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前侍衛紛紛隨駕而去,只留三道泥塑般的影子鼎立。氣氛異常沉悶,每一個人各懷心事,又或猜測其他人的心思。軒轅凌與沐揚情感復雜地對望一眼,緊盯沐宛初。沐宛初兩手疊放在前,一手抓住衣角,一手反反復復揉鉸。「為什麼軒轅凌也會留下?他們都發現了麼?是否早該坦誠一切……我該怎樣去解釋……失憶?如何失憶呢?或者說我根本不是沐宛初!天吶,若果真如此,我究竟是誰?來自哪里?又為何出現在這里……」
軒轅凌拖著沉沉的步子,向垂首獨立的沐宛初行來,每一聲腳步都準確無誤撕扯她敏感的神經。十步,九步,八步……軒轅凌踏及她身側時,目光所及,皆是那柔弱身軀在光輝中正輕輕顫抖。軒轅凌抿抿嘴唇,腦海忽浮現出的,竟然是那抹俏麗倔強的身影以及只有一個酒窩的笑容。而今,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氣!軒轅凌自沐宛初身側慢慢移過,靜靜踱進後面的營帳。
直待軒轅凌蹤跡全無,沐宛初才輕呼一口氣,軒轅凌總算暫時放過了自己。至于哥哥,好好如實解釋,相信他一定可以體諒。驚起抬頭,沐揚的目光是難得一見的犀利可怕,刺得她不禁一顫,舌如墜千斤,久久不敢開口呼一聲哥哥。良久,她才終于鼓足勇氣,干澀喃道︰「哥……」沐揚听罷面部肌肉微微抖動,目光似乎愈加凌厲。
是什麼樣的愛,讓一個人瘋狂?是什麼樣的恨,讓一個人瘋狂?沐揚屏氣凝神,一步一步向沐宛初緩緩而來,每走一步都仿佛沉重如山,壓得他自己難以喘息,手掌因緊握成拳頭而青筋暴起。忽然,暴喝聲驟響︰「你究竟是誰!」
沐宛初張張唇,未及作答,沐揚已快速欺身至前,一手鉗住她瘦小的肩頭,一手扣住她雪白的脖頸,再次低吼︰「說!」沐宛初不敢直視沐揚,閉眼只顧搖頭︰「哥……」滿月復委屈與難言伴隨熱淚汩汩傾落,滴在沐揚冰冷的手背上,更刺痛沐揚的心靈。
「你果然不是宛兒!」先前殘余的一絲憐惜蕩然無存,整個人如同一頭發瘋的巨獸,沐揚傾盡全力掐住她,咆哮︰「說不說!」
沐宛初嘴巴張張合合,欲言已不能。巴掌大的小臉隨時間一點一滴由紅轉紫,此刻已然十分蒼白,抱住沐揚右臂的雙手漸漸失去力量,眼前的身影正在搖晃模糊,唯有淚水如短線的串珠顆顆落地……
驟然,側後攻出一擊掌風,震開沐揚。沐宛初整個人頹然跌落入一個溫暖而略帶一絲熟悉氣息的懷抱。她再顧不得其他,只顧大口大口吸氣,時不時發出一連串咳嗽。是軒轅凌,他擁著她。柔弱的身軀,蒼白的臉色,喘息聲,咳嗽聲……他的眸子里再無一絲冰冷,視線專注,滿眼滿眼的盡是心痛與憐惜!或許還有一絲自責吧,自責自己置身事外太久。直至懷中的人兒喘息勻和,他才轉頭看向發怔的沐揚,一向冰冷的眼眸頃刻變換為怒與火的海洋!
「你想讓她死?本王的人豈是你沐家隨意動的!」
沐揚頹然立于一側,激烈情緒過後,空余眼神呆滯,目光觸及沐宛初雪頸上那道殷紅的於痕時,卻又心痛悔恨不已,自己這是怎麼了?其實他只想問一問,問清楚來龍去脈,沒打算傷害她,真的,他沒打算傷害她……良久,他默默轉身,沉沉的腳步踩著枯枝落葉發出咯吱咯吱聲響,此刻他痛恨自己空有拳頭。
沐宛初默視那蕭索漸漸遠去的背影,淚水再度悄悄滑落。悲與痛,懼與哀,孤獨,寂寞俱都襲來。人說血濃于水的親情,今日卻斷了。從此,蒼山暮雪,白雲蒼狗,只有她孤身一人!她無力跌落在地,嗚嗚咽咽啜泣,嬌弱的身軀在這初夏的暖陽中瑟瑟發抖。
接連數日,沐宛初皆郁郁寡歡。今日天氣甚好,昭兒特意拉沐宛初來苑林散心。「你看你,一臉黯淡無光,白白辜負多少嫵媚風光!」昭兒在前歡快地蹦蹦跳跳向著一座小山丘進發。許是因為這一路陽光或者被昭兒感染,沐宛初抿抿嘴角,是呀,既然沒有選擇自己抹脖子一了百了,就應該明白日子總要過下去,愁是一天,樂也是一天,為何一定要難為自己?至于沐家,尚沒有努力嘗試為自己解釋,她決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