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先生,一個人來自何方,有去往何處?譬如你我。」她略微一頓,眼楮只緊盯他,周圍俱是沉默。「譬如先生,于外人看流連山水,超然物外,洞明世事;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可于先生自己呢?再譬如我,」她慘淡一笑,搖搖頭。「前十七年似乎無比蹉跎,蹉跎到幾乎記不起究竟發生過什麼!」她目光殷殷,「望先生指一條路。」
許士悠的眸中泛起幾分豁然開朗,更多地還是不解。「世人曰‘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從何來,去亦往何處。如我,自山中來,終須山中去;如我,自泥中生,死後皆化塵。生死間這數十載,是是非非,不過白駒過隙。紅塵白雲蒼狗多變化,亦不過爾爾。我心既不留,紅塵奈我何!而于你,」他目光灼灼,「已往者不可追,來者猶可諫。至于路,在你心中,在你腳下。士悠無可告!」
沐宛初怔怔,茫然點點頭,又迅速搖搖頭︰「我還是不知……」
「既然不知,不妨置之。」
「就是一個字‘等’?」沐宛初看著許士悠沒有異議的神色,幾許失望,「若我不想呢?」
「隨你——」
沐宛初訝然,看來高人都有些牛脾氣。
帝皇宴,確實非一般富貴可比。沐宛初對著眼前的萬千浮華,輕輕嘆口氣,喃喃︰「與我不相干……不相關……」忽覺有人輕輕握住自己放在膝上手,那雙手柔軟滑膩,卻隱隱冰寒。沐宛初抬頭,宣夫人抿嘴溫暖笑笑。沐宛初抬眼悄悄環顧四周,曲台之上群臣濟濟,似乎都全神欣賞著歌舞,可余光總時不時留意皇帝、太後的一舉一動,又會偶爾掃過一下她們這邊。她再瞧瞧自己的位置,極近首席,卻隱在軒轅凌下側後面的陰影中。她微微一笑,向宣如影遞個眼色。宣如影挑眉詫異,抬頭環顧一番,才點點頭。
曲台上的絲竹鶯歌綽綽約約傳來,二人牽手並肩而行,踏著積雪咯吱咯吱響,星空浩瀚,雖然清冷,可是因為有人相伴而不覺得特別寒。「咦!許先生——」
前面涼亭中,許士悠昂首而立,俏然清寒。他聞聲轉過頭欠欠身,沒有多少驚訝。沐宛初嬉笑道︰「難道許先生早猜到我們會來?」許士悠微張張嘴巴,沒答話。宣如影抿嘴直笑︰「許先生乃絕世高人,自然不喜喧囂。」
許士悠一改白日的傲倨,客氣道︰「夫人過獎。」沐宛初剛張嘴巴,生生被許士悠打斷。「士悠亦無法幫夫人。」沐宛初噎住,只顧張著嘴巴看他。而他輕輕一聲嘆息,「士悠今日才恍覺混跡二十余年,竟有些糊涂……」
「哥……」沐宛初怯生生叫道。沐揚與上官清不知何時已立在亭口,神色說不出的復雜。半晌,沐揚抿抿嘴,點點頭,眼角盡是柔和。「宛兒。」沐宛初听罷,緊咬的嘴角上揚,笑意蕩漾如波,血濃于水的親情,是她永生依戀。
台上樂聲珠圓玉潤,千古以來奏的永遠是盛世和諧。本為潭中水,偏偏暗流涌動。軒轅凌極其自然地睨一眼側後空蕩的座椅,喚過一個小廝,低低吩咐幾聲。小廝快速跑開,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又匆匆跑回來,對軒轅凌耳語。軒轅凌皺皺眉,微哼一聲,寒意森森。
所有人好像什麼也沒注意,專心粉飾這天下太平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