如何都得留下的，我心中的謎團正在一一解開，就象是看著一朵花慢慢綻放的過程，一直都享受的過程。健哥和哥哥一般大，兩人總有說不完的話，做不完的事，我們都各自選擇著和自己年齡相仿的朋友，和智力相當的交朋友，不會被人小瞧為弱智，什麼都不知道，有時在有些話題上，還會為自己的博學而有點小小的自得，被別的小朋友以崇拜的眼神看著，是很受用的，人性的弱點，小孩、大人都一樣，所以在結交朋友的時候就有了區別。
穿過三爸家的堂屋，就到了邊門的那一處風景，黑暗在燈光中淡去，絲絲的清冷穿過了空曠，酒足飯飽的我們，正熱著身子，在清冷中正恰到好處。酒後的祖爺爺不覺話多了起來，我們便伏在他的身邊，听他繼續講故事。
深山處是美好的家園，閑雲野鶴的日子，魚兒般自由自在，森林是休息地，藍天和白雲就在頭頂，閑暇時找個平整的石頭躺上面，和流雲對話，看雄鷹展翅在高空中，偷窺著森林里的小動物，找準目標，一個急旋，已抓住了自己的獵物。鷹是捕獵的高手，它們會先偵察，再鎖定目標，有鷹出沒的地方，就會有獵物的出現，也是捕獵的好時機。看雲識天氣，森林中看鷹識獵物，陸地的獵手和空中的獵手，空中看得遠，鷹的好視覺，會帶來豐碩的獵物，好的獵手會通過鷹，找到最好的狩獵時機。森林中的獵人都愛鷹，鷹就是獵人們的千里眼。
狩獵是有趣而又快樂的，王禹和塔塔去狩獵，老兵就在家照顧兩孩子，一個好的體質，從小就要鍛煉，老兵在兩個孩子身上傾注了所有的心血，他悉心地傳授著孩子們的技藝。有些意志和精神，在日復一日的訓練中，就根深蒂固地長在了孩子們的心中，從小立志要刻苦用功，超越自我，成就英雄夢。孩子們向著自己的夢想奮進著，逐漸長大的過程中，老兵欣慰地老去，追憶成為了他日常的活計，每日必用手撫模那口老鐘，每每想起那慘烈的場面，似乎又回到了當日和冀王在一起。昔日的冀王已不再，英雄不可追，遺恨空悠悠，松林河畔的那場洪水濤天，驚天地、泣鬼神。老兵在衰老下去，他會長久的對天發呆，看著漸漸西斜的陽光，時而哭、時而笑，晚上陪伴著老鐘，他有些痴呆了，無法抗拒的生命在漸行去。
太陽慢慢的升上天空，新的一天在晨光中煥發著生機，孩子們喚著爺爺吃飯，卻發現怎麼也喚不醒爺爺，爺爺安詳的睡去了，臉上還有淡淡的笑意。老兵去了，在這樣一個清新的早晨，萬物都在靜寂中，剛想睜開的眼中點點晶瑩而下，天開始灰蒙蒙的，時斷時續地滴答著，偶有一點晴朗，便在迷蒙，白色的霧團中消失了影蹤，那陣的霧好大啊！伸手不見了五指，經久纏綿著這片森林，霧漸漸淡去，老兵已不見了，了無痕跡的離去了。
王禹一家發瘋般地尋找著老兵，默默相處的情意，朝夕相處的親情，在多少個日出日落中化著了生命的相連，撥走生命的一部分，給有多痛啊！可是我們卻無法抗拒命運，只有接受無盡的悲傷。
一塊直立的大青石，在森林中撥地而起，隱隱的上面有著墓志銘一樣的東西，走近去，看到一行字立于上面，我已化身在這片我愛的森林中，明刻與明月、清風對酌，不要想起我，也不要忘記我，我就在這里長存。
傷心處正是你走過的點點痕跡，視覺中上演的，是你的身影，點點滴滴，我如何能止住這無盡的思念，王禹哭泣著，流盡了男兒所有的眼淚。他剛強地立起身子，再一次模索過老兵的墓志銘，似乎明白了什麼，連夜舉家離開了那片森林，回到了故鄉。
白霧晝夜躥出在森林中，人們走近霧中，就會不自禁地生出悲傷，迷失在森林中，森林中的小屋還在，那里印記著生命曾經走過的痕跡，重重疊疊的身影恍動著，仿佛是老兵還鮮活著，你有幸走進了迷失森林，在森林中用你最誠執的悲傷祭奠，就會有奇跡出現，你會得到意外的收獲，只要見到小屋，有一盞燈就會飄忽于你的面前，直至找到出路。
