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飛歌 3三尸伏于堂

作者 ︰

因為我的一聲,所有的人紛紛看向外面,偌大的房間內瞬時鴉雀無聲,大家都忘了向父皇行禮,而父皇看了我一眼,然後掃視四周,最後目光定格在母後身上。

我離他最近,他額角的青筋都微微凸起,碩大的廣袖輕輕顫抖,良久,他才發出一聲,「都出去。」聲音很輕,卻是他慣用的命令的口吻。

宋弘張口想要說什麼,最後還是化為一聲嘆息,帶頭走出了房間,我跟著出來。

誰也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父皇把自己關在里面,便是一夜,直到凌晨,我好奇,躲在窗外偷偷瞄了幾眼。

我天人一般的父皇此刻,坐在床榻摟著母後的軀體,他們十指緊扣,父皇的臉貼著母後的臉,細細呢喃,這一刻,他不再是往日坐擁天下威嚴的皇上,像是不斷的懺悔,我看到他眼見的濕潤。

「通兒,還在慪氣啊?我的通兒,你總有辦法讓我束手無策,文叔這次真的投降了,我錯了,是我不好!」

「醒過來,看我一眼!」

「通兒,你看我一眼,你恨了那麼多年的人現在就在你眼前,起來打我啊,打呀!」我的父皇,越說越激動,執起母後冰冷的手用力錘向自己,淚水沾濕衣襟,順著下顎滑落,打在母後的發絲上,一滴又一滴。

原來父皇情深至此,他明明那麼愛著母後,卻一直隱藏。原來,每一次我從北宮回來,他都會拉著我問上半天,問我母後身體怎麼樣,問我她喜歡什麼,問我母後有沒有提到他,我如實的說,總能看到他眼里的落寞與失望。他不敢去看母後,怕再一次被拒絕,怕又一次的失望。他與母後南北相隔,或許他不見到母後,曾經那個一往情深的母後會一直在他的腦海里,永不磨滅,至少他可以自欺欺人的想著,母後如自己一樣,思念著他。

只是現在,他們終于相見了,母後卻留給了父皇一具冰冷的軀體。

父皇把母後抱得好緊好緊,自言自語道︰「通兒,我帶你回家,帶你回家!」

他抱著母後的遺體出來的時候,我就在外面,我呆呆地看著他,「父皇……」

「綬兒,跟朕一同回宮!」他聲音很沉,抱著母後向大堂走去。

我緊跟在後面,二哥攔住我們,他眼眶的淚水無法藏起,雙目通紅,「父皇可以走,母後要留下!」

「讓開。」我被父皇這冰冷的兩個字嚇了一跳,四周寒氣逼人,父皇向來疼愛二哥,我從未見過他這樣的壓迫。

「你有什麼資格帶母後走?你有真心對過她嗎?如果有,為何母後會走得那樣決絕?母後在北宮的十一年安靜寧和,父皇,只要你不來打擾她,就是對她最大的賞賜!」

我擋在父皇身前,「二哥,你怎麼可以這樣說父皇!」

「我說的不是嗎?」。二哥看向父皇,「父皇,你給不了母後她想要的,為何不放她自由?」

「朕無需向你解釋。」父皇眼神如寒冰一般清冷,我有種恍惚,方才摟著母後無限繾綣的男子不是父皇,僅僅是我的幻覺一般,他此刻明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陛下,你不能帶若兒走!」宋弘一樣攔在前面。

「宋弘,你頻頻出入北宮,朕不跟計較,但今日皇後朕是一定要帶走的!」

「她早就被你廢掉了,她不是什麼勞什子皇後!」

父皇根本沒有理會,徑自往前走,宋弘拼命阻攔。我不曾想到,宋弘竟然不顧身份,與父皇爭奪起來。一直以為宋弘是一個文臣,卻不想他身手如此的好,禁衛軍看到宋弘動手,紛紛拔劍向內,二哥拔劍阻攔,他根本就是殺紅了眼,本是要為母後準備的靈堂,變成了血的祭祀。

父皇是鐵了心要帶母後離開,不惜大打出手,二哥被擒住,父皇下令扣押劉輔,沛王府上所有食客全部緝拿,帶著母後,決然離去。

宋弘要追上去,被我攔住,「仲子,讓父皇去吧,母後要的那個人,是他!」

宋弘轉過頭看著我,他的目光幾乎破碎,白衣上染滿了鮮血,他仰頭大笑,「是啊,她要的人不是我,從來不是我!從來都不是!」

我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二哥被關了起來,我要做的事便是勸服父皇,放二哥出獄。

回到皇宮,宮內流言四起,說皇上帶著一名昏睡的女子去了廣德殿。陰麗華在見到母後的那一刻,臉上一片慘白,看著走遠的父皇,她呆呆地自言自語,「他一句解釋都沒有,他心里還是只有她,就算是死了,也要執意帶她回來,呵呵,哈哈哈!」

