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塊有如瓖嵌在群山中的藍寶般清澈美麗的湖泊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瀘沽湖,我無比雀躍的聲音頓時響徹雲霄,「好美啊!」
黑魔嚇得趕緊收起法術,落到地面,「大小姐,下面就是村莊,小心點。」
我呵呵一樂,「不好意思啊,太興奮了。」
其實,怪不得我會失態。從小到大,父親一直忙于公務,我的全部世界就是那一方小小的竹苑。做了捕快以後,每日活在血腥的爭斗中,接觸的是黑暗、邪惡和丑陋,像這樣自由純淨的所在正是我向往的。
很快,我倆下了山坡來到湖邊,因為是冬季,游客很少,湖邊旅店的生意很蕭條。我們找了一處緊挨水邊的客棧落腳。走進溫暖的房間,第一件事就是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我輕松的哼著小曲,將身子沒入水中。
不一會的工夫,浴室里蒸騰的霧氣漸漸蒙了雙眼,我索性閉眼泡在水里,恍惚間就要沉沉睡去。就在我似睡非睡時,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個聲音,絲絲縷縷,時有時無。
我努力捕捉著那個聲音,像是一個小孩的笑聲,脆生生的,這時我突然發現身子動不了了,好在意識還算清晰,知道自己中招了,人間稱之為鬼壓床。
我掙扎了一會,終于罵出一聲「妖孽!」果然,髒話一出口身子就能動了。對付這種鬼壓床最好的辦法就是說髒話。所謂人善被人欺,鬼怪妖孽也是一樣,你強他就弱,你弱他就強。
這下,泡澡的心情是沒有了,從澡盆里爬出來,換上衣服,心情有些郁悶,想當年叱 三界,幾乎無人能當,現在倒好,一個小小山精就能迷了我的心智,看來這尋父之路必然是遍布荊棘了。
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緒,打開房門,黑魔正坐在門外的小廳悠閑地看著風景。遠處湖光山色,碧波萬里,令人心曠神怡。可我卻沒心情欣賞,徑直走到他身後,問道︰「剛才那山精什麼來路?」
他抬頭看我,一臉迷茫,「什麼山精?」
我一听,氣不打一處來,「你別告訴我剛才有個山精偷襲我,你居然一點都沒感覺到。」
黑魔笑笑,「秦大捕頭,你難道不知這片湖泊早已被各種精怪佔據了嘛,這些開店的、賣貨的,包括昨天打獵的小伙子,都是山精,怎麼?你看不出來?」
「什麼!」這一下驚著我了!
「天庭收了你的法術,怎麼連天眼也收了,你這樣怎麼在人間生存?」
「先別說這個,為什麼這里會被山精佔據?」
「深山中本就多精怪,加上這些年游客多了,精怪們覺得有利可圖,便化作人形,在此經營,這在人間本就是常事,你這個做捕頭的豈會不知?」
「那為何我從未接到各方土地報案?」土地公負責一方安寧,如有異常,必須向天庭衙門報案,這跟人間打110是一樣的。
「為何要報?這些山精並無惡意,不過是學習人類經營,只圖讓自己過得舒適一些,平時還會拿出結余回報山民,山民們以為是山神的恩賜,這有什麼不好?」
「那剛才的事情怎麼解釋?既然山精不害人,又為什麼要迷我心智,引我入魘?」
「也許你以前殺了人家親戚吧。」黑魔不以為然,一語帶過。
「你!」見黑魔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我轉身離去,心中忿忿。昨天見他帶我飛行,晚上又讓我床鋪,便以為他還算是個良心未泯的魔。現在看來,魔就是魔,本性難移,更何況他還是個魔王。
見我離去,黑魔原本戲謔的表情立即掛上一層冰霜,望著湖面的眼神漸漸陰沉,只見他指尖一動,身後憑空出現一名黑衣人。
「主公,何事吩咐?」黑衣人躬身問道。
「魔皇已經放出消息,近幾日前來找秦榛尋仇的妖魔會越來越多。加派人手,務必保她周全。」黑魔的語氣淡得察覺不出一絲情緒。
「是。」說完,黑衣人消失在空氣中,仿佛從未出現。
我氣呼呼回到房間,一半是在氣黑魔對我的遭遇置之不理,另一半是氣自己,從何時起竟會這麼在乎他對我的態度。不過黑魔有一點說的沒錯,如今我法術盡失,連山精都分辨不出,我在人間該如何自保。目前,倒是暫時可以依仗黑魔,可照剛才情形看,黑魔並不可靠。眼下我對他還有利用價值,可有一天他不再需要我,我的境遇恐怕就岌岌可危了。
如今,唯一能聯絡上天庭的戒指已被黑魔收走。一路上黑魔擔心被人跟蹤,將我的仙氣和他的魔性隱去。這樣一來,我倆與普通人類無異,埋沒在茫茫人世間,天庭要尋到我談何容易,為今之計也只能靠自己了。
深呼吸,靜下心來,在腦子里逐個盤點,一樁樁一件件,細細捋來。世上沒有天衣無縫、毫無破綻的案子,關鍵要靠辦案者具備敏銳的洞察力、細致的觀察力和縝密的分析力,好在我這幾方面都不弱。
細細分析,我有四個疑問,第一,黑魔如何知曉我爹還活著;第二,黑魔為什麼要找我爹;第三,黑魔為何認識我爹所作的記號;第四,既然我的仙氣已隱,剛才那山精又是怎麼發現我的?
