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宛初昏睡的日子,格爾木小王子及娜達郡主已進京城。據說當時場面極其宏大壯觀,十里長街盡是人山人海,皇帝派出的使節亦是無比龐大。翌日,皇帝便在曲台設宴,禮節極為隆重。軒轅皓居高面南而坐,大有睥睨天下之勢。酒過三巡,軒轅皓像是臨時起意,笑言︰「常聞娜達郡主曲藝超群,且精通我中原音律。」娜達郡主起身微微一禮表示謙謝。軒轅皓滿意點點頭,向席末處,繼續道︰「說到這音律,只怕京城中無人不雲上官清。上官愛卿——」上官清忙應聲起身走到殿中跪拜。軒轅凌面無憂喜,「朕偶然听聞愛卿做了首曲子,喚作《桃花落》,據說其音綿綿,繞梁三日未覺,听著竟三月不知肉味?」
上官清心中一沉,面色如常,恭敬伏身道︰「確有《桃花落》,至于其他,純屬听者謬贊!」
軒轅皓不置可否,巍然道︰「今日愛卿可願奏上一曲?」
上官清應令取琴,在案前盤膝而坐。軒轅皓哈哈大笑,似極為開心,卻絲毫不帶感情,也與心情無關︰「諸位愛卿與朕今日可有耳福!」琴聲起音徐徐,音調清秀婉約,如欲訴說一段美妙的故事。
沐宛初听聞王子、郡主進京那日有許多熱鬧可看,還是覺得有幾分惋惜。「別學怨婦閨女傷春惜花,你可沒那神韻!」昭兒在旁打趣她。沐宛初幽怨地嗔她一眼,繼續垂首自怨自憐。「好了好了!本公主帶你到曲台瞧瞧如何?」
「這個才不稀罕!無非是永遠的鶯歌燕舞,歌舞升平,靡靡之音!人人講話三句不離皇上聖明,皇上賢德,陛下洪恩……之類;就算觥籌交錯間,亦不忘留意著皇帝蛛絲馬跡只言片語,察言觀色,步步小心,如履薄冰,沒有人做得比這更好了!」
昭兒跳起來瞧著眼前人,嘖嘖稱嘆,沐宛初只不理她。「好嘛,可是人家還是想去,好嫂嫂,你陪我?」沐宛初抬眼笑起來︰「恐怕這才是你巴巴跑來我這里的原故!去也可以,答應我一個條件。小王子走後立馬放我出宮!」
「嘿嘿,你從來不知‘虧’為何物,是吧?」
沐宛初像沒听見,把玩隨身攜帶的荷包,十分怡然自得。「好!就依你!走!」昭兒極不情願地暫且應允,至于日後,日後再說唄!
裊裊琴音自曲台方向傳來,二人俱覺吃驚,相視一笑,加快腳步。轉過假山,悄悄探出腦袋遙望。「喂!你瞧見什麼?」沐宛初伏在昭兒身後什麼也看不見,急急問,卻總不見答。她一時不敢造次推人,只得悄悄蹲下用心傾听這優美的旋律。曲調柔而不膩,清而不俗,如一位美貌女子在桃花爛漫中低首顧影,若痴情的男子汩汩傾訴深情厚意。又時而如雙人對唱,一應一和。或許,這是真愛吧!沒有轟轟烈烈,沒有感天動地,只要簡簡單單平平凡凡——你懂我,我懂你,你我相依相守;苦也好,貧也罷,你我共赴到白頭……沐宛初頓覺淒楚傷感,誰不想執子手,誰不願肩相依?只是此生我已嫁為人婦!而他,絕非良人!此一生注定孤苦?
仙樂已去,昭兒不知何時也蹲在沐宛初身側,兩眼怔怔,口中喃喃︰「謫落凡間的仙人一般……」
沐宛初才剛回神,被昭兒攪得一頭霧水,納罕問︰「什麼哦?異族人不都是虯髯須發麼?這個再怎麼想象,也絕不與謫仙搭邊兒哇?」她自己習慣性地撓撓耳鬢,未言先笑成一團,「難不成格爾木小王子童顏鶴發,仙風道骨,跟畫上的壽星小老頭似的?」昭兒極惱怒地瞪著她,猶如上述一番鬼話有礙她心中的神聖不可欺,啐道,「你這個人!忒不正經!」氣呼呼地站起身就回昭陽殿,任沐宛初如何也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