陰麗華由喃喃自語到最後放聲大笑,便是我的出現她也不曾察覺,我在她的眼里又看到了方才宋弘的眼中那種無望的悲痛。

這一夜,父皇摟著母後冰冷僵硬的遺體,我守在廣德殿外,我為父皇心痛,縱使他戎馬一生,也得不到一份摯愛,我為母後心痛,她贏得了所有人的愛,可這一切都沒有用了,她已經看不到了,听不到了,感覺不到了!我為自己心痛,我好孤單!

雙手抱肩,夏公公勸我回宮,我搖頭,我擔心父皇。

直到一件溫暖的披肩搭在我的身上,回頭才看到是陰豐,他不是往日那樣與我抬杠,也不再嬉笑,「怎麼不愛惜自己,這個時候凍著了,還指望有人關心你嗎?」。

這個討厭的家伙,為什麼總要戳穿我,我就是這樣可憐,總是努力地尋找存在感,可我好歹是個公主啊,他怎麼一點面子都不留給我。我好難過,「陰豐,我是不是沒人疼的可憐蟲?」

「胡說什麼,你是大家捧在掌心的小公主,怎麼會沒人疼!」陰豐和我一樣坐在石階上,溫溫的摟著我的肩膀,「再說,我不是說過了嗎?就算誰都不要你,我也會收留你的!」

我和他就這樣坐在外面,吹了一夜的冷風,但靠在他的懷里絲毫也沒有涼意,我對他似乎沒有了往日的討厭,反倒生出一股溫情,他總在我最無助,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出現,雖然嘴巴還是那麼毒,但總能讓人不再覺得那麼孤單。

第二天我沒有經過父皇的同意便進來了,這時的父皇像是沒了靈魂的軀體,只是緊緊地抱著母後,我來了他也感覺不到。我嘆一口氣,「父皇,讓母後入土為安吧!」

「父皇,母後已經離去了!」

「放二哥出來吧,母後最疼愛我們了,她要是知道父皇你這樣對二哥,一定會很難過的!」

听了我的話,父皇的睫毛輕顫,緩緩松開了母後,他慢慢的起身,喚夏公公進來更衣上朝。三日後二哥被釋放出來,母後葬入西郊陵墓,是大哥和二哥親自送葬,我寸步不離的守在父皇身邊,母後入葬他也沒去,素來穩重的父皇那夜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我擔心他的身體,走到他身前勸道,「父皇,酒會上身,不要喝這麼多了!」

父皇忽然摟著我,他又把我看成母後了,我想掙扎,卻感覺到頸項的濕意,霎時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你好狠的心,朕以前就算沒有如你的意,卻從未放棄過你,你怎能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走?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我?」

「你想要自由,我放你自由,你不想疆兒為儲君,我同意了,我什麼都給你了,什麼都可以不要,為什麼還不肯原諒我?」

「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為什麼,你不是我的通兒,你是個狠毒的女人!」

「怎麼你那麼狠毒,我卻還是喜歡,還是甘之如飴?」

那一夜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父皇已經醉了,他把我當作母後,傾訴他這麼多年的相思之苦,我不忍,父皇悶在心里太久,說出來或許心中會舒服一些。

第二天,父皇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往日愛笑的父皇,此刻再也從他的臉上找不到笑容,他變得更加沉默,陰麗華過來,也只是淡淡說上幾句父皇便說累了,要休息。時常坐在藏書閣看著壁畫,一看就是大半天,那是母後畫的。

母後的離去,也帶走了父皇的心,他更賣力于朝政。

我許久未曾見到宋弘,我猜他定是在母後的陵墓前,果不其然,只是當年那個豐神俊朗的翩翩男子現在滿臉胡須,酒不離身。相比于他,我的愛簡直微不足道。他可以為母後做到如此,實在不易!若是放在以前,我愛著的男人心中想的別的女子,我一定心痛如刀攪,然後再趁人之危日日守著他,夜夜安慰他,努力住進他的心。但發生了太多的事,我連這個心思都沒有,我甚至有種恍惚,對宋弘,我的心到底是什麼情緒?心里對他的觸動越來越少,我覺得有些可笑,我曾自豪的深情卻不過如此,這才多久我便看淡了這麼多。可情太苦,我寧可自己這麼薄情也不願一生陷在可遇不可求的痛苦中。

洛陽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卻讓人壓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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