少年出門，帶著滄桑印痕回家，庭院還在，只是有些破敗，鄰里走出一白發老翁，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相互湊近細瞧，都有幾分的熟識，王禹先開了口，「我是王禹，我回到家鄉了」，「王禹」，老翁念叨著，有一時的反映不過來，突然抱住王禹，點點淚水而下，嗚咽抽泣著，「禹兒，以為這身板，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隨之又破涕為笑，「我有生之年還會見到禹兒，這也是我的福份了」，有點痴迷地看著王禹，「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讓我好等」，王禹哽咽著，「四伯，我回來了，就培著你，再也不走了」，老翁掏出鑰匙，打開房門，王禹一家進到屋子中，屋子干淨整潔，小小的屋子有了一種溫馨，王禹早已是淚流滿面。
四伯是當兵退伍，孤身一人回家，王禹沒有了父母，和孤獨的四伯相依，兩人都感到快樂。王禹沒事就常去蹭飯，四伯就象是朋友一樣的待他，有時又象是在待親兒子，說不清他們的關系。四伯教王禹武藝，要求他不許偷懶，他們一起渡過了最艱難的日子，他們既向朋友又象父子的關系一直陪伴著王禹成長。王禹決定把兩家合為一家，「孩子們，以後這就是你們的爺爺」，孩子們叫著爺爺，久違的親情溫暖了四伯的心，四伯沒想到快要入土時，還會見到王禹，老人高興得象小孩子一樣手舞足蹈。
孩子們和四爺爺在一起，又有了一個和美的家，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爺爺就在身邊，如果真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多好，我們都希望我們所愛的人永遠的生活在我們的生邊。生活並不是我們所想，生命在一天天老去，終有離去的一天，有人說，人從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在一天天的走向死亡，所以我們應該珍惜這個過程，過好每一天。
兩個孩子長大了，有了各自的理想，靠著自己的本領去打拼，沿著祖輩們走過的路，他們也希望去外面探世界，去完成自己完美的人生。我們孜孜不倦地去追求一種新的生活，重頭開始去探尋自己的人生，為這個快要到來的過程而興奮，同時也為經歷的過程而感到充實，有了成熟的資本，走過生命而不覺得遺憾。
清政府內憂外患，搖搖欲墜，同盟會興起，愛國清年們，為國家尋找著出路，很多有志青年，接收了先進的國外經驗，準備時刻為國家的興旺而貢獻自己的生命，這股浪潮讓青年們的血沸騰著。
王禹知道孩子們心已定，沒有再阻攔孩子們，但有一個要求，就是讓孩子們在離開前，從迷失森林中找回那口鐘。離開前默默地，再一次去那片生活過的森林中，一種親切的感覺瘋躥著，真的應該去看看爺爺，和爺爺說說話兒。熟悉的畫面在眼前劃過，順著熟悉的記憶，很快便來到了小屋，真象是做了一個夢，夢里還在這片森林中快樂地和爺爺一起生活。夢完了，恢復到了真實的生活中，傷心再一次擁上心頭，爺爺的身影再一次的出現在小屋門口，那口老鐘便懸浮在了空中，慢慢地飄到了孩子們的面前，伸手撫模那口老鐘，尤如听到了老兵當年的訴說，眼淚就從孩子們的眼中流過，哭過了，痛過了，他們帶上老鐘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