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白連忙說︰「各位,請你們務必去上工。打人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這是東家做過保證的。」
有人說︰「保證?憑什麼保證?憑他,還是憑他爹?他的保證我信不過,他爹做巡撫的時候,山賊橫行,他是怎麼做的?還是政王爺來了,不到半年,北疆的山賊都被剿滅了。」
有人說︰「工錢太低了,每天漲十文我就干。」
有人說︰「不做合同工,我不干了。」
周振白說︰「工錢的事好商量,合同的事會盡快簽的。」
有人說︰「你的話能作數嗎?東家不在,我不信。」
無論周振白和管賬怎樣說,這些人就是不上工。兩人沒辦法,只好回去,希望周蘭山已經接到了消息趕來處理。周振白算是氣壞了,本來以為來做掌櫃,是升了高位,不曾想一天都做不太平。
周蘭山已經被快馬追上了,听到出了這麼大的岔子,又連忙調頭回來。周蘭山回到瓷窯,周振白和管賬也剛回來。周蘭山了解了情況,又連忙到府衙找蔣光烈。蔣光烈听了也大吃一驚,怎麼這麼巧?難道是有人在指使操縱?上釉工幾十上百個,同時不干,就把瓷窯的生產完全斷了。用強是不可能的,其中有回鄉休假的士兵,就問周蘭山打算怎麼辦?今天是不能簽合同的,否則就把昨天的話推翻了,到時更麻煩。最後,還是只有多出點錢,盡量使生產不能停。
時間已是午時,周蘭山想請蔣光烈到酒樓吃飯。蔣光烈拒絕了,反叫他就在府衙吃,吃了就一起去看看。
吃過飯,大家到了魏三家,沒想到人卻散了。倒是,憑什麼人家要在那里等你?大家都在魏三家吃飯,人家還不容易辦伙食。這年月,大家的生活都苦,又不是什麼紅白喜事。收禮不對,不收禮家底受不起。
既然來了,周蘭山還是表示了慰問,問他身體如何了,希望他身體好後就上工。魏三是一個話不多的人,就嗯嗯地應著,也不說哪天能上工。
其他的,周蘭山和蔣光烈一行十幾人,親自一一登門拜訪。對想簽合同的表示今天實在沒辦法,明天就簽,想漲工錢的也答應漲,好話說盡,多數人都答應明天上工。還是有少數人吃了秤砣鐵了心,無論說什麼,就是不干了。官府也不能強迫我做工吧?這又不是徭役。另外還有一些人家大門緊鎖,看不到人影。問周圍的人,周圍的人說不知道,可能是走親戚去了吧。周蘭山暗中問管賬,答應來的人能保證按時完成生產嗎?管賬說,只要加緊,還是能。周蘭山心里才稍微放了心。
九月初四,早晨周蘭山就坐鎮瓷窯。蔣光烈沒來,他不可能每天跟著跑,府衙多少還是有公事。來了兩個書吏。可是願意簽合同的上釉工只有兩成。其他的說,現在短工的工錢又漲了,肯做短工,只要有活,短工的工錢比合同工高得多。簽合同的,要釉子的,上釉工磨磨蹭蹭耽誤了小半天。書吏回去了,周蘭山剛想喘口氣,就听到有人報告,燒窯工今天來的不到一半。周蘭山連忙叫人打听,有人說,上釉工的工錢漲了,他們的工錢不漲就不干了。就連來了的人也在議論紛紛,肯怎麼辦?上釉工不干,就加工錢,我們是肯就在這里說加工錢呢,還是一樣回去等著東家來請我們的時候說?沒辦法,周蘭山還是答應加工錢,要簽合同的簽合同。又把書吏請了來。把來了的人安頓好了,周蘭山不得已又挨家挨戶地去請。同樣的是,簽合同的還是不多,多數人听到了加工錢答應明天就上工,也有幾家人失蹤了。一天就這樣又忙活過去了。晚上,周蘭山同蔣光烈喝酒的時候,把情況告訴了蔣光烈。周蘭山還說是否可以官府去查一下那些人的去向。蔣光烈說,你以什麼身份報案呢?他們沒有合同,沒有犯法。這是報刑事案呢還是民事案?
蔣光烈忽然屏退左右,問︰「蘭山兄,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周蘭山大吃一驚︰「沒有啊?我一向奉公守紀,怎麼會得罪人呢?」心底想的是,這件事確實不太對勁。這麼多年了,我巧取豪奪,得罪的人還少嗎?難不成是哪個回來報仇了?可到底是誰呢?