前三個疑問其實可以串起來想,結論無非有兩個,一是黑魔很可能與我爹的失蹤直接相關,至少知道內情;二是黑魔跟我爹關系絕對不簡單,甚至有可能很親密,否則不可能認識我爹的記號。
至于第四個疑問,讓我回想起昨天黑魔無意間說過他擔心魔皇的探子,兩件事一聯系,便不難猜測,有一股力量一直在背後默默注視著我,或者更準確點說,應該是在注視我和黑魔。而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黑魔昨天說的那個魔皇。
這個分析結論,倒把我自己嚇了一跳。如果父親的失蹤真的與魔皇有關,這事就復雜了。魔皇是魔界之主,掌管四大魔王分治的四股勢力,其中黑魔王就分管著魔界中最黑暗的一股力量。父親為什麼會跟這些魔界中人扯上關系,而且既然他沒死,為什麼不回來找我。
這些問題縈繞在腦海,攪得腦仁疼。我一拍腦袋,決定暫時不去想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時間會讓一切事實浮出水面。眼下,我最該做的就是尋訪父親前幾日的行蹤。他留下的最後一個記號十二月初二,就在五天前的瀘沽湖。
于是,我走出房間,見黑魔還坐在那里,姿勢都沒變。我心中對他有氣,所以並不理他,徑直走出大門,到湖邊找了一艘小船,劃船的是兩名粗壯的摩梭女人,我看著這兩女人,心里琢磨,她們是否也是山精,是否會對我不利。
正猶豫該不該上船時,身後黑魔一把抓過我的手,一使勁被他拉上船,我剛要發作,他附到耳邊輕聲說︰「放心,她們是人。」
我低聲問︰「你不是說這里都是山精嗎?」。
「山精哪會干粗活,人家做生意,也是要招伙計的嘛。」黑魔一臉燦爛笑容,討好似的拉著我坐在船頭,與幾分鐘前那個又冷又酷的魔頭形象天差地別,真搞不懂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摩梭女人爽朗地跟我倆打招呼,問我們去哪。
黑魔笑笑︰「大姐,帶我們隨便轉轉吧。」
我扭頭不理黑魔,只顧低頭看水,這水清澈無比,忍不住想嘗嘗。
「大姐,這水能喝嗎?」。我問道。
「能啊,這水甜。」大姐樸實的紅臉龐透著熱情。
我伸手捧了點水,低頭飲了一口,細細品味,果然帶著股清甜。剛要開口稱贊,就見劃船的一位大姐咳了兩聲,接著啪的一口濃痰從口中吐出,沿著拋物線的軌跡落在湖面,白花花的一大坨。
瞬間,我的汗毛噌的集體站立,那個惡心勁啊,臉一下子憋得青白青白的。
坐在對面的黑魔見狀,先是一愣,緊接著一陣不顧形象的爆笑,絲毫不顧及我此刻的感受,笑聲久久回蕩在原本靜謐的湖面。
這下,我更氣了,一直繃著臉。過了一會,他大概也笑夠了,見我不理他,突然手伸到我面前,張開手心,是朵潔白小花,花瓣還帶著水滴,清亮亮的。
「給你,瀘沽湖特有的海菜花。」
「不要。」
「你這女人,給你你就拿著。」
「我不要!」
說著,直接把他手一推,由于用力過猛,倒把自己弄得重心失穩,直直向黑魔那里撞去,他伸手一攬,將我扶穩。我並不領情,瞪他一眼,接著扭過頭佯裝看風景,其實心頭小鹿亂撞。
摩梭大姐倒是很熱心,見我倆不語,指著遠處岸邊,沖我倆說︰「看那兩棵情人樹。」
順著大姐手指的方向,果然有兩棵樹,一高一矮,相互依偎,枝葉在風中相觸,叫「情人樹」倒是名副其實。
「要靠過去看看嗎?」。大姐接著問。
「不用了。」我說。
「那多可惜,去吧,討個好彩頭,希望你們像這兩株情人樹一樣,相親相愛,永遠在一起。」
「啊?!大姐,你誤會了。」我剛要解釋,就听黑魔說︰「靠過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