蔣光烈怎麼會一點不知道周蘭山的情況,只是周蘭山做事聰明,很多事情都做得干淨,沒有露出一點尾巴。現在已經提醒他了,如果他能找出他得罪的人,想辦法解決了仇怨,當然萬事皆休。如若不然,以後還會麻煩不斷。可是周蘭山一定要矢口否認,他也就沒有辦法了。蔣光烈本來還想提醒周蘭山,一定要注意所有工匠,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可是上次勸他簽合同,他還想方設法打折扣。自己也要同師爺商量一下。師爺是本地人,雖然文采不怎樣,連秀才都沒考上,可是情況要熟得多,而且對社會上的彎彎繞繞很精通。
晚上,蔣光烈同師爺討論這件事。師爺沉思良久,說︰「大人,我看您還是疏遠周蘭山吧!」
「為什麼?」
「你都知道這事有些蹊蹺,很可能是有人在後面推動。上千人,卻被輕易組織起來,不露出一點風聲,這容易嗎?對于時機的把握也很準確,現在正是瓷窯的關鍵時刻。周蘭山說了,這是一個大生意,訂金就十萬兩,而且是劉都督作證的。出手的人,很可能要周蘭山不能按時交貨,就會讓周蘭山損失一大筆。可是這樣一來會不會得罪劉都督呢?如果對方連劉都督都不怕得罪,來頭可能就太大了。就是單敢惹周蘭山的人,還會在乎您嗎?周蘭山的父親雖然告老,他的同窗也還有很多在位啊!影響力不會很小的。如果您再插手,說不定,連您也會被拉下水。說不定,您幫了周蘭山那麼多,人家早就留心您了。打人的吳大用,沒有受到處罰,簽合同又說不夠,就這兩點就可能讓您洗不干淨了。」
蔣光烈的冷汗都冒出來了︰「這可怎麼辦?」
「應該沒什麼大事,您在前面處理得很好。後面怎麼做,就看您的了。」
「多謝師爺提點!」
九月初五,周蘭山想回太平關了,可是剛到瓷窯,就听說塑胎的人有很多沒有來。他知道又走不成了。他連忙叫周振白拿出已經簽好的合同,才發現,第一天簽的都是力工,這兩天答應簽下的技工都太少。他的腦袋里面也不是豆渣,昨天蔣光烈提醒了他,現在終于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計了。今天去把塑胎的人請來,說不定明天雕花的人又會不來。
周蘭山也不忙著去找塑胎工了,連忙找蔣光烈給他想辦法。可是,蔣光烈就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冷冷地說︰「周東家,如果你要告狀,請先把狀紙交上來。只要你把狀紙交上來,我立刻辦理。」
周蘭山知道出問題了,咬牙去找人寫狀紙。可是別人問他,被告是誰,他為難了。是誰在算計他呢?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了,可是好像沒有哪一個有這麼大的能力。上千人,就是一個人一兩,也得上千兩!一兩就能讓這些泥腿子死心塌地和自己作對嗎?不可能!自己以前害的人基本上都是害得家破人亡,這麼多年沒听說哪一個翻身了啊!難道是有人想搶自己的生意?自己虧了有誰能得到好處?好像也不會有人。
周蘭山叫周振白和管賬處理,掏錢也要先把人穩住,自己馬上回太平關想辦法。
周蘭山回到太平關,已經酉時初了。
周蘭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到巡撫衙門找張志祥。張志祥與他之間的交情,自然要比蔣光烈好得多。周蘭山見到張志祥,把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下,不過他沒說里面的人有休假的省兵,還說蔣光烈不理不問,就請張志祥無論如何也要幫他一下,要求蔣光烈向工匠施加壓力,老實做工,甚至可以抓幾個帶頭份子,打擊囂張氣焰。一般老百姓是怕官府的,一個府縣,府兵和捕快加起來也不到三百人,卻能管理幾十萬人。另外督促蔣光烈查一下是誰在同自己作對。合適的話他願意出錢化解仇怨。張志祥看在禮物的份上,答應當晚就行文,明日快馬送到關內府。
周蘭山做的第二件事,立刻向上司一連發出幾封傳書。傳書說明自己被不明身份的人算計,現在瓷窯動蕩,希望能幫自己組織一些瓷窯的各種工匠,另外幫著調查是誰在後面下手,然後根據情況處理。
周蘭山本來還想去找劉智升的,希望他能跟他表叔說一說合同延期的事。想了想,還是暫時不那麼做。萬一能夠順利解決,工匠從此不再作對,到期能按時交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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